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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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這天晚上,華燈初上,來來往往的人愈發少了。

    東宮的人也終於散去了,隻剩下一地狼藉,紅燭將要燃盡,光芒卻更加耀眼。

    東宮太監總管林英站直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腰,緩緩邁開步子走到大門口,四下望了望,沒見到什麽人影。

    他長舒一口氣,看來今天應該不會再有人過來了。

    忙碌了一整天,本以為終於能休息一會了,東宮卻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嘈雜的人聲傳過來他朝外張望,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過來了,他眼尖,認出那是四皇子的人。

    三皇子尚未成年,因此還住在宮裏東五所1,未曾搬出去,在宮裏走動的也勤。

    林英跟了太子殿下好些年,早已成了謝青臨的心腹。

    更何況,四殿下與自家主子不睦也早就不是秘密了,恨不得人盡皆知。

    因此他十分不解:他來這裏做什麽?謝青臨被封太子之後,就很少見到四殿下登門了,尤其是每逢年節,恐怕他那裏也是門庭若市,自己的人都招待不過來呢。

    林英腦子飛快的轉著,眼看著四殿下不緊不慢的到了近前,跪地行禮道:“參見四殿下。”

    東宮下人跪了一地,都垂著頭,露出黑壓壓的後腦勺。

    謝子瑜麵上帶著雲淡風輕的笑,也未曾低頭,步履從容,徑直從他們中間走過去,同時淡淡說了一句“免禮。”

    卻沒有一個人敢動彈,俱都屏氣凝神,靜得落針可聞。

    林英低著頭,看著四皇子用金線繡了蟠龍紋的衣擺從自己身邊擦過,他不敢起身,直到這一群人都走過去了,才敢站起來,朝內殿走去。

    弦歌侍立在門口,見到四皇子立馬也屈身行了一禮,臉上掛著清淺柔和的微笑,不卑不亢道:“四殿下。”

    謝子瑜瞥了她一眼,也不計較她的無禮,畢竟外人眼中,弦歌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此時謝青臨正窮極無聊的翻看那些拜帖,坐在楠木鐫花靠背椅上,神情慵懶,修長的手指隨意的從一張張拜帖上劃過。

    一張又一張的翻過去,無非都是些千篇一律的套話,曆年都是如此,從沒看見過有誰說出什麽新意來。

    不過用的紙箋倒是別出心裁:有的紅底燙金,有的揉了花瓣進去,湊近能聞到淡淡的花香,還有的幹脆送來一張薄薄的木片……

    謝青臨對對這些花樣繁多的紙頗感興趣。

    冬日裏太陽落山要更早一些,暗紅的雲霞鋪了滿天。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更沒有想到是恨不得欲將他除之而後快的謝子瑜。

    說起來,他也想不到自己是何時同他反目的了。

    直到弦歌這一聲問候,他才注意到謝子瑜已然進了屋。

    此刻驟然見到他,謝青臨倒也沒有什麽過分的反應。

    他從容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走幾步,換了一張笑臉,迎道:“老四!你怎麽來了?快請……”,說著伸手示意他坐在對麵。

    謝子瑜卻並未坐下,麵露笑容,朝著謝青臨拱手道:“這麽晚還來叨擾皇兄,是臣弟失禮了,還望皇兄莫要怪罪。”禮數周全,無可挑剔。

    大概是承襲了他生母淑妃的豔冠後宮的容貌,謝青臨一張臉明豔張揚,是一種很淩厲的俊美,雙眉斜飛,目似明星,滿臉都是肆意。

    大紅的雲錦袍子上用金線繡了細細密密的紋樣,踩著一雙油光水滑的紅香羊皮小靴,謝子瑜看起來光彩照人。

    謝青臨想不通他的來意見他如此也樂得陪他演一場兄友弟恭。

    “老四說的哪裏話,一家人何必這麽客氣。”他親熱的挽著謝子瑜的小臂,拉他落座。“以前還一起挨過蘇太傅的訓,怎麽這些年這般生分了?”

    謝子瑜被他帶著坐下,也不反抗,宛如一具漂亮的人偶。

    這倒是極為反常,老四不一直是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嗎?

    他身後的小太監也和他一樣安靜,什麽動作言語都沒有。

    謝子瑜說的話也沒了溫度:“是臣弟倏忽了,沒想到皇兄竟然如此記掛在心,若是皇兄不提,隻怕我都要忘記了。”

    他又怎麽會忘記呢?

    淑妃那種性格的人,隻當他是邀寵的工具,除了皇上來時對他們姐弟倆熱情些,其餘時間全都交給奶娘來帶。

    謝青臨從小被皇後嬌慣著,一派天真,隻是皇後再無所出,他小時候也沒什麽玩伴,就天天跑到景仁宮找他們兩姐弟玩。

    而皇後,竟然也沒有訓斥過他,在明知兩方勢同水火的情況下,仍然放任自流。

    直到後來長大了些,他也知道了母後和淑妃、和陳家那些彎彎繞繞的關係,再加上後來入上書房,一些宗親的孩子、還有像宋星橋這樣的重臣之子都來圍著他轉,他也就漸漸和謝子瑜疏遠了。

    而每次謝青臨來景仁宮,謝子瑜都要被淑妃好一頓訓。

    淑妃擰著眉頭,語調尖銳的可怕:“你知道他是誰嗎,你怎麽還敢和他攪在一起。”

    他那時不知道,甚至還抱怨二哥為什麽不來找自己玩了,直到後來他終於到知曉了二人身份後麵代表的都是什麽,依然對兒時的歡聲笑語念念不忘。

    謝青臨隨意擺手道:“無妨無妨,若是四弟願意,可隨時到我這裏走動。你還有一年就要出宮置辦宅邸了,正應當趁現在在宮裏多轉轉。”

    不知是那個字眼刺激到了他,謝子瑜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皇兄是貴人,我等自然高攀不起。”

    後來他常常想,小時候的謝青臨哪裏來的那麽多心機,竟然從那時候開始就知道拉攏關係,而他,就那麽傻乎乎的信,甚至還以為這個人真是為自己好的。

    瞧瞧他現在,自己還未搬出皇宮,就開始耀武揚威了。

    若等他搬出去了,還不知道要囂張成什麽樣子。

    不過,若是這一次,他們的計策成功了,笑到最後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謝青臨顯然不懂他那些晦暗的心思,幹笑道:“四弟還是莫要打趣為兄了。”

    他舒舒服服的長大,自然沒有謝子瑜那麽敏感的內心。

    大過節的,而且是人家主動來示好,還是不要鬧得太僵。

    當然,是不是真心示好就兩說了。

    謝子瑜也察覺到自己失態,眼光四處遊移,剛好看見了桌子上花花綠綠的那一堆東西,便問道:“皇兄在忙些什麽?“

    “還能有什麽?”謝青臨拿手一指,“這些東西,想必四弟也應該有一堆才是。”

    謝子瑜便用雙指捏起一張來看,是一張封麵鏤空的拜帖,他翻過來又仔細看了看,似乎很感興趣似的:“這方法倒是巧妙。”

    謝青臨看向他的手中,依稀記得是工部某個大臣送來的,名字卻實在想不起來了,不過他對此嗤之以鼻:“你看看這些人,一天天的,光在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上用工夫,拜帖弄得再花哨有什麽用?”他似是極為惋惜的拍了下桌子,“怎麽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謝子瑜臉色一僵,臉上的笑險些就要掛不住:

    “皇兄正事纏身,自然不是我等比得起的。”

    往往謝子瑜對人微笑的時候,都讓人很不舒服,可一旦他不再假笑,周身的陰鬱氣息便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

    像是長年生活在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裏。

    “別別被,你可千萬別這麽說,說起來,四弟是從哪裏找的美人,真是佳人一舞動四方啊。“

    “可當不得,不過是民間粗鄙之舞,臣弟才疏學淺,處處都比不得皇兄,便隻好在這些細枝末節將皇兄壓下一馬,不然,我何時才能有出頭之日呢?”

    謝青臨像是毫不知情,楞了一下,盯著他正色道:“四弟怎麽說這些話。”又極其親昵的拍了拍謝子瑜的肩膀,“我可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看啊。”

    這話是他發自真心。

    如果謝子瑜不處處和他對著幹的話,他也是樂意把他當作兄弟。

    謝子瑜回去的路上很是沉默,他一直在想,事情怎麽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過去到底是想做什麽來著?

    他怎麽就鬼使神差的、朝東宮去了?

    竟然還落了個自取其辱。

    ”弦歌,你說,老四來我這裏,究竟是來幹什麽的?“謝青臨也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來示好的,又怎麽會說那些掃興的話,若是來挑釁示威的,這也不太對勁啊。

    “奴婢不知。”弦歌沒有辦法回答他,雖然她一直在盯著四皇子的動向。

    他今日這番舉動也太詭異了些。

    “他到底想做什麽呢?”謝青臨扣著桌子,想不通他這個四弟是如何想的。

    陳府。

    “大人。"有人跪地稟報,”太子在酈州結識的那個女子還停留在朔郡,不知她們下一步有何打算。“

    陳處默不假思索:“她怎麽還不走,難不成還想著來淌一下這渾水?”

    “謝、青、臨。”他一字一頓道,“你可得把你的女人看好了。不然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陰惻惻地笑出了聲,地上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閣樓是陳處默的私人領地,也是整個陳家的禁地。

    除了他自己培養出來的少數幾個心腹,連他的親骨肉都不得踏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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