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春鬆了一口氣，心想好在周豫不殺人了，不然元長音若在宮外，聽說服侍的人因自己而死，不知道該會有多自責。

    作為他們兩人的旁觀者，樓春忍不住為今日的結局感到唏噓，雖然自己曾覺得兩人不合適，但以今時今日的情境看來，他們縱然相愛相殺，但骨子裏最契合的恐怕還是彼此。元長音的溫柔其外清冷其內，和周豫裹在陰暗外表下的熱烈，這世間簡直找不出再相配的兩人來。

    新人蘇映桃雖好，但相比元長音來說過於溫順，心性也是普通的小女兒家情態，愛情占據了她生活中的絕大部分時光。看得出她很愛周豫，但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就意外得來的愛，以樓春在宮中二十餘年的經驗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昭儀失蹤的消息在經過宮門守軍的驗證後，成了昭儀出逃的消息，現在整座長安城都在議論紛紛，都說陛下和昭儀情斷，陛下另有新歡，使得昭儀一氣之下逃出宮去。

    “你說說，這不就得不償失了嗎？陛下不知道怎麽想的，放著出身高貴的昭儀不要，偏偏喜歡上青樓的女子，我聽說那什麽蘇更衣，雖然長得像昭儀娘娘，但氣度是沒法比的！”

    “你怎麽偏袒起昭儀來了？要我說都是她不好，一點不像樣子，從前掌摑皇帝的可不就是她？自己把夫君作沒了，陛下就是要青樓女子也不要她，這不是明擺著的折辱嗎？換做是我，我也不和這種女人過下去。”

    事情的不斷發酵中，輿論漸漸分為兩派，一是同情元長音的，認為周豫行事莽撞傷了昭儀的心；二是同情周豫的，認為元長音一而再再而三搞事情，使得周豫終於忍不下去找替身去了。雙方各執一詞，為自己的立場辯護，身為市井小民卻操著皇帝昭儀的心，聽著也是讓人忍俊不禁。

    顧敏玉本是打算修理蘇映桃的，沒想到第二天就發生了昭儀出逃的大動蕩，這些天陛下氣得七竅生煙，同時對蘇映桃是越發重視了，倒叫她沒處下手，隻得悻悻作罷。

    因是顧家的人，周豫的本意是讓這對堂姊妹離彼此近些，離他自己遠些，便命人將元菀衣住過的鳳梧殿修葺一番，改頭換麵後讓顧敏玉搬了進去。

    對於這重殿宇，顧敏玉喜的是周豫到底上了心，所有的鋪陳都是新而華麗的，沒有一件是原主人用過的；憂的是這裏是元庶人住過的地方，總感覺有些不吉利。

    她在鳳梧殿中待得無聊，便從清夜湖上的長橋走過去，到堂姐顧洛玉的展琅殿中瞧瞧。由於此前顧洛玉一直病著，宮人每每以怕傳染為由，不讓顧敏玉進去，直到今日方是兩人在宮中的第一次相見。

    顧洛玉好像還是沒好利索，圍著金線排穗的紫貂皮，鏤金的玫瑰座椅下是燒著炭火的鍍金腳爐，手邊的檀木案幾上還放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旁邊坐著的是容華金久縈。

    一時金久縈向她見禮，顧敏玉臉上含了笑意，客氣地同她說了兩句話。雖然從出身上，她不喜列蒼來的金久縈，但早在入宮前就聽說她得了堂姐的眼緣，兩人關係不錯，對她便不敢造次許多。

    顧洛玉咳嗽兩聲，命寶鶯去上茶來，將備下的糕點果子推到她麵前：“你來了這些天，也沒請你在我這裏坐一會，是我的不是。這些糕點都是你小時愛吃的，嚐嚐合不合胃口，就當是給你賠禮了。”

    她一向是表麵功夫做得好，若是自家姐妹，即使暗地裏不喜，麵上也不會露出分毫來，仍是一副客客氣氣拿她當親妹妹的樣子。

    兩人噓寒問暖，聊著顧府和宮外的事情，顧洛玉免不得向堂妹詢問胞兄的現狀，有沒有查出行刺的凶手是誰；顧敏玉也少不得談及宮中情形，說到蘇映桃時，臉上不由自主變了顏色。

    “那狐媚子真是惹人厭煩，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出身，就敢沒日沒夜地待在宸殿裏，也不怕髒了陛下的龍床。”顧敏玉細細的眉毛挑起來，冷笑之下容顏陡地淩厲起來，金久縈一向見不慣這種醞釀著暴風雨的表情，便借口不打擾姐妹倆說話，起身出去了。

    見外人離開，顧敏玉越發毫無顧忌了：“也不曉得她有沒有花柳病？若是傳染給陛下，就是淩遲也不為過，這樣的人倘若生出子嗣來，沒得玷汙了皇家血統。”

    顧洛玉見她越說越不堪起來，不由皺眉道：“你都操心是什麽事情？樓公公既然敢送她來，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她頓一頓，又緩和了口氣道：“有些話你在我這裏我便罷了，若是在外頭說出去，豈不叫人笑話，堂堂世家小姐就這點眼界和度量。”

    顧敏玉一怔，眼前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的顧洛玉，似乎和那個印象中飛揚跋扈的堂姐有著差別，堂姐好像比從前成熟了許多，從外表看鋒芒隱去了不少，骨子裏的強硬倒是多了兩分。

    “是，姐姐說得是，敏敏以後不說這種話了。”可惜她的心悅誠服維持不了多久，就又扯著蘇映桃不放了：“姐姐，你就不想對付蘇更衣嗎？我們可不能讓這種德不配位的人誕下皇嗣。”

    顧洛玉微微一笑道：“她才承寵多久，你就能擔心到皇嗣頭上去？像目前這樣寵愛不過兩月的，用不著擔心，她的寵愛還未穩固下來，更何況陛下對她不過是替身。倘若來日元昭儀被找回來了，那才值得你我操心呢。”

    她不足為慮的神情讓顧敏玉放下心來，擔憂沒有了，但嫉恨猶在。顧敏玉低下頭狠狠扯著係住玉佩的緋色絲絛，簡直要將絲絛扯下來：“我還是看不慣那個蘇映桃，看不慣她能得到陛下的寵愛，我猜她就是個狐狸精，隻知道狐媚惑寵的！”

    顧洛玉瞥了她一眼，眉間浮起無可奈何的神色來，她一向覺得出身卑微的嬪妃不足為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