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一天到晚幾乎都是睡覺，睡覺，睡覺。總是睡不夠。

    有時候餓的很，但是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沈俊也沒有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他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對自己的身體並不怎麽在意。但是我知道，他總是會來醫院看我，找李醫生了解我的病情，我都知道，但是我也懶得去拆穿他。

    “為什麽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好轉，現在的情況比預估的還要恐怖？”我剛剛走到門口，想要推門出去的時候，聽到了病房外沈俊的聲音，隨後便是李醫生的回答，“一心求死，怎麽能治好？”

    我扶著牆，原本抬起的手垂在了身側，門外也是一片安靜，然後我又聽到沈俊沉聲道，“我知道了。”

    他沒有進來，邁著步子離開了。

    我半眯著眼睛，慢悠悠的回到了床上，現在可真是冷啊，明明隻是秋天啊。

    一心求死。原來我的意圖這麽明顯的嗎？

    我閉上眼睛，腦海中一片混沌，東想西想，有時候想我怎麽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矯情的要死，想死，還不敢去，就一直仗著這個病拖著我的身體，簡直就跟自虐似的，偏偏我還不知懺悔，把這件事情做到了現在。

    我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但是我知道，這樣子我也不開心，我在做一個很大的決定，隻是我暫時給忘了。

    “嘶……”我的手捂上了我的腦袋，頭又開始疼了，隨之又是姚如玉的聲音，“我在呢！阿樂。”

    這聲音著實不怎麽真切，但是我還是聽得舒服，反正都快死了，總得讓我有點高興的時候吧，哪怕那是假的。

    我出現幻覺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是被護士推著去下麵的草坪曬太陽的時候，我會突然看到丞丞踢著球朝我跑過來的樣子；有時候是在下雨天，我看著窗外拿著傘來接女朋友的男孩，會將他誤認成姚如玉，然後他的眼睛從樓下一直朝我這裏傳遞過來；有的時候，我渾身疼的厲害，腦袋發脹、發疼，在我按下護士鈴、在床上不住地痛呼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我媽媽，她坐在我的窗前，撫摸著我的臉，讓我別害怕，告訴我她一直都陪著我……然而我看到的更多的幻覺，是姚如玉那雙眼睛，那雙充滿了鄙視、嘲諷，還有厭惡的眼睛，就連他說出的話，都充滿了攻擊性。

    “你賤不賤，塗樂？”

    “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簡直就是活該，是你的報應。”

    “塗樂，我可真想看看你死亡的那一刻。”

    ……

    一句句話在我的耳邊盤旋作響，我聽著隻覺得喘不過氣，即便我心裏明白這都是假的，都是幻覺，可我就是不能做到無視，因為姚如玉曾經說過這些話，隻是時間過得久了，我都已經把它們埋在了心底，誰曾想這段日子又給冒出來了。

    “你來看我啦？”我問著幻覺，向他伸出了手，在接觸到他的那一刻，他消失了。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

    人都是貪心並且總是心存僥幸的，我也是。

    即便姚如玉這些年沒給過我好臉色，可我還是抱有著一種僥幸心理，興許他那天興致好了，就能和我心平氣和的說話呢？

    這種想法在我住了院後，就變成了對幻覺的依賴，反正現實生活中不怎麽如意，那我做夢、幻覺之類的，總能和他好好相處一番吧。還別說，我偶爾還真能在這些假象中與姚如玉好好相處。

    我是被餓醒的，這些日子我吃的東西越來越少，總是吃了吐，所以餓的也快，我的肚子叫的很厲害，醒來之後的第一眼是拿著藥水進來給我掛藥水的護士。

    “塗小姐醒啦！需要我扶你去一趟洗手間嗎？”她笑眯眯的問著我，聲音溫柔又耐心。

    “不用。”我搖搖頭，隨後看著她拆了包裝袋，給我的手背上紮針。

    “今天醫院裏有什麽重要的人來了嗎？”我看著窗外，恰巧看到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從大門走進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隻是聽辦公室的人們說，是姚先生在找他的愛人，現在正在和主任他們談，說是要病人的詳細資料。”我聽著護士說的那些八卦，“哦”了幾聲表示知道了，等到針管回血過後，我猛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姚先生。

    “姚先生？姚如玉？”我問著，衝動之下紮著針的手倏地握緊，於是血液再次回到了管子裏。

    “塗小姐！”護士眼尖的看到我紮著針的手背上冒出了些，醫用膠布很快就被血染紅，膠布下麵的醫用棉更不用說了。

    “抱歉……我……咳咳……”我連忙道歉，結果嗓子那塊兒突然抽了氣，立馬咳嗽了起來，這下子我的手背更腫了。

    “不要再動了，塗小姐！”護士厲聲道，同時盡快將針管從我的手背上拔掉，她急忙用大拇指摁住了我手背上的針孔。

    “抱歉……我隻是有些驚訝。”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可是護士壓根不關心我的聲音，確切的說，她可能更偏向於我現在見到血有些害怕。

    “塗小姐你現在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不要輕易激動，麻煩你先摁一下手背，我重新替您掛藥水。”好在護士並不會生氣，隻是語重心長的囑咐了我幾句，我連連點頭，看著她歎了口氣離開了病房。

    等她出了病房後，我迅速掀開被子下了樓，我到門口看到她進了左邊拐角那塊兒的辦公室後，連忙向著相反的走廊跑了過去。

    姚如玉找來了！

    整個江城就隻有一家姓姚，這根本就用不著我多想。

    我放快了腳步想要離開這家醫院，我順著樓梯的通道直接跑向了一樓大廳，向大廳外麵跑的時候，我經過了電梯門口，僅僅是隨便的一瞥，我看到在電梯閉合的那一瞬間，姚如玉的臉抬了起來，

    驚恐之餘我睜大了眼睛，他的眼睛看向我的時候，電梯門徹底閉合了。

    他沒看到，應該沒有看到。我想著，腳下卻不停歇的逃離了醫院。

    我慌不擇路，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但是不能待在這家醫院，我必須遠離這家醫院，我的拖鞋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以至於雙腳在水泥地上踩的生疼，更多的是那些小石子很膈腳，我喘著粗氣在馬路上跑著，到最後的時候整個人根本沒有什麽力氣，眼前都是昏昏沉沉的樣子，腦袋裏麵也鬧哄哄的。

    周圍似乎有很多車輛經過，又好像沒有人，我連我跑到了哪裏都不知道，到了後麵我都不知道我有沒有在跑，僅僅是雙腿在動著，動的很難受，即便我的腿上根本沒有什麽力氣。

    我全身都出了汗，可是我完全感覺不到熱，還有一點點的冷，我能夠聽到我自己的喘氣聲，胳膊都開始發麻了。

    “塗樂？”我聽到有人叫我，抬頭那一瞬間才發覺我似乎撞到了人，可是我連對方的模樣都沒看清，就沒意識了。

    ——

    恐懼像潮水上湧，而我在大海中的一個礁石上站著，前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裏看著潮水每次上湧卻更是提著心吊著膽。

    這是姚如玉來找我時給我的感覺。

    很奇怪，我明明在幻覺中總希望姚如玉能夠看我，能夠關心我，但是真的知道他來找我，第一反應卻是害怕。

    諷刺又心酸，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明明我隻要在幻覺中看一看就行了，我已經不奢求其他的了。

    我眼前的這個男人自我醒來以後便一直跟著我，我的雙腳已經被磨破了好多處，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貼個創可貼就能完事。

    “嘔——”我被護士扶著去了洗手間，胃裏僅有的那點兒東西一絲不留的吐了出來，難受的我的眼淚都從眼睛裏擠了出來，我幾乎都上不來氣了，喉嚨卻一直吐著，最後就隻是幹嘔，越吐越難受，越難受越想吐，痛苦的想讓我把胃直接給切了。

    我漱了漱口，一邊咳嗽一邊讓護士替我擦著嘴，可能是看我太虛弱了，護士雖然滿眼的責備，但是也沒有出言訓我，我的四肢還是軟的，即便護士扶著我，我走路還是得扶著牆。

    就像是渾身的力氣被抽幹了，但是意識又很情形，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沒有使上勁。

    “你和你先生有多大的矛盾？至於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護士扶著我上床後，又給我重新掛了藥水，隨即她又給我蓋上了被子。

    弄完這一切後，她才出言問了這麽幾句話，我沒有回答她，並非是我不想回答、刻意回避的，而是我沒有說話的力氣。

    她也沒有追問，隻是看了一眼姚如玉，說了一句，“塗小姐身體還不是很好，姚先生您別太激動了”，便拿著托盤出去了。

    “唔……”病房中瞬間就剩下了我和他，我不敢看姚如玉的眼睛，我害怕他會真的如他說的那樣，巴不得看著我死。

    我捂著嘴巴，難受的皺著眉，一雙眼睛盯著手上紮著的針，順著針一直網上看去，看著液體慢慢的從管子裏流下來，最終它們會流到我的身體裏。

    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姚如玉的出現其實也是我的幻覺。

    我鬼使神差的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的眼睛，電梯那裏我隻是瞥了一眼，這次抬頭，我才發現他比之前瘦了許多，而且精神也大不如之前，他那雙眼睛很是深沉的盯著我，盯得我直發毛，我立馬轉過了頭，不再看他。

    “多久了？”他突然開口，聲音也啞了一點點，我抖了一下身子，整個人如坐針氈。

    “……”我沒有說話，閉著嘴巴，看著我的手，突然地，我注意到了我的手腕，之前穿這件衣服還很合身的，怎麽現在，袖子寬了這麽多？

    “我問你多久了。回答我。”姚如玉又開了口，可我現在困得不行，坐在這裏呼吸都覺得累。

    奇怪啊，我明明才醒過來沒多久，怎麽更累了。

    “塗樂！”姚如玉走了過來，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頭抬了起來，“我問你——”

    我抬眼看了一眼他，在他的眼睛中，我的模樣尤為淒慘，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幹裂的嘴唇，就跟個死人似的。

    “姚如玉……”我喘著氣，空著的左手慢慢的覆蓋在了他捏著我下巴的那雙手，出奇的，他沒有掙脫開，但是我這個時候並沒有因此感到開心。

    “我這樣子，就算是遭報應了，也該夠了吧……”我的聲音我自己都聽得不真切，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清，但是我看到他臉色驟變，似乎是受到了重擊。

    “我求你了……”別讓我連最後一點點的幻想，都變成碎片啊。

    我終究是沒有把話說完，閉上眼睛睡了過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