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相識的打雜上來找他，沈棠連忙躲了出去，一整天都避在外麵。直到他在街上晃蕩，聽說了三天期限的事情，心想若是躲上三天，施顏拿他沒辦法，醉春樓又倒閉了，他不就一輩子都是施顏的人了嗎？

    這樣想著，沈棠用自己在妓院的一點積蓄，住進了長安一所普通的客棧裏，預訂了十天的入住日期，暫且躲藏在那裏。

    流香複命回府後，施顏耐著性子等了兩天，也不見沈棠的消息，打發流香再去一趟，傳話的人回來說，已經很久沒看見沈棠的影子了。

    晚上清徐回來，得知她仍在惦記沈棠，不由擰眉道：“你還記得那個油頭粉麵的小子？”在他心裏沈棠就是靠一張美麗的臉贏得施顏的喜歡，每每讓他生出一種勝之不武的感覺。

    施顏將給他開文書證明的事情說了，又道：“沈棠是個好孩子，山莊裏多虧了他把剩下的狼殺死，不然你以為隻會死一個人？”正如清徐見不得沈棠天生媚骨的樣子，施顏也見不得他一副極端挑剔的表情。

    清徐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和她計較，反正沈棠早晚是要走的，施顏既然肯幫他脫離娼籍，就說明是不想玩他了。“他人呢？若是明天還找不到，你該怎麽辦？”

    施顏聳聳肩道：“他一貫待在醉春樓的，又沒人會害他，若是不見蹤影了，估計是心思野了想趁機逃跑，那便隨他吧。隻要我不說，他出了長安，也沒多少人知道他是什麽身份。”

    清徐見她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也跟著落下：“我就說麽，你和他不會長久的。”從前他一心一意做墓衛時，向來是沒有豐沛情緒的，直到他遇見施顏，情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變化，才算真體會到書本中的情愛是何意。

    另一邊，沈棠待在客棧裏想了半天，慢慢琢磨出一條或許適合他的道路。在沒遇見施顏以前，他是活得渾渾噩噩的，接哪個客人都不要緊，可是遇到她後，心境和情感都變了。除了施顏，他不想再做別人的枕上客，更不想回到醉春樓任由旁的客人挑選。

    童年和少年時家境貧寒，與經常醉酒的父親相依為命過活，對於故鄉他不曾留戀，早年的經曆除了教會他看人臉色說話和苟活外，並沒有讓他學到能養家糊口的本領。

    他是認得字的，但除了兒時躲在私塾窗外，偷聽先生講解的幾本書外，所熟悉的就是市井中流傳的豔俗小曲，難登大雅之堂。若是選擇像正常人那樣讀書考取功名，又連籍貫都沒有——自從他父親欠下高額賭債後，族長便將他從家譜裏除名了，連帶著他的子孫，都成了沒有戶籍的流浪者。

    擺在他麵前的康莊大道，沒有一條能夠走通，正在躊躇莫展之際，施顏的職業提醒了他——刺客！他是可以走這條路的。

    若他真能成為刺客，不僅離施顏更近了一步，也不會被人看輕、被說成繡花草包了。沈棠倚著客棧灰白掉泥的牆壁坐下，心想雖然他對刺客的招募地點一無所知，但當年寒刃閣閣主夜晉的死，可是聞名整座長安城的，別的刺客組織他不曉得，但寒刃閣是可以確定的。

    即使夜晉被暗殺，曾經盛極一時的寒刃閣，也不會真的就此消失吧？沈棠忽然感到自己的生活有了希望，山莊裏的急中生智，已讓他體會到保護心愛之人的甜頭了。

    他不想再做那個弱勢的少年了。

    宮中過年的氣氛也熱鬧起來了，由於周豫兄弟姐妹不多，和幾位皇叔的關係稱不上好，不久前又新喪了皇後和燕王，依他的意思便不想如往常一樣，舉辦皇室裏的除夕家宴了。

    消息下來，朝臣和王公貴族們也是樂意，不然大過年的在宮裏陪皇上，虛情假意地說著祝福的話，誰也不見得開心。還不如各回各家，各自找樂子來的舒服自在。

    與此同時，清徐正和慕林淵商量著逮捕元雍的事情，按照兩人的意見，最好是選在新年前一天，一來元雍沒有防備，估計正在高高興興地等著過年；二來以眾人對他的討厭程度，誰也不希望他能過好昭平二年的春節。

    一時商量事畢，清徐見他狀態比不久前好了許多，臉上也沒有病色了，遂試探著問道：“聽說秦嘉的腿腳已經養好了，這一次去朱雀山抓元雍，要不要帶上她？”

    慕林淵剛想拒絕，但想到秦嘉畢竟是元雍的舊相識，掌握的消息比他們多，帶上她至少能增加勝算：“那就帶著吧。”

    既然長痛不如短痛，早晚還要見到這個人，慕林淵幹脆再逼自己一把：“我還有事要問陛下，等處理完了，我去找她就行了。”

    事實上他在蘭萱殿旁徘徊了半天，才終於肯踏進那重殿宇，時至今日他方切身體會到，要和一個殺死自己恩師的人好言好語，究竟有多麽困難。

    他一再忍耐著，才沒有提劍進去殺了她。

    秦嘉現在情況不錯，腿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隱瞞下去也沒什麽意思，索性撤了這輪椅，在能允許她活動的殿前走來走去。如今走得累了，便回殿中閑閑翻書煮茶，日子過得好不輕鬆。

    慕林淵的到來雖然讓她感到意外，卻也不算太驚訝，反正他早晚是要來的。

    慕林淵不像從前那樣，還會和她問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冷淡，將第二天去朱雀山的消息傳達給了秦嘉。

    “聽明白了？有什麽想帶的武器，找墓衛好了。”其實他連這句話都不想和她說，秦嘉美麗的臉龐和優雅的儀態，在他看來已不僅僅是危險，更是毫無人性、視人命如草芥的象征。

    “我知道了。”秦嘉自然是沒有悔意的。

    慕林淵盯著她已經養好了的腿，恨聲道：“你就等著吧，等你的價值被榨幹了，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秦嘉並不為他所動：“你開心就好，慕大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