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五彩繽紛的煙花在天空散開，夜色下綻放出晚霞花火的模樣，彎彎的寒白弦月，從濃重的灰色雲層中慢慢移出，星子一閃一閃地，與月光一起照亮了地上的雪。

    山河冰凍，雪覆千裏，月明星稀，巍峨的宮牆在天光下綿延不絕。周豫攜著元長音的手，與她拾級登上城樓，百丈城牆外是燃著燈火的守軍，和閃爍著的萬家燈火。到處都是歡聲笑語，街市上熱鬧不息，繁華不止。

    “你瞧山河多美，”周豫抬手指向前方，那是天地間、月色裏、人煙盛處：“我還是太子時，有一晚登上城樓，俯瞰這世間，也是這般美麗的景色。那時我便覺得，東宮裏太艱難也願意熬下去，哪怕不為別的，隻為這一刻山河麗色。而這天下，如今終於是我的了。”

    元長音淡淡微笑著：“能與陛下並肩站在這裏，我是很高興的。”

    周豫的笑容裏帶著不滿：“你總是叫我陛下，何不喚一聲豫郎呢？你連喚我的小名都極少。”他歎了口氣，溫熱的白煙飄散在寒冷的空氣中，很快便消失無蹤了：“今晚我也是高興的，哪一位帝王不愛山河呢？而我卻有足夠的幸運，能與愛的人一起眺望這山河。”

    今天是年三十，新年的前一天裏，元長音難得見周豫在感慨萬千中還能保持著好興致，便也依了他，輕啟朱唇，喚了一聲豫郎。

    周豫握住她的手，遙望向前方的目光裏，多了一份安然和喜悅：“好像我是一直叫你阿音的，你原來的小名，是不是叫安安？”

    元長音輕輕搖頭道：“豫郎就叫我阿音吧，安安已是過去的事情了，多說未免引起懷念。”安安是她還未支離破碎前的人生，而那樣歡愉的時光，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一個名字若是隻能勾起舊傷而無法令其痊愈，那還不如當她不存在。

    “好。”周豫在她額間落下一個吻：“等來年我們去江南，那裏的山河，又是另一重獨好的美景了。”

    她沒有接話，隻是拉著周豫的手，從城樓走下去了。

    回來時樓春已準備好了餃子，一盤盤新出鍋的白淨薄皮裏，有著各式各樣的餡料，其中還有用胡蘿卜汁染成橘黃色的、用青菜染成綠色的、用茄子汁染成紫色的，形狀也是各式各樣，元寶形、兔子形、燈籠形……各色花樣都有。

    “你們家守歲麽？”周豫已吃過晚膳，此刻便象征性地夾了一個餃子嚐嚐。

    元長音的眼眸亮晶晶的：“當然要守呀，一家人聚在一起，在廊下看小廝放鞭炮。平時大人都不許熬夜的，但年三十晚上不到午夜，是不能睡的，其實那時候年紀小，一個個都興奮地睡不著。”

    她在盤中左挑右選的，終於挑中一個魚形餃子，用牙齒輕輕咬開，裏麵流出的湯汁竟然帶著甜味，撥開看時，竟然是枇杷餡的。她吃了一驚道：“怎麽還有水果口味的？”

    “你不是喜歡吃枇杷麽？”周豫笑道：“宮裏包的菜餡肉餡太多了，我怕你會吃膩，就讓他們額外包了水果餡的，要不要再嚐嚐看？不止枇杷味的呢。”

    元長音心頭一暖，不曾想周豫還惦記著自己不喜油膩，別出心裁做了水果口味的。因而這一晚上，她吃的餃子格外多，好在周豫特地囑咐了禦膳房，要他們將餃子包的小一點，即使吃上二三十個也不會吃撐。

    除了枇杷餡的外，還有梅花、蘋果軟糖、柑橘、玫瑰等等，更有意思的是每個餃子裏，都有一枚式樣別致的銅錢，留作好彩頭用，也是別有趣味。

    內監們在殿外放炮仗，宮女們則端著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坐在房中或廊下吃著。有的換了紅色衣裳，有的頭上別了鑲金的紅晶石花簪，有的借著明亮的宮燈，坐在凳上剪窗花，全都喜氣洋洋的。

    陸晚一雙巧手，很快便剪出一男一女兩個小人來，遞給元長音道：“娘娘瞧，像不像您和陛下？”元長音接過一看，登時笑得打跌，女子倒是沒問題，而那男子劍眉星目，一派淩厲模樣，不苟言笑地好像要把人吞吃了。

    周豫在她前仰後合的笑聲裏走過來，拿起一看也黑了臉：“怎麽剪的和黑無常似的？我平日有那樣嚇人麽？”他又想起從前“鬼麵王”的綽號來了。

    元長音捂著嘴直笑：“看來你的形象是深入人心了，可見你從前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說完又正色道：“所以你該好好表現才是，不然這形象可是洗不掉了。”

    周豫不理會她的笑意，轉頭冷著臉問道：“是誰剪的？朕今晚就要她好看。”

    “哎，你別生氣嘛，堂堂帝王和小宮女計較，傳出去簡直叫人笑話。”元長音連忙拉住了他，臉上笑吟吟的：“好啦，你若看著生氣，我便代她給你賠個禮。”

    她這番話說得周豫無可奈何，想把那剪紙的人揪出來，又覺這樣做太欺負人，忽然一瞥間看見正在偷笑的陸晚，頓時明白了所有：“原來是你幹的。”他翻了個白眼：“原以為你是個好孩子，沒想到被你主子教壞了。”

    陸晚生得可愛，年齡小又是調皮的性情，沒多久元長音和周豫二人就很喜歡她了，說得準確點，連樓春都覺得她簡直是宸殿的團寵。

    她吐了吐舌頭，一臉今晚過年你不能打我的樣子，縮到元長音背後去了。除了最早在蘭萱殿時，由於誤會她不大敢接近元長音外，剩下的時候陸晚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臨走前偏偏還補上一句：“被子奴婢都鋪好了，是鴛鴦戲水的花樣。”氣得元長音口含一隻餃子，隻恨騰不出嘴巴來說她。

    “看吧，從前誤會人家，這下可有的是機會報複呢。”一見元長音被調戲，周豫便瞬間忘記了方才剪紙的調侃，開始衝元長音壞笑起來。

    元長音哼了一聲，端過一杯西域葡萄酒來飲了一口，頓覺喉嚨裏清爽了不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