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來曆不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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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知道走進了什麽地地方,周圍林木濃密,隱天蔽日,走了許久也看不見林子的邊際。
所有人精神緊繃著,他們知道他們奉命護著的這個小主子身份可不簡單,若是出了什麽問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夠給他陪葬的。
南方氣候濕熱,雖然密林裏不見陽光,卻也如同蒸籠一般。
密林深處升起乳白色的霧氣,見多識廣的中年侍從驚恐道:“不好,是瘴氣!”
他慌了,他畢竟隻是在古籍中看到過這種記載,親身經曆卻還是第一次。
原來他們已經在裏麵兜兜轉轉了小半日,太陽將近落山,南疆人跡罕至的地方經常會有各種匪夷所思的傳說,比如說吸入一口便能致命的有毒瘴氣,再比如說妖嬈嫵媚的蠱惑路人隻為生吃人心的長發女妖。
正午陽光正盛的時候,是不會出現瘴氣的。
他們循著潺潺水聲來到了一處溪流邊上,乍然看見一抹鮮豔的紅色,遠看像是一個伏在地上的人影。
有人驚呼:“那是什麽!”
所有人便都將目光轉過去,看向他手指的地方。
那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人,聽見謝子瑜他們的動靜,費力的支起上半身,緩緩轉過頭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謝子瑜也不例外,因為他們看見了一張絕色的臉。
“嘶——”甚至還有抽氣聲。
有人想起了密林女妖的傳說,臉色愈加驚懼,雙腿戰戰發抖。
或許年紀越小,越不會把事情往壞的地方去想。
謝子瑜有時候膽子大的可怕。
一眾隨從眼睜睜看著謝子瑜跳下馬,朝那個人走了過去。那個人美的超出了性別,一時甚至不能判斷到底是男是女。
那個人隻是定定的看著謝子瑜朝自己走過來,什麽動作都沒有,愣住了似的。待謝子瑜走到身前,才費力的說了一句“救救我。”聲音極輕,好像隨時就可能消失。
是個柔和的女聲,可是她的長相較普通女子更加鋒利,輪廓分明,她孱弱得很,似乎這句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句,她便又倒了下去。
謝子瑜手足無措,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別,蹲下身去搖她的身體:“姑娘,你怎麽樣?”
侍從也都圍過來,紛紛暗罵自己想多了,女妖其實輕易就能見到的?
更何況,這位主子身上可是有著真龍之氣,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近不得身。
他們中有略通醫術的,便毛遂自薦為這位姑娘診治。
謝子瑜還是一個半大少年的時候,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他妄想自己是一個懲奸除惡的大英雄。
父皇派了一些人給他,母舅家也給他指了幾名護衛。
他便囂張的不可一世,以為無人能奈何的了他。
到了現在,反而十足的畏首畏尾,行事一點魄力都沒有。
尤其是麵對他的母妃,更是毫無主見,顯然兒時的陰影還牢牢印在心裏。
景仁宮。
正月裏天氣酷寒,再加上是個濃雲蔽空的日子,天色晦暗,幾日前下的雪正在悄無聲息的融化,整個宮殿都籠著一層陰冷的氣息,即使是有數十名宮人來回走動也不能驅散這寒意。
因為他們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陳淑妃怏怏的倚在美人榻上,打不起精神來,臉色晦暗不定。
女為悅己者容,因為那個人他好久沒來景仁宮了,陳淑妃連打扮自己的心都淡了不少,臉上未敷脂粉,淡淡的細紋一覽無餘,一頭青絲半挽,夾雜著幾縷刺目的銀絲。
當值的小宮女們都屏氣凝神,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位主子。
淑妃左手撫上自己的臉,喃喃道:“本宮真的是老了。”也不知道是誰給誰聽,自言自語似的。
最得她寵信的紫珠半跪在地上替她按腿,知道“老”這個字是淑妃最忌諱的,偏偏她自己又時常提起,便隻得奉承道:“娘娘,您怎麽能這麽想?要我說啊,宮裏無人能與您想比呀。”
淑妃不置可否,這些話她實在是聽厭了,撇了撇嘴,繼續想自己的事情。
牆角的鎏銀百花香爐裏嫋嫋升起白煙,馥鬱的濃香溢滿整個房間。
淑妃深吸了一口氣,懶懶道:“昨日陛下還是留在怡蘭館?”
她擺弄著新送到的一副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頭也不抬。
紫珠立馬就變了臉色,憤憤道:“娘娘料事如神,那個狐狸精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將皇上迷得暈頭轉向的。”
頗有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陳淑妃氣得咬牙,兩道蛾眉擰到一起,惡狠狠道:“這個賤人。”
語氣間的憤恨之意絲毫不加掩飾,仿佛要靠言語將那個女人碎屍萬段似的。
她咬牙切齒道:“事成之後,這個懷袖一定留不得。”說著她攥緊了拳頭,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的生疼。
淑妃鬆開手,把護甲戴在指頭上,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這回是怎麽回事?她怎麽還沒來景仁宮請安?以為仗著皇上喜歡她就能無法無天了不成?"她眼珠一轉,仿佛漫不經心的問:“那皇後那邊呢?她也沒有去過坤寧宮?”
紫珠低著頭小聲道:“是……是這樣的。”
淑妃卻笑了一下,好像與皇後得到同等的待遇,她就不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皇後尚且如此,她不過是一個妃子,有何可打抱不平的呢?
“去,派人叫四殿下過來。”她隨意的伸手一點,尖利的護甲反射著耀眼的光。
她倒要知道子瑜是怎麽辦事的,竟然找了一個這麽不安分的女人。
還有她自己的親弟弟,是怎麽協助他的,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皇子所住的東五所與景仁宮距離本就不遠,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傳令的宮人趕過去時,謝子瑜剛從往事裏回過神來,用手撐著額頭失神。
“四殿下,淑妃娘娘叫您去景仁宮一趟。”這個小太監的嗓子過分尖利了些,聽得他有些不舒服。
“知道了,你先回去複命吧我隨後就到。”雖然不明白母妃這時候喊自己所為何事,不過長年養成的順從讓他不敢有一絲違背。
謝子瑜在宮女的伺候下披上了一件大紅底的披風,隻帶了一個親信內侍便朝著景仁宮走去。
與此同時,淑妃百無聊賴的盯著自己的護甲,無聊到想從上麵摳一顆翡翠下來。
她向來不習慣等人,這讓她煩躁。
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哪怕隻有一小會。
幸好沒過多久,便有小太監前來稟報:“娘娘,四殿下到了。”
淑妃淡淡的“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叫他進來。”
謝子瑜帶著滿身寒氣,他站在門口,將披風脫下交給候著的小宮女,才走上前去,對著淑妃撩袍跪下,行禮道:“兒臣參見母妃。”
淑妃終於抬起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帶什麽表情:“子瑜,起來說話。”
謝子瑜低頭應是,坐到一旁矮榻上,不安的等候著。
淑妃朝宮女太監們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與四殿下說些體己話。”
“是。”
眾人一次退出去,隻剩下了他們母子二人。
名為母子,實際上卻生疏得很。
也許是小時候的經曆太過刻骨銘心,因此哪怕是到了現在,謝子瑜對自己的母妃也是畏懼遠遠大於敬愛。
他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惹得母妃大發雷霆。
明明現在,他其實沒什麽可怕的了。
淑妃也不再說話,她大概是想讓謝子瑜自己反省反省。
多大的人了,竟然還犯這種錯。
許久無人開口,謝子瑜心裏的不安又多了幾分,隻得主動問道:“不知母妃召兒臣過來有何事?
“怎麽,沒什麽事我就不能見見自己的兒子了?”淑妃挑眉反問,語調尖利。
謝子瑜訥訥道:“不……兒臣不敢。”
他感覺自己的額頭上,一定滲出了冷汗。
淑妃輕笑一聲,臉上的紋路愈加明顯,音調婉轉好若少女:“你緊張什麽,過來坐吧,你且跟我仔細說說,那個懷袖,你究竟是從哪裏找來的?”
事實上,她的聲音已經蒼老,實在撐不起來這種少女的語氣,因此常常使聽的人起一身雞皮疙瘩,她自己卻毫不知情。
謝子瑜心裏麵“咯噔”一下子。
果然,她還是問道了這個。
可這……要怎麽說呢?
“這……實不相瞞,她是兒臣幾年前去南疆時在路邊偶遇……帶回來之後一直是舅舅幫我照料,這次也是她主動提出來的。”謝子瑜隱去了大半事實,吞吞吐吐的說道。
他這個回答顯然不能令淑妃滿意。
“這麽說……你也不知道她是什麽來曆?”淑妃語氣沉了下去,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若是熟悉她的人在此比如紫珠,定會知道她這已經是勃然大怒的預兆了。
不過紫珠早已被她屏退,此時室內隻有他們二人。
而謝子瑜與母妃交流不多,此時更是緊張的不敢正視她,因此並沒有意識到。
淑妃的怒意驟然爆發,重重拍了下桌子,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她的聲音更要尖銳:“這種來曆不明的人你也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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