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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之後,柳研司在街邊買了一份尚海市的地圖,跟手機裏的地圖對比著,以醫院為中心畫了一個圈。
他於今日淩晨兩點半離開醫院,假設父親在他離開之後失蹤,時間上大概是淩晨三點。幾條主幹道的監控應該沒有拍到父親,不然的話,莫寧早就離開醫院去尋父親的下落了。莫寧還堅守在醫院,就說明警方仍在調查中。
那麽,排除幾條主幹道,剩下的支路、小巷、更有可能性。
柳研司折好紙質地圖,在手機上選擇了一條最近的支路。
上午時分,陽光正好,溫度正好,就連風也是好得正好。沿著主幹道走到支路口,看到了很多路邊攤。大媽掀開滿是燒鏽的鍋蓋,一直被壓著的熱氣騰騰而升,帶著陌生的香味,蠻橫地誘惑著他的嗅覺。他想起了小的時候,父親不經常回家,偶爾回去一次,就喜歡在廚房給他煮一碗雞蛋羹。金燦燦的雞蛋羹看上去軟綿綿的,舀一勺放進嘴裏,甜糯的口感仿佛把春天永遠留在了人間。
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攤位前。鍋子裏五六隻小碗整整齊齊地碼在蓋簾上,一個個黃澄澄、金燦燦的。
大媽看著站在攤位前的青年有著不俗的容貌,隻是眼神有幾分癡,倒像個沒吃過雞蛋羹的。大媽熱情地招呼著:“小夥子,來一碗嗎?”
柳研司在恍惚間聽見自己說:“嗯,要兩碗。”
“五塊錢一碗,兩碗十塊錢。”
柳研司拿出錢夾,忽然想起一直沒換夠RMB,裏麵隻有一張一百元、一張兩元。他拿出一百元來遞給大媽,大媽擺著手說找不開。柳研司蹙蹙眉,有些為難了。大媽笑著,指了指牌子上的二維碼:“微信,支付寶都行。”
柳研司看到大概二十米開外有家便利店,對大媽說:“請稍等。”
他跑去便利店買了一大盒的掛耳式咖啡,得了零錢再回到大媽攤位前,掏出是十塊錢來買了兩碗雞蛋羹。
坐在攤子上慢慢地吃著雞蛋羹。一張老舊卻幹淨的桌子,一條搖搖晃晃的長條椅,就在路邊圈出了讓他暖心的小世界。他細細品咂著嘴裏的香,聽著大媽跟環衛工人聊著最近的天氣、飆漲的肉價、前陣子的八卦。聽著聽著,柳研司放下了手裏的一次性塑料勺。
“抱歉打擾一下。”他禮貌地加入了他們的對話,看著那位年近半百的環衛工人,“請問,您是負責這一條路的清掃工作嗎?”
環衛工人點點頭:“對,這幾條街都是我負責。”
“您幾點上班?”
“那可早了。”環衛工人喝了口杯子裏的熱水,“天不亮就得出來。”
就是三四點左右吧。柳研司想著,便問道:“大約是三點到三點半之間,您有沒有看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從這裏經過?”說著,他比劃了一下,“大概跟您差不多高,很瘦。可能戴著帽子,走路有些虛浮。”
環衛工人想了想,才搖頭說:“沒留意啊。怎麽著,你家老人不見了?”
柳研司的呼吸一滯,心裏像堵了團棉花似的,透不過氣來。但,仍是點了頭:“我父親。”
大媽聽了他們的對話,跟著著急:“怎麽走失的?”
柳研司看了眼醫院的方向:“他從醫院出來,我們錯過了。”
“沒打電話聯係聯係?”
柳研司語塞。他不想說:我沒有他的手機號碼。即便是有,也是打不通的。故而,隻好扯個謊:“他是阿爾茲海默症患者。”
環衛工人愣了愣,大媽哎呀了一聲,轉頭解釋說:“老年癡呆。”
環衛工人聽了當即從攤位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小夥子你別急,我幫你問問啊。對了,你有照片嗎?”
柳研司急忙掏出手機。昨晚,他偷偷拍了一張父親昏睡的照片,現在倒是能派上用場了。將手機遞給環衛工人,工人卻沒接。隻說:“咱倆加個微信,你傳給我。”
柳研司看著自己的手機:“我沒有微信。”
“沒有微信很不方便的。”大媽是個熱心腸,對環衛工人說,“你就這麽對著手機拍個照吧。”
環衛工人對著柳研司的手機拍下了柳闊文的照片,隨後打開微信群,發了一條語音:“大家夥都看看,這個老哥有老年癡呆,從醫院走丟了。他兒子正找呢。誰要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就問柳研司,“幾點走丟的?”
柳研司忙不迭地說:“今天淩晨三點到三點半之間。”
“三點到三點半之間,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大家夥幫幫忙,誰要是看見了,趕緊吱一聲。”
柳研司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找到父親的下落,此時此刻,他隻想著多一個人就一分希望。
很快,環衛工人的微信響起了接連不斷的滴滴聲,一條條語音發了過來。
“他兒子急壞了吧?天沒亮那會兒可冷了,報警沒有啊?”
“我這邊沒見著什麽老頭啊。我問問三隊的人,我在他們群裏。”
“你跟那小夥子說,我去問問我老伴兒,她不到三點就出攤了。他爸爸要是走望向門兒我老伴兒準能看著。”
不到兩分鍾,就有二十多條微信發了出來。無一不是在擔心老人,心疼兒子。柳研司怔怔地看著麵前這位工人,那雙粗糙的雙手,被風霜洗去了棱角的麵容,像蛛網一般的皺紋、溫暖就這麽好無預警地把他的心融化了。
可惜的是,誰都沒有見到他的父親。
已經足夠了。謝謝你們。
環衛工人卻放不下走失的老人,說:“你留個號碼吧,有消息了我馬上給你打電話。”
大媽也拿出了手機:“對,留個號碼,我們都幫你找。”
他隻是在地圖上隨意選了一條路,偶然間吃了兩碗雞蛋羹,換來的是人間溫暖。柳研司鄭重地說:“謝謝你們。我姓哈林……”他頓了頓,重新說“我姓柳,叫柳研司。我父親叫柳闊文。”
燦爛明媚晃了他的眼睛,眼睛裏是重回的信心和愉悅。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一直奔走於醫院周邊的每一條街,每一條巷子。從陽光正午走到日漸西斜,從金色黃昏走到滿天星鬥、累了隨便找個地方歇歇,餓了買份漢堡果腹,直到馬路上沒了行人,車輛也是稀疏的時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酒店。可到了酒店門口,又折返了回去,抬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回到了醫院門口。
時間已經是是28號淩晨兩點。他在急診室大廳等著,安安靜靜地仿佛與世界隔離了開來。偶爾的會想起湯願,想她有沒有再次醒來一個人跑出病房。更多的是想著不知身在何處的父親。就這樣一直坐到淩晨三點半,他起身走了出去,一路走到住院樓的後門。
今晚的星星格外璀璨,月光也是皎潔,應和著路燈,將世界置於無聲的世界中。他想著——讓我走走你走過的路吧。
9月28日20:30
趙華彬準時去醫院接了湯願和鄭敏儀,載著他們到了位於山腰的科研所,同行的還有莫寧和一位警員。
鄭敏儀憂心忡忡地看著湯願,看著她緊緊拉著自己的手。嘴上說著不會有事的,可心裏還是緊張。
鄭敏儀無奈地歎息了一聲,重又把目光落在了“實驗室08”的房門上。那是一道需要虹膜驗證才能打開的門,根據科研所的規定,可以進入的隻有相關人員。因為這件事的特殊性,莫寧和另外一名警員可以在準備室看監控。
莫寧遞給鄭敏儀一個眼神,示意——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走到準備室的外麵,莫寧說:“鄭醫生,我非常感謝湯小姐願意幫助我們調查車禍細節,我也希望她能平安無事地走出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別太緊張。”
鄭敏儀知道他想說什麽,正色道:“孰輕孰重我分得清。”
這時候,湯願在準備室裏喊著:“敏儀?”
鄭敏儀急忙回到準備室,見實驗室的門已經打開了,王副所長“王斐”站在門口,等著她們。鄭敏儀走到湯願身邊,陪著她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並不大,在一堆儀器旁邊,擺放著一張看上去很舒服的躺椅。隻是躺椅上端鏈接著一個造型古怪的頭罩,扶手上也各有兩條帶子,帶子上各有兩個磁片。
王斐在一旁解釋:“我會先誘發她的淺層記憶,進而一步步尋找她的思索記憶。這些記憶通過電波傳輸到這台計算機上。”他指著旁邊笨重的機器,“計算機會把她的記憶以圖像形式保存下來。全程她都不會有任何感覺,就像淺眠一樣。”
盡管王斐說得輕鬆,湯願的臉色還是很蒼白。
鄭敏儀輕笑了一聲:“現在才知道緊張?沒事,就當睡一覺了。”
湯願抿著嘴點點頭:“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豁出去了!”
她的話引來鄭敏儀的不滿:“說什麽呢?有我在,還能讓你挨刀子?就是挨刀,那我也我砍的。”
王斐有些催促道:“開始吧。”
湯願坐在了躺椅上,眨了眨眼睛,告訴鄭敏儀:“還挺舒服的的。”
鄭敏儀翻了個白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