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而森嚴的顧府中，顧子衡遇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座府第，若是雪天道路不受阻的話，這時候恐怕連遠在江南的攝政王都知道了。

    冰清隻被簡單處理了下傷口，就被關進平日居住的雲舒閣，連帶著服侍的丫鬟小廝都被統統趕了出來。底下人模模糊糊地知道，四公子遇刺一事，似乎和她脫不開幹係。

    這些年戴夫人無有所出，一心扶持生母亡故的二公子顧子律，因而暗地裏不喜隻手遮天的顧子衡，在聽說他遇刺後，第一反應是灰心失望，這人命大竟然沒死成。

    顧子衡的姬妾們自然也人心惶惶，他平時殘暴的時候居多，向來不得人心，姬妾們寧願守寡也不願侍奉他；而如今冰清被關起來，他一腔精力無處發泄，豈不是又要以折磨她們為樂？

    清凜院中，顧子衡正在房中來回踱步，從他代替父親掌握顧家部分權力至今，還從未真正遇到過刺殺，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對他動手，還差一點讓他沒命，已經足夠人七竅生煙了。

    鑒於那夥匪徒還未抓獲，蒙麵的黑衣人還在審問中，故而他隻能通過親眼目睹的一切來推斷。如今嫌疑最大的就是冰清了，一想起她嬌滴滴說要出門逛街的神情，顧子衡就感到憎惡和背叛，地點是她想的，若是他沒有出現在寶色街，估計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然而棘手的是，冰清是他堂弟顧子寧送來的，顧子寧一向與他交好，勢力也依附著他，從理由上分析，並不像是會害自己的人。

    晚上顧子寧就連夜趕來了，為遇刺一事向顧子衡陪不是，他是顧家偏房，本族勢力不大，能混到長安城數的上名的花花公子，與顧子衡明裏暗裏的支持分不開幹係。正因如此，他才會物色到冰清這一個舞姬，把她當禮物送給了堂兄。

    攝政王的表弟顧太尉，也是曾經顧氏的族長，後來因身體原因，隱居江南療養，便將長安城的家業交給了顧子衡的父親，當今尚書顧商。如今聽說兒子遇刺，雖然結果是完好無損的，但此事無異於是對顧家勢力的挑釁，因而當即下令嚴查此事。

    顧子寧暫且被排除嫌疑，事實上多數的顧家人，都在懷疑此事會不會是周豫的命令。畢竟元雍一黨已被剿滅，元家勢力不足為懼，而依然鼎盛的顧家，尤其是攝政王的存在，簡直是對皇權的最大威脅。

    若說顧子衡遇刺，顧商失去定好的繼承人，順便打擊一下向來器重他的攝政王，從收益的角度上看，周豫實在不虧。

    當晚好言送走了來請罪的堂弟顧子寧，顧子衡就被顧商叫到了書房，戴夫人也在。顧子衡略略請了安，便向椅上坐了，目光冷靜地在父親和戴夫人臉上來回穿梭：“父親有什麽主意了嗎？”

    顧商氣度雍容，若從他清貴的儀表上看，是絕對看不出此人竟是全然沒有道德底線、多年來做過無數醃臢事的那一類人。

    戴夫人卻搶在他前頭，先把話說了出來：“被抓來的刺客死了，那夥劫匪們則咬死一條，說是刺客雇傭他們的，至於原因是什麽，他們也說不上來。都是一群拿錢辦事的人，做慣了這種事情，沒有追問原因的。”

    “一幫廢物。”顧商挑了挑眉，對於那些審訊不嚴、竟讓刺客咬舌自盡的手下，感到深深的憤怒和喪氣。如此重要的線索說斷就斷，還要讓顧家如何查下去？

    此時戴夫人又道：“那個叫冰清的姑娘，把你誘騙到街上，恐怕是有些問題的，為娘知道你寵愛她，可此事與她脫不開幹係，子衡你還是審一審的好。”

    顧子衡暗地裏氣憤，心道父親叫他來，一定少不了戴夫人從中添油加醋說他的壞話。他知道顧商一向不反對他的情事，風流也好殘暴也好，反正顧家有的是錢，出了事也能擺平。

    可父親最無法容忍的，是他被感情所牽引，被一個侍妾牽著鼻子走。戴夫人這樣說話，分明是說自己遇刺一事裏有活該的成分，動心分神才遭此橫禍。

    果然顧商的眸中浮現起不悅來：“衡兒，這事雖不是你的錯，但確是你大意了，舞姬就是舞姬，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不值得你為她亂了心神。她一個妾室偷偷上街，本就是不對，你還要縱容著她，這可不是你一貫的樣子。”

    這話已經說得很重了，顧子衡縱然再厭憎戴夫人挑撥離間，如今也不得不低頭稱是：“父親說的是，是我不該太縱著她，今晚回去就好好審問，一定給顧家一個交代。”

    戴夫人一臉偽裝的關懷，見狀又補上一句道：“冰清私自出府，按顧家家法是該嚴懲的，為娘想她到底是你的寵姬，怕你狠不下心來，便先賞她一頓板子了。”

    顧子衡臉上沒什麽表情，又恢複了從前事不關己的模樣，顧商看了倒是放心，說明兒子的魂沒有被那個有嫌疑的狐狸精勾走；倘若這時他流露出異樣的情緒，那才是值得上心的。

    “行了，今天說的話也夠多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以後可別再出這種事情了。”顧商點到為止，說完便放顧子衡回去了。

    顧子衡生了一肚子悶氣，冰清固然為他所懷疑，可像戴夫人這般，打著親娘的名義處置他的姬妾，明擺著是不給自己麵子；偏偏她今天哄著父親開心，裝出一副為他好的樣子，走時瞥了她一眼，眉梢的喜悅差點滿溢了出來。

    她倒是打得好算盤，顧子衡邊走邊想道，自己若是不成器了，頂替他的肯定是二哥顧子律。

    顧商共有六子，大哥顧子征是妾室所生，母家勢力四舍五入等於沒有，在顧家向來立嫡不立長的傳統中，才具平平的長子是毫無希望的；二哥顧子律是早逝的二夫人喬氏所出，如今與繼室戴夫人走得近，又兼他本人是城府深沉的角色，自是不甘心屈居自己之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