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被人曲解的言論傳到展琅殿中時，顧洛玉無奈中倒是鬆了口氣，還好輿論沒有說中她的心事，不然可就糟糕了。現下她唯一不能確定的事，金久縈對她到底是何意？是純粹的感激，還是也有一點點情迷意亂的心動？

    輿論同樣傳到了宸殿，燈火大亮的殿中處處是緋紅、金黃等喜慶的顏色，雖然周豫總嫌俗氣，但拗不過執意堅持傳統的宮人，隻得如此照辦了。宮女內監們興奮地進進出出，一來今天是個好日子，縱然周豫是有脾氣的人，也不會輕易在大年三十責備宮人；二來晚膳一過，直到午夜前夕，都是放鞭炮賞煙花的大好機會；三來總管們興致都頗好，今晚好好侍候著，有的是金錁子賞下呢。

    元長音聽陸晚說著宮中的事，倚在周豫懷裏剝一個枇杷吃，她口中含著清甜的果肉，含糊不清道：“金容華還會跳舞？我從未見過列蒼的舞蹈呢。”

    周豫穿著家常的純白色金線繡龍蘇緞衣服，未戴冕旒，隻簡單戴了副金冠，映照得很有兩分清閑貴公子的感覺。

    自從母後去世，十數年來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放鬆，懷抱著心愛的女子，曾與他為敵的元雍很快就要被抓獲，遠在江南的攝政王不會在這時將魔爪伸向自己。他從前習慣了未雨綢繆，反複揣摩來日事情的走向，今朝醉在溫柔鄉，反而有點不適應了。

    “她跳的是什麽？”周豫也有點好奇：“兩年前先帝舉辦宴會，列蒼來的舞姬跳了一回，怎麽說呢，那支舞適合列蒼的野性，但見慣了溫柔之舞的中原人往往是看不慣的。”

    陸晚接口道：“但聽看過的宮人說，金容華的舞姿很優美，或許和陛下當年看過的不同。”說著她又笑道：“現在宮裏都說，金容華跳舞是為了來日進獻給陛下，想用來爭寵的。她養傷也快養好了，到現在還未搬出展琅殿，可見她和珍貴嬪走得有多近。”

    周豫略一皺眉道：“顧洛玉想什麽呢？她若爭寵隻管爭好了，選金容華做自己的棋子，未免太不劃算了，難道她不清楚以我和列蒼王的關係，是根本不會喜歡金容華的嗎？”

    元長音吃完了枇杷，便躺下來枕在周豫腿上，手指摩挲著他衣上九龍騰飛的花紋：“我看是那些宮人想多了，說不定金容華就是閑來無事跳一跳舞罷了，珍貴嬪也不過是想看看。不過我是挺好奇的，人怎麽能在冰上起舞，還不摔下去？”

    “你若是滑冰滑慣了，也是一樣能的。”周豫撫著她迤邐在榻上的青絲，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發：“你今天身上真香，是抹了什麽香水來勾引我？”

    元長音噗嗤一笑，揮開周豫的手道：“分明是你今天心情好，聞著什麽都是香的，我擦的不過是往日用慣了的玫瑰香露。”

    她翻了個身，仰麵看著周豫：“等哪天宮裏有宴會了，是不是可以讓金容華跳那支舞？人家當初被冤枉，你隻給了十箱禮物做補償，就不多給一點嗎？”

    “多給什麽？”周豫裝作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臨幸她一回嗎？”

    元長音聞言抓住他的腕，隔著袖子狠狠咬了一口：“你就知道胡說八道。”周豫看著她嬌憨可愛的模樣，素日的清冷都褪去不見，心中越發憐愛起來：“是我說錯了，我當然該臨幸你的，要不，你臨幸我也成，反正都一樣。”

    元長音瞥了一眼在榻前捂著嘴偷笑的陸晚，捶了周豫一下道：“說什麽臨幸不臨幸的話，陸晚還是個孩子，當她的麵說這些，不嫌害臊。”

    “我有什麽可害臊的？”周豫握住她的拳頭道：“明明是極好的事情，你看陸晚笑得多開心。”

    陸晚再也憋不住，連聲音都笑出來了：“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回寢殿，先給陛下和娘娘鋪好床。”

    元長音見她如此伶俐，又是一副了然的臉色，白皙的臉容一下子紅了起來：“都是你給帶壞的，陸晚從前可不這樣說話。”

    有時她用理智想著，周豫並非和自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相處起來矛盾一點不少，一個指責對方冷血，另一個指責對方不分是非，吵起來冷戰的次數也有那麽兩三次；可是當她與周豫同臥枕榻時，又會生出一種不由自主的愛意，令她忘記從前的種種不愉快。頭頂一束石榴紅百子送福宮燈的光照落下來，落在她搽了一點玫瑰胭脂的臉頰上，映出柔柔的緋紅光暈來。

    周豫凝視著她的臉龐，俯身吻下，天地間的暖香倏然靜止，都落在這一刻了。

    新年的第一聲鞭炮在窗外響起，兩人坐在玫瑰色雲緞長榻上，並肩看著綻放在空中的煙花。周豫從背後擁住她，微笑道：“從前我覺得人不拘活多少年都行，但現在我希望能一直看下去，和你一直看煙花，一年又一年地看。”

    元長音溫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兩人十指緊扣，緊緊得不遠放開。幸福能讓人得到片刻的滿足，也會生出對未來的貪婪，元長音的心思已經飛到宮外去了，她是喜歡周豫的，但也清楚宮裏不是她的世界。

    “怎麽不說話？”周豫的聲音中帶著感傷：“你是不是不想和我長相守？”不得不說，周豫在與元長音相關的事情上，直覺總是很準確，縱然有時他不敢承認。

    元長音回過神來，轉身抱住周豫：“我隻是在想，人一生太短暫了。”

    “所以我們才要求生生世世。”

    那像她這樣呢？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又是否說明常人的生命隻有一次，她得到了重來的機會，而這世上並沒有輪回，她也不會再見到死去的父母和妹妹？元長音想這話題太令人難過，並不適合在除夕夜說，便踮起腳尖，櫻唇吻上了周豫的嘴角。

    “如果人有下輩子的話，我還想再見到你。”她輕聲說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