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的時候，我接到家裏的電話，這個時候電視上放著新聞，我將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一下，“喂？”

    “喂，媽媽。”丞丞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媽媽你的假期結束了嗎？”

    “這次結束的好早。”

    “嗯，結束了，媽媽得重新上班了。”我說道，“以後要自己吃飯，自己睡覺，還要自己刷牙了啊……”

    “我會的。”丞丞應著，即便他並不知道我說這些話的真實意圖，但是不知道對他來說也算是好的，隨即我又聽到他開口，“爸爸他說，以後要讓和他一起睡，媽媽你晚上回來，在俞阿姨的房間裏見不到我也不要怕，我在爸爸的房間裏。”

    “好呀。”我笑了一下，說道，“丞丞和爸爸睡覺可別踢被子啊，爸爸粗心，不給你蓋被子的話，你就著涼了。”

    “我睡覺很乖的。”

    “嗯！丞丞最乖了。不說了，媽媽還要工作呢，先掛了！”

    “媽媽工作加油！”

    “加油！”

    我能想象到拿著電話的小人握緊了拳頭，一臉認真地為我加著油，想到這裏我突然笑了出來，在他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地方，同樣握緊了拳頭。

    ——

    沈俊辦事的效率十分快，今天早上我剛剛做完檢查，從檢查室裏走出來後，就看到了在門外候著的他。他穿著一套西裝，一隻手上叼著煙，但是沒點，隻是放在嘴巴裏，可能是煙癮犯了，礙於在醫院中，隻能過過嘴癮。

    他的胳膊裏夾著一個公文包，看我出來後，沈俊將煙從嘴裏拿出來，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檢查完了？”他說道，我進醫院的一切事情都是他負責的，所以他知道我一大早在什麽地方檢查，並不會讓我覺得奇怪。

    “嗯。”我點點頭，隨後他繼續道，“那行吧，先去病房裏麵，我把離婚協議書拿過來了，你簽字就行。”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就如你所說的，丞丞歸他，你淨身出戶。”

    “不先聽聽醫生說一下檢查結果嗎？”我看得出沈俊有些著急，他巴不得我趕緊離開姚如玉，畢竟我這六年活的的確是有些憋屈。

    現在他這麽急，恐怕也是害怕我會突然反悔。

    “檢查結果他會親自來病房告訴你的，我們現在回病房，去看離婚協議書的內容，如果有什麽地方要修改，我立馬叫律師來。”沈俊堅持著，隨後又告訴了護士幾句話，便拉著我回了病房。

    離婚協議書不過就是薄薄的一張紙，內容不過就是一些離婚的條件，不外乎有“淨身出戶”“撫養權歸男方”等等字眼，幾百個字很快便看完了，可以說是很完美。

    沈俊將筆遞給我，並且讓我簽名，我的筆尖停留在協議書上，黑色的墨水在紙張上點了個點，好在這支筆不漏油，也沒有太大。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沈俊問著我。

    “我……”簽下我的名字很簡單，我的名字筆畫很簡單，寥寥數秒的時間就可以完成，甚至讓我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我能給他打個電話嗎？”我開口，沈俊果然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反悔，你別擺出這幅樣子。”我苦笑了一下，心中那點兒殘存的奢望實在是不怎麽能說得出口，但是我也沒有想過會和姚如玉繼續這一段婚姻。

    沈俊明顯是不想和我計較，但是他的不開心我倒是很清楚，於是我刷刷幾筆將名字簽在了紙上，並將筆和協議書遞給了沈俊，“打個電話說聲再見，總行吧？”

    “你隨意。”沈俊目光複雜的看了我一眼，但是我的確已經簽了字，他歎了口氣，將離婚協議書塞進了公文包裏，也算是一種妥協了。

    “過幾天再給他們吧。”我說道，沈俊愣了一下，我撓了撓臉頰，說道，“能拖一會是一會吧。”

    我的話剛說完，沈俊突然將公文包啪的一聲放在了我床頭櫃上，我愣了一下，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還在為姚如玉著想？”

    “我沒有……”

    “你沒有？”沈俊笑了一下，又說道，“我最清楚不過你了，姚如玉對你有一點點的誇讚，你就能樂上一整天，到了現在，也是如此。”

    “你和他開誠布公的談，將你所有的委屈都發泄了出來，他沒有直麵回擊你，而是選擇了閉口不談，你很清楚，他在逃避，他不想承認你是無辜的，因為這會讓他覺得對不起你。”

    “你別說了。”我看著沈俊，他實在是太了解我了，但是這種了解在這個時候是很不合時宜的，至少我現在接受不了。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別再說了。”我不想理會他，盡管這個時候的我有一些沒心沒肺，但是我現在根本控製不住我的情緒，不對他大喊大叫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我將自己埋在被子裏，閉上了眼睛，佯裝睡覺，耳朵裏隻能夠聽到沈俊好一會兒後才邁動了步子，他拿走了公文包，離開了病房。

    在他打開門的時候，他又說道，“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這幾天配合醫院的治療，我下個星期出差的時候把東西和你的話都傳達過去。”

    “出差？”我將頭伸出來，看著沈俊的背影。

    “嗯。”他點了一下頭，回頭看了我一眼，“去一趟德國，但是我會和醫生一直聯係，你好好配合治療，別發瘋。”

    “……”我沒有說話，把頭重新埋進了被子裏，我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隻知道他還是關著門離開了。

    於是病房裏麵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

    我在醫院中待著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漫長，有時候我在病床裏坐了好長時間，坐的我屁股都覺得疼的時候，回過頭看著牆壁上的鍾表，發現隻過了一個小時，時間走得就跟蝸牛似的，慢喲喲的，使我百無聊賴。

    沈俊每天上午上班之前都會過來，盯著我吃飯吃藥，並且和我一起聽著醫生的檢測報告和對我身體情況的分析，然後我就能夠看到他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等我回到病房免不了又是他的一陣罵，這個時候我就很是乖巧的低著頭，不說話，不看他，全程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大概十來分鍾，我的頭頂就會傳來他的歎氣聲，隨即他又吩咐我上床休息，自己則去公司上班。

    我有時候問他，他這麽頻繁的來看我，林雅婷就不會有意見嗎？

    “我已經告訴過她我和你的關係了，而且，她對我的私生活不感興趣，林致遠經常回來。”一句話就道破了他們倆人的現狀。

    我想象了一下他們兩人的婚姻，老實說，我有點羨慕。

    沈俊的出差日期提前了，本來是下個星期日的日程，定到了周四，離開的那天他還特意來跟我道了個別，但是在我看來他更像是來確認我的身體狀況的。

    不過我的健康狀況的確在下降，而且免疫力也降低了不少，就連飯量，也減少了。

    也許是在醫院中待著的緣故，我這些天頭痛頭昏的頻率少了很多，但這種好轉還沒有讓我來得及高興，我的身體又出現了更多的問題。

    沈俊走後的第二天晚上，我出現了很強烈的嘔吐反應，事實上在他和我道別的那天我吃飯的胃口就已經很不好了，隻是我將它歸結於我偶爾的食欲不振，但是接連兩天，本來隻是一陣惡心的感覺，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剛剛吃了一口飯就直接吐了出來，我在廁所裏塗了好長的時間，覺得胃裏沒什麽東西了才從洗手間裏出去。

    於是我被安排著又去做了一次檢查，在檢查過程中，我的腹部上方還有著陣陣的痛，但是若有若無，都讓我以為是一種錯覺。

    “癌細胞擴散的速度加快了，病情在惡化。”醫生說道，“我們應該盡早采取化療與手術——”

    “接受治療，要家屬簽字嗎？”我問道。

    “手術一定要簽字的，這是常識，塗小姐。”

    “先進行化療吧，手術……我再考慮一下。”我猶豫的回答，醫生皺了皺眉毛，卻也沒有繼續勸我，我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我這種對自己的生命好不負責任的行為，在他們眼裏，的確有些不尊重生命。

    “麻煩先別告訴我哥，他在談生意，很重要的事情，等他出差回來再告訴他。”

    “我知道了，塗小姐請仔細考慮。”醫生說完後，朝著照顧我的護士揚了揚下巴，“扶塗小姐回病房休息。”

    “顱內壓增高發展很迅速，已經影響到了你的視力，現在你的視力已經下降了，而且你的身體本來就虛弱，肺癌影響到的是你的呼吸係統，由於營養不均衡，免疫係統遭受的破壞很嚴重。塗樂小姐，你的病屬於短期病症，盡量不要拖著。”我坐在床上，想著醫生苦口婆心的話，還有護士對我報以同情的眼神，握緊了手機。

    窗外的風吹進來的時候，我竟然打了個顫，或許是因為陰天沒有太陽吧，所以我才會覺得有點冷。我將窗子關好，拉好窗簾，重新躺回了床上。

    因為這兩天身體病情惡化，所以我並沒有看手機，今天打開手機後，上麵的來電多的嚇人，公公和婆婆的來電合起來有十幾個，還有丞丞用家用電話打過來的三個電話，沈俊也給我打了好幾個，唯獨沒有姚如玉的。

    難道說我把離婚協議書給了姚如玉，他也不在乎嗎？又或者說，他覺得我又是在耍手段？

    我剛想要給丞丞打電話的時候，止住了我的手指，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麽，但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撥通的是姚如玉的電話。

    我的呼吸立馬滯住，他會接的，我這樣想到。

    即便我曾經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接，但是這次，他會接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樣篤定，因為我覺得他還是有一點在意我的。

    “喂？”手機裏傳來姚如玉的聲音時，我幾乎要靈魂出竅，“喂？”

    姚如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又接了一聲，我開口，心中閃過一絲欣喜，剛要說話的時候，姚如玉開了口，“你是哪位？打錯電話了嗎？”

    你是哪位？打錯電話了嗎？

    這兩句話讓我懵在病床上，原來他不知道是我打的電話，他以為我是一個陌生人，所以才這麽客氣。

    我的號碼，在他那裏是不認識的一串數字，而我，在他的手機上是不存在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