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如果你再不說話的話，我就先掛了。這位不知名的先生，或者小姐，以後打電話請仔細一點。”姚如玉的語氣談不上多麽溫柔，但是很平和，即便通過電話，我都能夠感覺到他自帶著的紳士風格。

    而這六年來，他從來沒有這樣對我說過話。

    “姚如玉。”我開了口，那邊的他可能要掛電話，但是聽到了我的聲音，遲疑了，“是我，塗樂。”

    “你……又有什麽花招？”姚如玉意識到是我的時候，頓了一下，隨即說出了後麵的話。

    花招嗎？我聽到這個詞語的時候，啞然失笑，微妙的難受從心髒那裏蔓延到了四肢，連帶著我的嘴巴裏都是一片苦澀。

    “給你打個電話而已，你不必這麽警惕吧。”難受過後，便是平靜，我如今已經這樣接受姚如玉的態度了，甚至可以談笑風生。

    “到底有什麽事？”姚如玉難得的沒有諷刺我，反倒是很正經的問起了我。

    “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試試。”我隨口說道，“我還記得有一次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認出是我之後，就掛掉了，以至於我再打幾次電話過去的時候，你總是會掛掉我的電話。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來著，我都記不太清了。”

    姚如玉沒有說話，我也不奢望他會給我什麽回應，老實說，他就算給我回應，多半不會是多麽好的話，我最好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我想著之前寫的東西，還有準備好的那些東西，說道，“你現在應該是在公司剛剛開完會吧，今天的工作應該不忙吧？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有點多，所以得浪費你一些時間。”

    “那就長話短說。”聲音冷淡又生硬。

    “我盡量吧。”我笑道，隻因為這個男人終於願意聽我說話，願意以平等的視覺對待我。

    “我這幾天回去的挺晚的，沒有吵到你吧？”我問道。

    他沒有回答。

    “丞丞他睡覺是不是很乖，雖然偶爾他會踢被子，但是你要是抱著他，他就很乖的。對吧？”

    還是沒有回答。

    “好了好了，我就不說這些廢話了，免得你聽得不耐煩。”我歎了口氣，一隻手捂著腹部上方的部位，那裏忽然又疼了，這樣按著給我一種心理作用——似乎不疼了。

    “我房間床頭櫃的抽屜裏有一個黑色的筆記本，上麵記了很多丞丞的喜好，功課啊、過敏源啊、很多很多東西，還挺詳細的，丞丞要是那天和你鬧別扭了，你可以在那上麵找一找。哦……對了，丞丞他比較怕你，但是他其實很喜歡你的，他經常能把你和他說的話會給我重複上好幾遍，小孩子嘛，總是比較幼稚一些的。雖說你很討厭我，但是丞丞他一點都不像我，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所以你可別因為我的緣故就對他不好啊。”

    “爸和媽其實一直都很希望你們父子倆的感情好一點，丞丞每個周末都會回一趟老宅，以後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記得陪他回去一趟，不需要每次都去。”

    這是我第一次和姚如玉打電話，說得這麽多，他還沒有掛斷，簡直令我欣喜若狂，“還有那個……離婚協議書。”

    提起離婚協議書的時候，我的心中竟沒有了絲毫的波瀾，可這種感覺並不是說我不在意了，倒像是無能為力接手之後的無所謂了。

    “你盡早簽了吧，我們兩個人這樣拖著也挺沒意思的。”我自嘲的說道，鼻頭一酸，聲音卻依舊雲淡風輕，“你就當我是去找下家了吧。就跟你想的一樣，我為了自己能生活的很幸福，所以我拋棄了丞丞和你離了婚，到時候丞丞他要是鬧起來，你就說我和別人跑了吧……反正我現在就是跑了，跑的遠遠的，你壓根就找不著的那種。”

    “雖然你肯定不會找我，對吧？”我說著，後麵又問了一句，還抱有著一絲期待。

    然而我說了那麽多話，姚如玉都沒有什麽反應，這令我有些疑惑，還特意看了一眼手機，正在通話中啊，沒有掛電話啊。

    “姚如玉？”我叫了一下姚如玉，還特意調了一下手機的音量，也沒有被我誤按到靜音上。

    正當我疑惑是不是手機突然死機了的時候，李丹的聲音響起，“太太，總裁他走了。”

    “走了？”我沒有明白李丹說這話的具體意思，於是又問道，“什麽時候走的啊？”

    一瞬間之中我好像又有所頓悟，但是我還是不希望我的那個頓悟是正確的，但是李丹的答案卻給了我致命一擊。

    “在您說那個筆記本的時候，就已經離開辦公室了。”

    連晴天霹靂都不足以來形容這句話，要怎麽說呢？好似一個人在路上好好的走著，突然有一桶涼水直接順著他的頭頂澆了下去，他剛想回過頭看看是誰做的，卻被人踹了一腳趴在了地上，然後周圍全部都是譏諷嘲笑的聲音。那個人還不明白他做了什麽事情，一頓委屈，明明他是受害者，怎麽所有人都對他受的傷害視若無睹，隻顧著折磨他。

    整個身體從頭到腳都是一陣涼意，心酸之感充斥了整個心髒，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太太，我會轉告給姚總的，您放心吧。”李丹的語氣有些焦急，可能是怕我多想吧，隻是這句話到底沒什麽用，我知道，她也知道。

    “不用了。”我的身體疼的更厲害了，甚至連話都不想說了，那麽一大堆推心置腹的話，說給那個人聽的時候，那個人卻一點都不在意，真的是太過分了啊。

    我吸吸鼻子，咳嗽了幾聲，“我有點不舒服，先掛了。”

    “太太！”我剛想按掉通話，李丹又喊了起來，於是我等著他把話說完，“您……”

    “您要離開嗎？”

    “都討人厭了六年了，再怎麽遲鈍的人……也該有所察覺吧。”我笑著說道，隨即也沒有說再見，便將電話掛掉了。

    ——

    我沒有給我的公公婆婆打電話，因為他們給我發來了短信，大意隻是讓我照顧好自己，而他們也知道我的無奈，沒有強硬的表示讓我回去。

    短信的內容無非就是可憐我，同情我，順便對我說抱歉，這六年來，我早已經習慣了。

    我將手機扔進了馬桶裏麵，將它衝了下去，連帶著電話卡都衝進了下水道。

    接下來的日子我才是真正的平靜又悠閑了，不對，悠閑算不上，應該說是無聊。

    身體的狀況日漸愈下，我配合醫生治療的過程算不上好，胃口越來越小，嘔吐的反應卻越來越強烈，頭痛的程度減弱了許多，但這並不是好症狀，因為醫生告訴我，說我腦子裏的那顆瘤在往更惡性的方向發展，他說的沒錯，因為我的視力下降的很恐怖，看人都是模糊不清的，最重要的是，我的眼睛開始時不時的發燙、發疼，這是因為我的視覺神經受到了壓迫。

    我住院的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沈俊借由醫生的手給我打過電話，我不記得他說了那些話，但是他告訴我，他去找過姚如玉，他問姚如玉，如果我死了，姚如玉會不會在乎我。然後他又說，姚如玉巴不得我死，而且很願意參加我的葬禮。那個時候我還在廁所的洗漱台邊，胃部隱隱作痛。

    許諾和連子涵的隱婚真相被爆了出來，電視新聞上還播報著兩個人在酒吧裏親密的畫麵，照片鋪天蓋地，娛樂新聞更是大力的報道。

    緊接著便是許諾的身世，曲折的身家背景和各種詭異的緋聞滿天飛，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還有姚如玉和丞丞也被記者曝光了，不過更多的報紙都認為丞丞是他年少風流時留下的，是一個私生子。

    沈俊也從德國出差回來了，但是他的心情不太好，我猜是生意的問題，而他看到我的樣子後，更是發了一通火。

    “你以為我去德國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給你請醫生來治病？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李醫生告訴我你一點都不配合治療！”沈俊紅著眼眶，臉上一片怒氣，“我現在沒有請到醫生，你知不知道你恢複的機會更少了！”

    沈俊咬著牙齒，緊緊握著拳頭，爆發的情緒卻依舊無法控製。

    “那就別治了吧。”我的眼睛半睜半閉著，隻有這樣子我的眼睛才不會太痛，甚至還有一些舒服，而站在我麵前的沈俊自然就很模糊了，“反正我別無所求。”

    生命接近終點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實我這一生活的也算是如意，和喜歡的人結了婚，有一個很可愛的兒子，臨終之前我的哥哥還在身邊陪著我，其實也很滿足了。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實我覺得，人之將死，其心也善。

    至少我現在，對以前受到的那些委屈啊、傷害啊，都忘得七七八八了，反倒是那些很小的逗我開心的事情記得很牢。

    比如姚如玉的笑容，丞丞和我撒嬌的聲音，小時候跟在沈俊後麵瘋跑的日子，還有我的爸爸和媽媽在我生日那天親吻我臉頰的場景，我過生日吹蠟燭的時候，我在小學鋼琴比賽上獲獎的那天……我所記得的，大都是我很開心的時候，到後來，我的夢裏都是這些。

    我也許是看淡了生活吧？我不要臉的想道，但是很快的，我就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我自欺欺人罷了。

    又或者說，這才是一個人快要心死如灰的樣子。

    沈俊自那天和我算是吵了一架，之後再也沒有來看過我，李醫生也沒有在勸過我去手術，但是我還是在配合著藥療和化療，再怎麽說，我都是怕疼的，治療的時候都那麽疼，要是不治療，那我豈不是要疼的更厲害。

    真是矛盾的想法，我自己都這樣嘲笑我自己。

    然後許諾就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姚如玉在找我。她告訴我。

    那天我的身體比往常要好一點，有一些和她說話的力氣，然後我發覺，我對姚如玉的愛已經成了執念。

    他在找我啊，我本應該高興地，可是我實在不願意見到他，也許是害怕他看到我這幅樣子吧，又或者，他並不是因為愛我才找我的，隻是愧疚。

    又或者，我心底裏有著一個很不能啟齒的想法，他其實是愛我的，隻是他自己不知道，而我這樣子，他會傷心的。

    什麽樣的都有的，但是有一點我很確認，我想就此慢慢的進入長眠，不需要再掀起波瀾了。

    可惜這世界上不如意之事總是很多的，不論你想死還是想活，命運總喜歡和你反著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