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權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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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他明知道此地藏汙納垢,積弊已久,仍然毫無辦法?

    他是太子又怎麽樣?還不是隻能看著他們在這裏蹦躂,他覺得很憋屈。

    他甚至對那個端坐於遙遠京城的人毫無辦法。

    不過還好,他現在不過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天地去等他去一展宏圖。

    他想憑他一己之力締造一個盛世,一個海晏河清、天下升平的盛世。

    而總有一日他會實現這個願望,所以他現在選擇隱忍不發,他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現在完全可以在不涉及各方筋骨的情況下連皮帶血扯下一塊肉來。

    所以現在諸如徐觀海等人,他現在不僅動不得,還得好好的護著,以防他們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裏。

    瑟瑟的寒風嗚咽了很久。

    這件事到最後,謝青臨隻處死幾個了涉事的商人。

    行刑的那日,大半個酈州的人都到了,菜市場擠得水泄不通,甚至周圍的大街小巷都站滿了人,刑場的氣氛異常沉默,配合這陰暗的天氣,仿佛在醞釀著什麽大戲一樣。

    劊子手麵容猙獰,手起刀落。

    江雲妧的心緊張的揪了起來。

    忽然她眼前一黑,隻覺臉上溫熱。

    原來謝青臨伸出手覆在她的臉上,“別看了。”他低聲說。

    他不忍心。

    這種場麵,原本也不是她應該接觸的。

    其實大可不必,她可是連數萬鐵騎踏破皇城這種大場麵都見過的人。

    但仍然有一股暖流匯至心間。

    她沒有抗拒,既然有一個人願意護著她,她又何必拒絕呢?

    這種備受嗬護的感覺,她好久沒有體會到了,她眼角一酸,強忍著沒落下淚來。

    京城,一室燈火如豆,明明暗暗的閃著。

    一個老人,臉上滿是皺紋的老人,不知道活過多少個春秋了,他摩挲著手裏的佛珠,臉色晦暗不明。

    “想不到謝家小兒還有幾分本事。”

    敢大逆不道說出這種話的人,自然是那位陳家的掌權人了。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謝青臨必會氣急敗壞的大開殺戒,隨後他便可順水推舟地安排人彈劾太子,東宮被廢雖然不大可能,但起碼能在皇上那抹黑他一把。

    誰知道他竟然這麽沉得住氣。

    不過沒關係,他陰陰的勾了一下嘴角,你有你的對策,我也有我的安排。

    他的計謀本來沒什麽問題,他唯獨漏算了這其中的一個變數。

    江、雲、妧。

    “去查查這個女人什麽來頭。”

    隱在暗處的人低聲應了,又悄無聲息的退下。

    看看到底誰能笑到最後吧。

    風雨欲來。

    謝青臨等人忙了幾天,這件事終於以處決鹽商為結尾告一段落,他們終於得以喘息。

    誰都忙得暈頭轉向,尤其謝青臨,簡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了下來。

    林英哭天搶地的說心疼,直說這是他的錯,再也不敢讓太子殿下受這種罪了。

    不過,雖然事情看起來是解決了,還有種種問題等著他們去解決。

    “接下來怎麽辦才好呢?”將首犯處斬之後,對後續的安排仍然處處為難。

    鹽井自然是關不得的,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那麽多人流離失所,可是又不能放任,這是律法上明令禁止的,讓他知法犯法,這也做不到。

    真是左右為難。

    那日攔路的老人的哀求還曆曆在目。

    “星橋,你可有什麽主意?”

    宋星橋沒精打采,這種問題來問他做什麽,連謝青臨都感到為難,他又能想出什麽好主意,太子殿下未免高估了他。

    他無辜的攤手:“我不知道啊。”

    謝青臨毫不客氣的朝他翻了個白眼。

    “我有一計。”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謝青臨談事情的時候已經完全不避諱江雲妧了,他驚訝於她居然全都能聽懂,甚至有時候還能提出一些妙計。

    這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實為難得。

    江停先生果真是教女有方啊,他默默感歎,竟然教養出如此聰慧的女兒。

    事實上,這與江停並無多大關係。

    兩世為人,她自然比尋常女子經曆的要多。

    “不如就由朝廷派人來接管鹽井如何?將那些工人都登記在冊,讓他們照常做工,由朝廷按日付與薪資……”她斟酌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鹽的產銷由朝廷負責,所得除付給薪酬外,其餘一概收歸國庫如何?”

    謝青臨眼神一亮,站了起來連聲讚到:“妙啊!”

    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江雲妧微微低下了頭。

    宋星橋也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輕撫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現在的形勢來說,這確實是難得的計策,既能顧及那些雇工的生計,又能將這暴利之業從酈州本地官員手上奪走。

    “那便如此,我一會便去寫封折子。”謝青臨輕快地說道。

    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了。

    江雲妧實在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絞盡腦汁的想轉移話題,她看了看坐得沒個正形的宋星橋,忽然就想到了什麽。

    她緩緩的說:“我從無相寺回來那日,似乎在街上偶然看見二位了呢。”

    謝青臨與宋星橋俱是一愣:偶遇?什麽時候?

    這幾天忙得昏天黑地,完全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

    還是宋星橋反應快,稍微思索了一會便想了起來。

    他存了壞心思,故作曖昧的眨了下眼:“這種事情,小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哦。”

    江雲妧嗔他一眼,麵上染上薄紅,仍然咄咄逼人的看著謝青臨。

    遲鈍如他,現在才想起來來:原來是去找香吟的那日。

    怎麽就那麽巧,被她看見了呢?

    他可真的是去辦正事的呀,這要怎麽解釋?

    謝青臨小聲解釋:“我……我隻是去那裏找一個人,你千萬不要誤會……”

    “你找誰?有什麽事?”

    麵對她的連連逼問,謝青臨心裏叫苦不迭,“就是曲千秋的老相好香吟,當時全稱都找不到曲千秋的人影,我們才去找香吟幫忙的。”

    他也覺得這解釋有些牽強。

    找人一定要去那裏嗎?就不能約出來嗎?

    全是宋星橋的錯,他默默給某人記上了一筆。

    宋星橋竟不明不白的受了這飛來橫禍。

    好在江雲妧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她又想起了前世他似乎也不是個貪圖美色之人,他後宮的女人們,絕大多數都是同她一樣備受冷落、一年半載見不著人的。

    她也確實記得,他們曲找曲千秋那日,的確有一個陌生的女人當時也在現場。

    “那……香吟她現在……在何處呢?”

    宋星橋這時候幽幽的歎道:“他們這對冤家啊,唉。”

    曲千秋與香吟現在都被安置在別院裏,他們之間的愛恨癡纏自是後話了。

    世間多少有情人,都受多情苦。

    “太子殿下寬宏大量,仁政愛民,實乃我國之幸啊。”

    京城來的官員很快便到了任,第一件事就是前來拜訪太子殿下。

    他十分惶恐,碌碌無為了這麽多年,本來都以為能安安分分的熬到卸任了,卻突然被指派了這麽一件事。他不敢推脫,是蘇太傅親自指認,他更不敢有絲毫馬虎。

    太子倒是意料之外的平易近人,沒有旁人傳得那麽可怖,他一路提心吊膽的,待見到本人時竟然奇異的平複了下來。

    待謝青臨將此事原委和讓他過來的初衷講了,他不由發出了如上讚歎。

    國家之幸啊。

    他心裏某個地方早已熄滅的火焰,又死灰複燃了起來。

    謝青臨聽出他這不是例行的恭維,而是出自真心實意,心裏對此人便多了些好感,蘇太傅挑人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既已安頓好了,便隨我去會一會此地知州吧。”

    “下官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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