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沈俊帶著去了江城市的一所私立醫院——高科醫院，這所醫院的專攻方向其中之一就是腦科。

    沈俊拉著我走進了醫院，掛號、檢查、安排病房，我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抗，乖乖的穿上了護士給我拿過來的病號服，最終進入了病房。

    沈俊和醫生在辦公室裏討論著我的病情，我本來是想要坐在旁邊聽他們的談話的，但是沈俊很強硬的將我趕了出來，還安排了一個護士陪在我身邊。

    “塗小姐你不要擔心，你的先生隻是緊張你，其實你的病不是沒有治療的方法的。也許他是擔心你害怕，才決定自己與醫生攀談的。”年輕的護士安慰著坐在病床上的我，她還特意給了我一個削了皮的蘋果。

    “謝謝。”我結果蘋果，笑了笑，“他不是我的先生，是我哥哥。”

    “啊！抱歉抱歉，我以為你們是一對夫妻。”護士連忙道歉，看得出她有一些尷尬。

    我沒有怪她，但是也沒有和她進行過多的解釋，就在這個時候，沈俊推開了病房的門，那位護士見狀退了出去，於是病房裏麵又剩下了我和他。

    “醫生怎麽說？”我問他，可他隻是看著我，麵色並不怎麽好看。

    “你不至於這樣瞞著我吧？我自己已經去醫院檢查過幾次了，大概情況我還是了解的，而且，你再怎麽瞞著我，我的身體也會告訴我的——”

    “你還敢說！”沈俊突然喊了出來，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手裏的蘋果都掉了下去，順著被子又滾到了地上。

    “你是不是蠢啊你！半個多月前檢查出來的病，一直拖到現在！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都不在意嗎？”沈俊的雙手按著我的肩膀，我感覺到他的雙手用著很大的力氣，不過我的肩膀並沒有被他捏的太疼，或許他又用了力氣在控製著自己的手。

    “我……”

    “姚如玉姚如玉姚如玉！姚如玉有什麽好？為了他你這麽折騰你自己，鋼琴夢不要了，自尊心也不要了，就連你的命，你現在都不看重它！”

    “你小點聲。”我撇過頭，看著地上的蘋果，那個蘋果還沒有被我吃上一口呢，就這樣掉在了地上，有些可惜。

    難得我想要吃點水果的。我舔了一下有些幹裂的嘴唇，又看著沈俊，“沈俊哥，我隻是有點累了。”

    “我對姚如玉的感情早都模糊不清了，說不清愛還是不愛，我隻知道我現在最愛的應該是丞丞，又或者我最愛的東西已經沒了，這幾年都是沒什麽頭緒的活著，就跟沒頭蒼蠅似的。”我想著我這些年的生活，的確跟沒頭蒼蠅一樣，一個並不稱職的母親，一個並不受丈夫尊重的妻子，還是一個連夢都丟掉的鋼琴師。

    “我和姚如玉已經說清楚了，就讓他當我死了吧，他也沒什麽意見。”我衝沈俊笑了一下，繼續道，“仔細想想，我現在的確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所以呢？你就準備讓我去給你收拾那些姚家的爛攤子，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江城，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了結自己？和那些癌症晚期愣是硬拖著不接受治療的人一樣，最終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沈俊質問著我，一字一句都令我無法反駁，“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塗樂。你以前，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希望這個東西，是給命好的人，是命中注定的。我沒有這個福分。”

    “那我呢？”沈俊突然問道，他的雙眸中充滿了疑惑，還有痛心，“我是你的哥哥，你小時候總是粘著跟著死活都不肯離開的沈俊哥哥啊！你連你的哥哥都已經不在意了，是嗎？”

    “我沒有……”沈俊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快哭了，我急忙開口，但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沒有，我沒有這樣的意思。”我搖著頭，沈俊卻是一直失望的看著我，我的話在他看來沒有什麽作用。

    隨後他慢慢的鬆開了手，那雙眼中的失望和嘲諷呼之欲出，在他眼裏，我的解釋都是無用的。

    “哥。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哭著跟他說著，壓根就不去考慮為什麽這幾天我的眼淚這麽多，“我腦子很亂，我知道自己得病的時候可害怕了，我明明隻是想要好好的活著，我沒有別的奢求啊！我不奢求姚如玉愛上我，也不奢求我能活的太久，我就隻是想要和丞丞一起生活下去。”

    “姚如玉不愛我，沒關係啊，我有丞丞，我有鋼琴。我可以在這些我喜歡的人和事上麵盡力汲取溫暖，我不去抱怨命運的造化弄人，我欣然接受它……可是命運為什麽不放過我呢？”我吸了吸鼻子，眼前的沈俊變成了我發泄的垃圾桶，我的所有負麵情緒都朝著他湧過去，“可是我為什麽還是要遇上這種事呢？”

    “我查過的，我腦子裏的瘤就算能治好，也不會活多久，而這種類型的惡性腫瘤根本就沒有多少成功的案例。可是丞丞那麽小……”我想到了丞丞的那張臉，小小的，純真又可愛，“我連看著他長大都是一種奢望。”

    “姚如玉說我下賤，說我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他一直恨我，不論我如何做，在他眼裏，我的身上永遠都沒有閃光點。”我說著眼淚越來越多，到最後哽咽起來，“他從來都不在乎我……不在乎……”

    “我活該嗎……”我漸漸的說不出話來，聲音哽在喉嚨裏，發出來的全部都是氣息，還有哭泣的聲音，我低著頭，雙手抓著沈俊的衣服，將他當成了一個靠背，靠在他的身上毫無一點節製的哭了起來。

    “沒關係的。阿樂。”沈俊說道，他轉過身來，手輕輕的撫著我後腦的頭發，聲音很輕也很低，“我在這兒，你最喜歡的沈俊哥哥還在這兒呢。”

    “嗚……”

    “我們好好治病，然後你哥哥我帶你去環遊世界，去你最喜歡的維也納，讓你在音樂廳裏彈鋼琴……”沈俊的聲音帶了很濃的鼻音，還有一種咬牙的味道，但我現在正哭的厲害，根本沒有空知道他的想法。

    “別放棄啊！這個世界上，我就你這麽一個妹妹。”

    我沒有說話，隻是靠在他的懷裏哭著，這個世界上明明就隻有一個塗樂啊！

    怎麽總能遇到這麽多事情呢？

    ——

    我被沈俊安排著在醫院裏住了下來，一個單獨的VIP病房。

    下午我們吃的飯也是他讓人從沈家送來的，吃飯的時候我拜托他幫我辦理離婚的事情。

    “你真的要離婚？”沈俊問著我，但是他更像是確定我的心意，甚至讓我覺得他在勸我。

    “嗯。”我點點頭，看著被我夾在筷子上的紫菜，說道，“這樣的婚姻，的確有些難為了。”

    這是最有說服力的理由，可是在我的心底裏，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但是又談不出所以然來，而且，我並不是很想知道我心底那塊兒不對勁的想法。

    “好，我幫你辦。”沈俊答應了我，對於我的很多請求，其實他都不會拒絕的，隻是我很少會求他，尤其是我和姚如玉之間的事情。

    “還有我中午的時候，說過的。”我喝了一口粥，“你幫我和我的公公婆婆轉告一聲，我和姚如玉要離婚的消息。”

    “對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心又緊張了起來，但是我還是將那些話說了出來，“如果姚如玉找我的話……讓他們阻止一下，別讓姚如玉找到我。”

    我說出最後一句話之後，和沈俊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再動筷子，我心裏惴惴不安，生怕沈俊會開口問我一些什麽，但是他隻是看著我，沉默著，臉上連微表情都沒有幾個。

    “好。”最終他開口，讓我吊在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他將筷子和碗放下，靠在沙發上休息，“快吃飯吧，我明天就幫你辦這些事。”

    沈俊沒有問我任何一個問題，但是我明白，他已經知道了我的意圖，那又如何呢，沒有說出來，就可以當做不存在，不是嗎？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會讓律師擬好離婚書，到時候拿來讓你簽字，剩下的事情，我會辦的更周密些。”沈俊拿著手機，一邊劃一邊說，這些事情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嗯，我吃飽了。”我放下碗筷，菜剩了一些，但是碗裏的粥被我喝完了。

    “那就去床上躺著吧，天色也不早了。”沈俊看了眼窗外，還是黃昏，他又把電視打開，將遙控器扔給了我，“看會兒電視吧，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我說道。

    沈俊點點頭，將那些飯菜碗筷收回飯盒裏，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

    電視上播放著的是一檔目前熱播的都市言情劇，裏麵男主角與女主角正在經曆一場誤會，畫麵上男女主正在路邊吵架，女主角突然大吼了幾句，頭也不回的闖入了馬路，隨即便是一陣刹車聲，適時的背景音樂與慢放的鏡頭，添加著女主被撞飛後的那些心裏話，場麵感人，卻讓我覺得心煩。

    我直接摁掉了電視，轉到了一個廣告台後，才靜下心來。

    手機上的通訊錄上還躺著姚如玉的號碼，我的手指停留在號碼的上空，好幾次想要點下去，最終扣下了手機。

    我到底想要得到些什麽呢？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