剛才短暫的爭執還是讓兩人心裏不舒服了，元長音嫌周豫多疑吃醋，周豫嫌她動不動就想著愛上別人，各有各的悶氣生。

    最終到底是元長音先忍不住了：“你還在生氣嗎？”她盡可能將語調放得柔和，軟軟糯糯地仿佛她是個好脾氣。

    周豫從窗外抽回目光：“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讓你現在什麽話都敢亂說。”一想起她剛剛的話“早知道就愛上旁的男人”，他就渾身不舒服。

    他陰鬱地看著她：“像你這種人，就該被關在宮裏，平時多做點累活，就什麽脾氣都沒有了。”當日元菀衣的話翻來覆去地在心裏咀嚼，如果連元菀衣都看出來元長音沒那麽喜歡她，是不是說明她對自己連裝都懶得裝？

    元長音經曆過前兩次和他的爭吵，現在已摸到規律了，自有應對之策：“得了吧，你要是真虐待我，到時候舍不得的還是你，你總歸是要寵著我的。”

    周豫啞然失笑，半是無奈半是佯怒道：“你心裏倒是和明鏡似的。”也是，真要把她關起來，看著她一臉病懨懨的樣子，到頭來做出妥協的人還是自己，既然如此，他再動氣也是得不償失。

    如今他隻得承認，元長音不僅是他沒有辦法的人，還時不時讓她自嚐惡果。“罷了，我真是拿你沒辦法。”周豫讓墓衛付了酒錢，便攜著元長音出了牡丹樓，又去一處賣駱駝的商鋪前，看見人頭攢動，圍成一個圈子在看表演。

    兩人擠在圈外，拚命踮腳也看不到裏麵，“你說他們在幹什麽？”元長音伸長了脖子問道。

    “你想進去瞧瞧？”周豫感到一陣頭大，他素來愛幹淨，並不太想和一群人擠來擠去，保不準還要被蹭一身臭汗。

    “看看嘛，”元長音倒是一臉好奇的表情：“都說臨近年關，賣藝的人都格外多，你瞧這麽多人圍著，肯定是技藝不凡的高手。”說著不由分說便要拉周豫進去。

    周豫拉著她向裏走，便聽得圍觀群眾的嘖嘖聲、唏噓聲，並圈裏一個老男人的嗬斥聲，聽起來不像是尋常的雜耍。

    好不容易擠到裏麵，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麽賣藝現場，而是妓院的幾個龜奴抓到逃跑的妓女，奉鴇母的命令當街打人。

    隻見一個麵容尚且稚嫩的雛妓，看著不過十一二歲模樣，被粗麻繩捆在一旁的樹樁上，單薄的衣衫在冬日的冷風中甚至無法蔽體。一臉凶狠的龜奴站在她麵前，一鞭子又一鞭子地狠狠抽下，長鞭過處衣衫盡裂，雪色的短衣下能清楚地看見一道道血痕。

    雛妓的慘叫聲漸漸停了，縮在地上止不住地抽噎，鞭子落下時自然不敢擋，隻好盡可能護住頭部。

    旁邊站著的鴇母自是罵罵咧咧個不休，原來這雛妓家境窮苦，半年前被家人賣到了妓館換了銀兩，沒想到家人願意了，雛妓卻哭著鬧著要逃跑，打罵都不管用，今天已是第三次逃跑了。

    “是你爹娘賣的你，你既不願做妓館的人，那便打死算了！”鴇母的眼珠子一蹬，示意兩個龜奴接著打：“打死了直接扔去屍莊燒掉，不成器的妓女，我是沒心思多花時間調教的。”

    龜奴點點頭，揚起手來要打，人群中傳來元長音的聲音：“住手！”她聲音清脆，卻自有一股堅定之氣，龜奴和鴇母同時一愣。

    鴇母是拎得清的，但凡敢在鬧市裏大喊住手的，多半都是有錢有閑的人，及至看到元長音雖衣著普通，頭上未摘的首飾裏，單是一樣白玉鏤花簪就價值不菲，當下便猜到多半出身富貴階層，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再看看立在她身旁豐神俊朗的公子，氣質高華更非凡人，便露出討好和小心的笑意來：“兩位若是看不慣，出錢買了她，我便不再計較了。”

    若在從前，以周豫涼薄的性情，恐怕早看穿了鴇母就是想博人同情，以此騙取錢財，但和元長音待久了，也覺得雛妓可憐，小小年紀就被父母賣掉，不覺生出一分同情來。

    他摘下腰間的一枚青玉梅枝佩，拋給鴇母道：“這些夠麽？”

    鴇母捧著玉佩摸了又摸，心裏樂不可支，明白是碰上有錢的主了：“夠，夠，當然夠，公子真是行俠仗義的好人。”

    周豫不理會她拍出的馬屁，聲線涼薄道：“我隻是覺得奇怪，像你們醉春樓這樣的妓館，捧出多少頭牌，按理來說是很難進的，這小姑娘身量還未長開，就算她爹娘願意賣，你們就真會買？”

    鴇母臉色一僵，笑容凝在了唇角：“公子說哪裏話？她爹娘走投無路了，我們也是在做好事。”

    周豫向那雛妓走去，飽受驚嚇的少女縮在樹樁上，當他和尋常客人一樣，想買來自己遊戲耍弄的：“不、不要過來。”

    好在元長音反應快，走過去解了她的繩子：“這個哥哥救了你，他不是壞人，不會欺負你的。”周豫見她要脫自己的外衣，怕她著涼，趕忙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給她披上這個。”

    元長音將厚厚的紫貂披風圍在少女身上，溫聲道：“她說的是真話嗎？”

    鴇母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小姐您說的是什麽話，難不成我還能騙您嗎？”

    雛妓一個勁地向元長音懷裏縮：“我是被妓館的人拐賣來的，我不是長安人，我想回家找爹娘……”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周豫冷笑一聲道：“看來是要好好查查了，你情我願的生意倒也罷了，強迫別人做妓，可是該扭送到官府去的。你方才說收留她是做好事，那麽她既不願意留，為何不放她走？可見你所說好意是假，金錢利益倒是真的。”

    他三言兩語就點破了鴇母的漏洞，引得圍觀群眾一片叫好，怎奈那鴇母也是曆經不少事的，並不肯輕易低頭：“我知道公子您是好心，但也不能偏信一麵之詞，這個丫頭就是在說謊罷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