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這個地方往家裏頭走，還有大概兩公裏的路程，隻是周宜南不想讓一個陌生的男子如此熟絡她的情況，和葉子歸本來就生了嫌隙，如果還要節外生枝，實在就不應該了。

    “怎麽？結過婚了對嗎？”

    合晏突然這麽問，周宜南也沒有做好回答的準備，反而支支吾吾了半天，顯得很不大方。

    “你剛才跟我說的地方和這裏可不同，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做越了界，直說無妨。”

    “我沒有這樣的意思。”周宜南麵紅耳赤，揮動著雙手，眼神空洞無助。

    “隨便你，反正日後，我們都是需要進一步了解的。”

    “我隻是擔心領導會麻煩，因為我們家需要從公交站的那個轉口進去，等到再出來的時候，恐怕又要和高峰期的車子匯合了。”

    “那倒沒問題，我正好要在附近吃個飯，已經是順路。”

    周宜南再也找不到任何拒絕的借口，隻好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領導思慮這樣周全，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其實在說話的當下，合晏壓根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車子一路奔馳，很快就往既定的方向行駛而去。

    “你們和老年大學的人聯合辦公，吃飯都是搭夥的嗎？我剛才聽周士雙說，你晚上偶爾也會在這裏用餐。”

    周宜南在心裏頭暗暗罵了周士雙一道，心想，這個男人在跟別人提起自己的時候，不知道會用怎麽樣猥瑣的語氣呢。

    他淡淡地說道，“今天也算是個例外，平日裏我都會回家吃晚飯，隻是蔣副主任預留下來的那一份飯菜沒有辦法吃掉，就讓我上場了。”

    “瞧你說的，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怎麽在你說來，倒也文縐縐的呢？”

    周宜南就當他是開玩笑了，並沒有過分去回應，隻是低著頭，黑色的包包被攥在手心，皮麵上好像都出了汗。

    “不過那個人你也要少惹，敬而遠之是最好的態度，安姨有告訴過你嗎？”

    周宜南的心裏咯噔一下，緩緩抬起頭去，看到了合晏似笑非笑的神情，“領導何出此言？”

    “反正以後你慢慢能悟出來，我多說無益，可看你剛才慌慌張張的樣子，怕不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吧。”

    合晏說完，輕輕將手搭在了窗邊，手指頭這般纖長，周宜南甚至會想，他的指尖會殘留煙的痕跡吧？

    這樣優雅的男士，即便是抽煙的時候，神情必然也是專注的。

    “看來領導還是對我剛才的舉動十分不滿，我再次跟您道歉。”

    “不要岔開話題，你剛才跌跌撞撞的樣子，連車行道都分不出來，怎麽可能沒事兒呢？”

    周宜南隻希望這一場宣判能夠快點結束，都說機關單位裏頭的人是人精，說話必定有自己的目的，如今看來，合晏表麵上關心下屬，噓寒問暖，想要早點打通內部關竅，恐怕才是真的吧。

    “前段時間我出了點差錯，到現在都還在緩和期，所以精力上有些不支。”

    “哦？是嗎？”

    說話的當下，錄音機裏頭的歌曲換了一首，是梁靜茹的，周宜南覺得有些好笑，明明看著合晏與他相差十幾二十歲，可是喜歡的曲目卻多有相似，恐怕追求年輕，對於何燕這樣的人來講，是一件不能錯過的事情吧。

    “如果領導真的想要知道，可以去問分管我們辦公室的羅主任，他的評價會更加客觀。”

    “我沒打算問你，而且，對於一個員工過去的經曆，我是不怎麽感興趣的。”

    周宜南笑道，“領導真是深明大義。”

    “要不要跟我一塊去吃飯？雖然我們萍水相逢，可是往後的日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家裏頭沒有什麽食物，跟我走一趟飯局也沒有關係。”

    眼看著車子都要停靠下來了，合晏突然說出了這麽一句話，讓周宜南有些措手不及。

    “不用了不用了，領導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也應該早些回去。”

    “家裏頭管得很嚴嗎？”

    合晏說完，緩緩搖下車窗，車子已經停穩，周宜南也迫不及待地將安全帶鬆開，看她這個樣子，怕是歸心似箭了吧。

    “也不是，因為我煲好了湯在鍋裏頭，不早點回去斷電，怕有安全隱患。”

    合晏大笑了起來，一隻手掏出打火機，另一隻手早就夾住了細細的長煙，在窗口處點燃，又很快將夾煙的手放在了敞開的窗戶上。

    “你說話可真是不合常規，但也算是清楚動人。”

    動人？

    這兩個字聽著怪怪的，周宜南也不容得細想，就鞠了個躬，另一邊已把車門打開，說道，“領導，多謝您今天送我一程，期待下一次和你的相見。”

    “去吧。”

    看著周宜南遠去的背影，合晏忍不住笑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純粹的女孩子，像是璞玉一般，還沒有經過人世間的打磨，透著清爽的氣質。

    這一片的小區他也有投資，豐厚的工資待遇經過了長時間的積累，足以讓他在這個城市有充足的房產，隻不過身邊仍然空無一人，看到的都是虛偽狡詐的麵孔，和別有心機的聯姻。

    他不喜歡將就。

    周宜南回到家，把隔水燉鍋的電源斷開，早上蒸的鳳爪湯已經彌漫出了濃厚的香氣，她走到沙發旁邊，沉穩地坐下。

    隔了一會兒，又走到窗戶旁，凝視著道路上的情況，黑色的奔馳已然消失，她的頭上卻起了一層細細的汗。

    晚上肯定又是獨自一人進晚餐，她大學的時候嚐過背井離鄉的味道，在結婚之後，因為葉子歸的成全，可以在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安家落戶，可是子歸呢？

    一天前，他為了給爺爺奔喪，飛越了上千公裏的路程，於淩晨抵達殯儀館。

    即便是這樣，也是還沒有從他的口中聽到一聲宣泄之語，所以，即便是周宜南孤獨得要蜷縮起來，也不會讓自己的沉淪的心思去打擾到對方，畢竟，她還有個姐姐，還有個媽媽，還有個弟弟。

    “媽媽，我們回來了。”

    吃完飯後，周宜南一個人到樓下散步，也趁著無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情況怎麽樣？子歸現在情緒還穩定嗎？”

    “還可以，一心撲在工作上，早上給他做了早餐才出的門，剛才也忘了問她吃了晚飯沒。”

    周宜南的一隻手插進褲袋中，拾級而上，小區的景觀是請新加坡的設計公司來做的，所以處處都能見到精致的細節。

    媽媽歎了一口氣，“真是的，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別說這些了，他喜歡自己扛著，我隻有默默支撐，其餘的別無它法。”

    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顧青舟說的那番話，和姐姐有關，和姐夫也有關。

    “姐姐最近怎麽樣？”

    “你姐夫又忙起來了，說是要創建一個新的公司，這些天去日本考察，想來還沒回家吧。”

    母親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沉默和猶豫，周宜南是個十分細心的人，很快就聽出了其中的端倪。

    “那她人呢，現在要帶著寶寶也不太方便，聽說那個保姆也不讓人省心，媽，要不你幫著照顧姐姐的孩子一段時間吧。”

    “我自己手頭上一堆的事務，公司現在進入了瓶頸期，你弟弟又還沒有畢業，什麽事情都要找到我的頭上來，又怎麽能夠放下去照顧她的孩子呢？”

    周宜南有些無奈，母親就是這樣的，30歲開始守寡，一直到現在，把瀕臨破產的公司越做越大，從來不依靠他人，對於金錢的渴望和拿捏終歸是淩駕在不太需要的周全上。

    周宜南看過身邊有許多人，父母一旦進入了老年期，就一切以兒女為重，生怕晚年無所歸屬和疾病纏身，可是母親卻不同，他透支著生命和時間去掙更大的產業，不管周宜南怎麽勸，也不願意在目前的階段和兒女一塊生活。

    “你就是這樣，從前沒有辦法就算了，現在日子好了，公司可以交給專業的人去打理，怎麽還是要親力親為？”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母親的聲線帶著警惕，她從來都是一個聰明的女子，雖然她的生命中早就不需要經營婚姻之道，可是對於子女情感生活的這一份敏感，卻是十分到位的。

    “沒有哇，我平時不也是這麽吐槽你嗎？你還是去看看姐姐吧，這一次不同，姐夫離家在外這麽久，難道姐姐都沒有跟你抱怨過嗎？”

    “我之前就奉勸過他，不要一門心思地懸掛在他的身上，這個男人雖然能夠賺錢，也愛女兒，可是半點都不懂得心疼妻子。”

    周宜南頓了頓，沒有再說話。

    “既然你都已經開口了，也是我疏忽大意，這個周末就去她家，你也一起吧。”

    要說起來，姐妹兩個人各自有了家庭之後，的確也很少在同一座城市裏頭穿梭相聚，反正這段時間煩心事兒也不少，就答應了母親的這個邀請。

    “我自己做兩道菜過去。”

    “好，還有。”母親突然想到了一些，又追加了一句話，“子歸表麵上無所謂，實際上內心柔軟，你不要掉以輕心，他和你姐夫不同，雖然事業心很強，可是以家庭為重，不要忽視了他的情感宣泄。”

    “我知道了。”

    掛完電話之後，周宜南看著天空中的星辰，覺得眼眸中灌入了澄澈的清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流轉開來的璀璨時光。

    言猶在耳，顧青舟能夠說出這麽具體的細節，說明他必定是身臨其境，那麽對於姐姐來說，這一切何嚐不殘忍呢？

    婚姻家庭難道真的隻能在時光的綿延轉序中變得平庸而蕭條，最終，以出軌告一段落嗎？

    周宜南想起了姐姐對她的勸告，孩子終究是家庭的希望和潤滑劑，沒有孩子得以維持的婚姻生活，不管夫妻再恩愛，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有些話，一旦落入了特定的語境中，即便是謬論也都變得有些哲理。

    周宜南強迫自己不去想往後的事情，不是不確定葉子歸的初心，而是他沒有辦法確認，久久盤旋在心裏頭的這份愧疚，會讓她的婚姻進展到哪個階段。

    她想起了和葉子歸的那一場答謝宴，簡簡單單請了六桌的人，沒有喧鬧的氣氛，沒有鮮豔的花，跟最愛的人在一起分享人生的喜事，終究比鑼鼓喧天更值得向往。

    周宜南突然想起了母親的那句話，女孩子的婚禮是大事，什麽樣的開頭就有什麽樣的結尾。

    她選擇最寂寥的方式把自己托付給葉子歸，日後的婚姻必定也依了她的性格，這般平靜如水，姐姐的婚禮熱鬧非凡，那麽她必定也要適應烈火烹油的那個男人。

    也許有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隻不過在去留之間，有一番不尋常的說法罷了。

    手機響起，是葉子歸，“晚上出來逛街嗎。”

    這可是鮮少的事，葉子歸終日撲在工作上，平時沒事情的時候就喜歡跟周宜南窩在床上，除非周宜南提出要去購置新衣服的要求，否則讓他主動提起，實屬罕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