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去江寧府嗎？那裏和蘇州揚州都很近。”秦嘉的計劃與元長音的想法一拍即合，她想了想又道：“去江南後呢？夜小姐會在哪裏暫居下來？”

    元長音的思緒飄回了多年之前：“我先去江寧府，那裏是我外祖家，其他的事暫且沒有考慮。”自從夜家敗落後，為保證安全，母親沒有敢帶著她們回娘家，後來又遇上一連串事故，母親和妹妹竟是到死也沒能回去。

    秦嘉點點頭道：“也好，我從前煉製毒藥時，在揚州認識一位舊人，此去會找他辦些事。”

    元長音本想邀請秦嘉去江寧府，但想起她從前做過的種種，又是毒藥又是刺客，即使現在看起來沒有害自己的心，也不敢冒然帶回去見外祖家的人，想想便作罷了。

    秦嘉自是不知道她這些心思，略略說了兩句，便歇息入睡了，事實上她的身體還沒好利索，因而夜間的休養也就格外重要。

    當元長音出逃的驚天消息漸漸平靜下來，墓衛們搜遍了長安和曲州，也沒能找到半個人影時，周豫暴躁的脾氣也減了不少。

    從前還和樓春拌兩句嘴，現在提起元長音，就是冷冷一句話：“朕才不管她是死是活。”不過他雖這樣說著，暗地裏還是命墓衛不懈搜尋，隻是流露出來的神情，不像從前那樣擔心了。

    在心裏對元長音冷落下去的同時，周豫對蘇映桃的寵愛卻是與日俱增，好像真拿這女子當成寶了一樣，千般嬌寵萬種憐惜，都給了心尖上的卿卿。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蘇映桃已從更衣連晉到良人，要不是朝臣見勢不好拚命攔著，估計沒有什麽是周豫不敢給的。人人都說這寵愛相較元昭儀，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後宮又如打翻了醋缸子一般，以顧敏玉為首的妃嬪直氣到跳腳，大罵蘇映桃是紅顏禍水。

    而在周豫極致的寵愛下，蘇映桃比入宮時小心翼翼的情態放開了不少，雖不說恃寵而驕，遇上位份高於自己的妃嬪，也不至唯唯諾諾說不出兩句話來。

    “陛下再這樣獨寵桃兒下去，宮裏的姐妹就要議論上天了。”蘇映桃像隻乖巧的貓兒，依偎在周豫懷裏，連語調都是軟軟糯糯的。

    周豫斜倚在鋪著玫瑰紫貂皮褥的檀木短榻上，一手翻著書，另一隻手撫著蘇映桃的秀發：“那盡管讓她們說去，朕就是喜歡桃兒，誰也改變不了。”

    懷裏的人動了一動，周豫察覺到了，忽然警覺起來：“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了？”一時間幾個以任性為名的嬪妃名字，在他腦海裏過了一遍，該不會是誰欺負了蘇映桃吧？

    蘇映桃連忙笑著搖頭：“沒有的事，陛下寵愛臣妾，有誰會找臣妾的麻煩呢？”

    周豫低頭吻了吻她：“這就對了，桃兒沒事不要多想，誰也不會為難你。”

    一片溫馨的靜謐中，蘇映桃伸手環住周豫的腰，明明是那樣情真意切的模樣，明明是華麗而厚實的金線刺繡，卻讓她覺得不安，好像抓住的隻是虛空而已。

    頂著昭儀替身的身份入宮，即使那個頗像自己的女子已經逃離，蘇映桃還是時常覺得不安，她何德何能得到周豫的寵幸？不廢吹灰之力就換來的寵愛，而她每每想多做些什麽，周豫也都是寵溺而縱容的模樣……都是因為那個人嗎？倘若有一天她不像元長音了，周豫是不是就不喜歡她了？

    從昭儀和陛下曾鬧過矛盾的傳言看來，蘇映桃逐漸得出一條結論，好像周豫是喜歡元長音的容貌的，但並不大喜歡她的性情。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即使是對，也是無從論證的。

    她隻是想用更多的可能性來留住周豫，這些天蘇映桃請了宮中的琴師來，手把手教她把曲子彈好。在青樓時她學過的有限，幾首曲子翻來覆去地彈，還都是俗豔至今的小調，都不敢彈給周豫聽。

    正出神間，周豫握著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掰過來細看，不由皺了眉道：“怎麽回事？”一條條暗紅色的遊絲浮在白嫩的指肚上，有些地方甚至磨出了繭，硬硬的。

    蘇映桃聞言想縮手，卻被周豫抓得更緊，隻得低頭道：“臣妾沒什麽技藝，聽說陛下喜歡聽琴，就找了琴師來教……臣妾學了沒多久，人又愚笨，能彈給陛下聽時，怕要等到很久了。”

    她越說聲音越低，含著淡淡的鼻音，不免惹人憐愛。直至入宮蘇映桃才發現，自己會的都是些末流技藝，宮裏的妃嬪隨便挑一個來，不是會琴就是箜篌琵琶一類，不然就是磨工夫的圍棋、書法和繪畫，即使是會跳舞的，也比她那樣隻會跳俗氣舞蹈的要強很多。

    這些技藝裏蘇映桃也想掌握一樣，她亦想優雅地撫上琴弦，緩緩彈奏一曲給情郎聽。

    周豫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指腹，半晌歎了口氣：“你不用太為難自己的，朕喜歡聽琴，自會讓琴師來彈。”

    蘇映桃一怔：“那，那臣妾不學了。”

    周豫當下明白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又有些心疼道：“你若是想彈，盡管讓琴師教好了，你學成了朕也會聽的。朕的意思是，你不必對自己太苛刻，這才學了幾天，就把手指練成這樣，你疼了，朕也不好過，不是麽？”

    他抱著蘇映桃，心想這大約也是他喜歡她的地方，蘇映桃願意為自己付出，什麽心裏話都能拿出來說。但元長音就不一樣，她像一隻養不熟的貓，碰到底線就炸毛，有些心裏話估計他一輩子也無從知曉。

    周豫無聲地發出歎息，倘若元長音能像蘇映桃這般該有多好，阿桃會回報自己的愛，但元長音不會，她好像心裏總有一杆秤，始終衡量著自己給出的愛，多一分就要收回似的。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周豫雖不像詩中那麽昏庸，可對蘇映桃的愛卻是一天比一天濃厚，樓春看在眼裏也是心驚，從前元長音在的時候，大約也不過如此了。

    後宮是越發怨聲載道了，妃嬪們終於明白，走了元長音，還有和她相似的蘇映桃，按照這種情形推下去，周豫愛寵的永遠是這個類型，旁人從一開始就輸得徹頭徹尾（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