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聲終於鬆了下來，秦嘉和元長音才從白雪青山中走出，在長安以東的商州停了下來。入城後元長音用腕上的白玉珠串，換了一戶平民人家的普通衣裳，又叮囑她們不要說出去，不然以她逃出皇宮時那套衣裳的華麗程度，一看就像個倉惶出逃的世家小姐，看著就惹人生疑。

    令她們鬆下一口氣的是，禁軍暫時還未追到這裏，城中也沒有懸掛元長音畫像的地方。

    秦嘉隨便找了個小攤，買回四個包子來分吃，邊吃邊說道：“你知道商州的玉宮山下，是埋著前朝兩位皇帝的平陵嗎？”

    元長音點點頭，她對前朝曆史所知不多，並不曉得這裏麵有什麽來頭。隻聽秦嘉接著道：“我們帶出來的財物也有限，像今天這樣用鐲子換衣裳的，一來是不值，二來財寶總有用光的時候。所以我想，與其消耗錢財，不如去盜墓如何？找到的財寶換給當鋪，一路下來的盤纏就夠用了。”

    “盜墓？”元長音的臉色變了一變：“這個提議……聽起來不太道德。”再說盜墓在她看來也是個技術活，更何況墓地大多陰森，聽上去就不是好地方。

    秦嘉知道她的顧慮，心想世人每每是這樣，凡事總要先顧忌著道德，轉念一想她到底憋住了，盡可能做出通情達理的樣子道：“其實原也沒有什麽，你想想看，前朝的靜帝是個廢物，他兒子廢帝又是眼睜睜把都城搞垮，萬般無奈之下逃回長安，還被當做俘虜殺掉了。此人既沒有擔當勇氣，又是嗜血殘酷的暴君，這種人的墓，你盜起來還會有心裏上不舒服嗎？”

    架不住秦嘉一張玲瓏嘴，元長音最終是答應了，秦嘉有她的打算，盜墓時常需要兩人配合，她在地底下工作時，總要有個人守著。而元長音她是了解的，人是個善良的人，斷不會做出背棄自己的事，錢財上又相對淡薄，她簡直找不出這樣好的搭檔來。

    元長音純屬好奇心作祟，在宮裏溫順久了，也想尋求一下刺激。不然以周豫事事都要操心安全的架勢，她在宮裏一輩子也別想去陵墓轉悠了。

    氣候漸漸由冬轉春，雖然還是寒冷，但雪下得少了，地麵上多是濕漉漉的，白色的雪粒貼著枝頭，屋簷下垂著的冰棱時不時發出“啪”地一聲，驟然斷裂後砸在地上，碎冰四分五裂得好遠，落在地上漸漸化成了水。

    雨倒是在下的，連著數日下個不停，秦嘉又化起男裝來——其實不用化妝，她本就生得英氣，狐皮帽一戴頭發一挽，穿上長衣就是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

    元長音挽著她的胳膊，秦嘉則撐著竹青的油紙傘，稀稀落落的雨水滴在頭頂上方，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來來往往的行人若是從傘下窺得麵容，都會被秦嘉的容貌吸引，由不得放緩了腳步。元長音自然是美的，但總也比不上身旁眉目如畫的少年，更能引人矚目，當然也有人說，這大約就是相配的年輕夫妻，新婚燕爾之際總是情深。

    “我的風頭都被你搶去了。”元長音忍不住笑言道，秦嘉淡淡微笑著：“等下次出來，我給你化一化妝，包管化成天下第一美人。”

    對此她早已見怪不怪了，美貌和英氣為她帶來的一大好處是，男裝有小姑娘爭相撲上前，女裝也有引得大老爺們口流涎水，可遠觀卻不敢上前。

    路上泥濘濕滑，走了一小半就嫌鞋子灌水，招了一個車夫來。元長音倚在潮濕的車簾旁，撩開一角看商州的麵貌。這裏不像長安那般繁華，內裏卻有著古城的韻味，稱得上是山清水秀的文化遺留。

    兩人商議著，先在玉宮山腳下的客棧住一晚，等第二天休息停當了，再去平陵探個究竟。元長音還不大習慣秦嘉的男聲，奈何拉車的馬夫卻聽得十分順耳，口中絮絮叨叨個不住，問他們何時結的婚，年齡幾何，要去那裏做什麽等等。

    秦嘉變得好脾氣起來，一一說與車夫聽，見元長音猶自認生不願多言，便笑著補充道：“我家娘子性情害羞，總不愛在外多說話。”

    車夫聽了又是一頓誇，說話少的人都是性子沉靜穩重的雲雲，說了一半忽然發現好像是在諷刺自己，忙又閉上了嘴，惹得秦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過了不會，車夫到底是耐不住，忍不住又說起話來：“我們商州這裏，都是暮春時候人多，好多人來玉宮山看桃花梨花的。像你們這樣初春就來的實在少見，不過前兩天我倒是拉了兩個客人，也是來玉宮山的，和你一樣要看什麽桃溪野。說實話我一個本地人都沒聽過這名字，也不曉得是不是你們找錯了……”

    秦嘉一聽“桃溪野”三字，刹那間變了臉色，在她翻過的舊書裏，“桃溪野”源於前朝的一個傳說，事實上代指了埋著兩位皇帝的平陵。故而今天車夫問她去何處，她便回答了桃溪野的地名，畢竟直接說平陵，對於一個平民百姓來說，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了。

    而在車夫的話中，不久前竟也有人去過，甚至報出了和自己一樣的地名，那麽他是來做什麽的？難不成也是去盜墓的？

    秦嘉一邊急急思索著，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大哥，那位兄台回來了沒有？”

    車夫噗嗤一笑道：“這我哪兒知道呢？我是在城裏拉客的，玉宮山那邊自有車夫，說不定他逛了一趟，又讓旁的車夫給拉回來了。”

    秦嘉見問不出什麽來，便“哦”了一聲，笑道：“知道桃溪野的人少，我原想著若是能有人一同遊玩，也是件好事。”

    “喲，你這麽想可就不對了，”車夫笑道：“你此去可是新婚陪你娘子的，哪有讓別人同行的道理？再說你家娘子這般貌美，就不怕給人拐了去？唉，現在這些年輕人啊，都太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