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既然是說謊，趕出去就是了，何必打死？”周豫不理會她的胡攪蠻纏，仍然直至核心：“又或者，你們是怕她逃出去了，把拐賣的事情說出去，對不對？”

    鴇母愣了愣，忽然換了臉色：“我說公子您能不能別來找茬？您付了錢，趕緊帶姑娘走就是了，要知道醉春樓的主人吳老爺，可是長安城最富的幾個富商之一，您就算出身不錯，也不見得能惹得起他吧？”

    元長音打心底裏發出一聲冷笑，忽然又有些同情她了，這鴇母現在還不曉得，她今天倒黴遇上的究竟是誰？

    周豫麵色如常道：“怎麽？妓館做這種生意，是吳老爺默許的？”他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壓在鴇母頭上，明白產生了一種壓迫感。

    鴇母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想也不想便給自家主人招黑：“當然了，醉春樓能賺錢就行，誰管是用什麽手段把人弄來的？我勸您還是趕緊走吧，別等著吳老爺生了氣，殺到您府裏！”

    “殺到府裏？”周豫嗬嗬一笑，環視了圍觀的眾人一眼，招手命跟著的墓衛清文過來：“剩下的事就交給你處理了，把她帶走，順便把醉春樓的生意也給查封了，看看其中有多少是拐賣來的。”

    鴇母氣急道：“你是誰家的？你不知道吳老爺是誰麽！醉春樓的生意你管不著！”

    周豫看著清文將馬車牽來，待元長音扶著雛妓上車之後，才冷冷道：“普天之下，還有朕管不了的事情？”

    一句話輕飄飄落下，像炸彈一樣在圍觀者心中炸開，人們起先是不敢置信，回過神來才急急跪倒在地。普天之下除了那位九五之尊，還有誰敢自稱朕？。

    周豫皺了皺眉頭，請民眾起來：“諸位莫要驚慌，朕生氣的是吳老爺和鴇母之流，一個為了利益不顧道德廉恥、人倫常情，一個為虎作倀不識好歹。朕常居深宮之中，未能體察到百姓民情，是朕的不是，朕身為君主，保護自己的人民不受傷害，是朕的責任……”

    元長音在馬車中靜靜聽著，忽覺眼眶一熱，她在宮中見到的，往往是周豫對待臣子嚴厲的一麵，直至今日方見到他對百姓的溫和與體諒。那個曾經賭氣說自己隻愛權力的少年，其實內心中也是有柔軟之地的吧？似乎周豫的固執和不肯低頭，讓她錯過了許多另眼相看的機會。

    在百姓的震驚、驚喜和感激涕零中，周豫帶著他們現場寫下的民情、對各種不公之事的上報文書，坐上馬車遠去了。饒是他對奏折和朝中訊息如此敏感，不曾想也有許多上訴無門的冤情雜案。

    今日一事也讓百姓重新認識到了周豫，從前在人們心中，他是坐在高堂上的遙不可及的君主，身負弑父登基的疑點，又在登基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誅殺了衡山侯元雍一黨。這個看起來冷酷無情的君主，竟是個會關心百姓、與人為善的人，而且節假日還陪著愛妃出遊，情深意重，一時不由對周豫生出極大的好感來，紛紛覺得從前那些傳言都太不真實了，人家明明是個好人。

    周豫說完便上了馬車，完全是因為心理不適應，他聽慣了莊重的言辭和大臣們滿腹心機的較量，對市民的純樸熱情和擁戴，頗有些不知所措和難為情。他情知自己算不得多好的人，被這樣誇獎，實在難以適應。

    名叫徐花枝的雛妓縮在元長音懷裏，神情懵懂而驚惶，好在元長音是個有親和力的人，溫言軟語地哄著少女，終於使她沒那麽緊張了。今天的遊玩計劃算是泡湯了，但能拯救一個小姑娘，順帶處理掉吳老板的黑心產業，並不是件吃虧的事。

    “帶她去哪裏？”元長音看著她身上的鞭傷，有些焦慮道：“得趕快給花枝找個郎中，不然傷口化膿就不好了。”

    花枝裹著厚厚的披風，依偎在元長音懷裏，感覺自己安全了許多。她雖隻有十一歲大，但觀其臉龐的輪廓和鼻梁眉骨，再長個三四年，必然是個窈窕的小美人，醉春樓把她拐賣進來，眼光倒是不差的。

    周豫挨著她坐下，感到她有點怕自己，便盡可能放柔了聲音：“花枝，你是哪裏人？”

    花枝怯怯看著他：“弘農，我家是弘農那邊的。”

    “他們從弘農把你拐過來的？”周豫皺了皺眉，弘農在河南，距長安倒也不是很近。

    “不是，我爹是做生意的，來長安做買賣賠了錢，醉春樓的人就把我拐走了，說是給我爹抵債，”花枝說著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爹去哪裏了，但他很疼我的，不可能真把我賣給人家。”

    周豫剛想說這世上沒什麽不可能的，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太陰暗了，尋常人家自有真情在，便安慰道：“你放心，等你把身體養好了，自會有人幫你找父母的。”

    他和元長音商量了一下，沒有將花枝帶回宮裏，而是送到了墓衛購置的一處房產裏，找了一位比較有名的郎中給看病。

    待兩人回到宮裏，已是日影落盡西山，月色高懸了。元長音從馬車上走下，握住接著她的周豫的手：“沒想到你還挺善良的。”

    周豫撇嘴道：“我可都改了，再說花枝是個小姑娘，我就是再不善良，也不能為難她啊。”說著又笑了：“那位吳老爺大約要被氣死了，鴇母都這樣說了，這次審查是逃不了的，說不定醉春樓裏還有更多像花枝一樣的女孩子，今後她們還有好好生活的機會。”

    說完他忽然想起元長音的舊事，在元雍哪裏遭遇過的事情，當即收了口不再說下去了，隻攬過元長音的肩：“時日還多著呢，等過些天再出來吧。”

    元長音點點頭道：“今晚做什麽？”現在周豫閑了，她竟有點不適應。

    周豫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我想和你做什麽，你還不知道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