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字數:6227   加入書籤

A+A-


    柳研司輕聲問道:“有印象嗎?”

    湯願搖搖頭:“不記得了。”

    這樣的回答並不讓人覺得意外,莫寧說:“現在除了還沒脫離危險的孕婦,其他人我都問過了。沒人對這個男人有印象。”

    “很奇怪啊。”下屬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他們至少應該看到點什麽。湯願都有印象,他們怎麽都沒印象呢?”

    柳研司明白他的意思。兩張圖是在湯願深層記憶中提取出來的,也就是說,車禍發生的時候,她看到了這個男人。以此推想,其他人也應該見過才對。但是,沒有人記得這個男人,所以才會有人覺得奇怪。

    不過,遇事就怕“想當然"所以柳研司並沒有把腦子裏的答案設定為單一的,而是自言自語地說:“會不會是無意盲視?”

    莫寧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對!我們局裏的心理專家也是這麽說的。”

    湯願扯了兩張紙巾揩鼻涕,毫無形象地看向柳研司:“什麽意思?”

    柳研司轉身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給她解釋:“無意盲視是一種心理現象。簡單點說——人們往往會對突然發生的事件視而不見。”到此,話鋒一轉,“其實這種情況大家都經曆過,比方說,你走在路上,很認真地想著某件事情,這時候從對麵走來一個熟人,他向你揮手並大聲打招呼,但是等他走到你麵前拍你一下,你才看到他。其實,在整個過程中你的確是直視過他,但是你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湯願了然地說道:“我經常犯這種錯誤。真是,很尷尬。”

    無意盲視並不稀奇,但是對於調查線索來說,略有些棘手。莫寧拍了他一下:“說說。”

    柳研司不解:“說什麽?”

    “看法啊。”他指著湯願ipad裏的那兩張圖。

    柳研司更是不解了。心說:你是不是也得了失憶症,忘了我從哪裏來?我有什麽立場說說?

    莫寧早料到他會怎麽想,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我就是想聽聽你的看法,說說唄。”

    柳研司哭笑不得,扶著額頭,無奈地說:“別鬧了。”

    一旁,莫寧的下屬也在試圖阻止自家隊長任性的行為,莫寧卻很堅持:“你不覺得這兩張圖很別扭嗎?”

    柳研司並沒有再去看圖,因為他第一眼就發現,主視角的確很奇怪。隻是這不是討論細節的地方,遂起身對湯願說:“你休息吧,我們走了。”

    湯願眨眨眼,把小本子和筆遞給柳研司:“你能留下電話號碼嗎?”

    柳研司沒有多想,接過本子和筆,開始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時候,湯願“咦”了一聲:“你怎麽是右撇子?”

    低頭寫字的柳研司隨口問道:“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沒。”湯願隨口說著,但是局外人都看得出,她似乎在為這件事感到非常的疑惑。

    柳研司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無傷大局,至少本人從沒在意過這件事。留下號碼之後,三個男人離開了病房。

    湯願的目光一直隨著柳研司消失在門口。目光流轉,落在小本子上,號碼下麵是名字“柳研司”她似乎被什麽事情困擾著,一直看著小本子,護士小姐姐伸手在她麵前擺了擺:“喂,回神了。”

    湯願抬了頭:“梁姐,你有油性筆嗎?就是劃在衣服上很不容易洗掉的那種。”

    護士小姐姐說那種筆必須有啊,言罷用極短的時間打了個來回,給了她一隻藍色的油性筆。湯願擼起袖子,把柳研司的號碼寫在手臂上。

    “湯願,你這是幹嘛?不是有小本子嗎。”護士小姐姐哭笑不得地問。

    湯願很認真地說:“備份。”她馬上就會忘記這次與柳研司的相遇,所以必須把重要信息寫在特殊的地方。一個怕是不夠的,兩個會更保險一點。

    柳研司踏踏實實地走在莫寧身邊,跟著他上了車。

    莫寧坐在駕駛席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行,夠意思。”

    “我不是警察,你恐怕會失望。”柳研司如是說。

    “我就是想換個角度,你別管其他的,看出什麽說什麽。”莫寧說話的時候在倒車鏡裏瞥了眼坐在後麵的下屬,下屬心領神會,把ipad拿出來遞給柳研司。

    柳研司邊看著圖片,邊說:“第一張圖,看上去像是隔了一層很髒的玻璃窗,應該是擋風玻璃……他們是什麽車?”

    “十五座的小客車。”下屬答道。

    柳研司習慣性地摸摸下巴,說:“出車禍的時候是深夜,下著大雨。這張圖已經可以看到肇事者的雙肩了……湯願看到他的時候,應該距離司機很近。不然的話,她最多隻能看到對麵車的燈光。”言罷,話鋒一轉,“副駕駛席上有乘客嗎?”

    “沒有。”莫寧說,“司機當場死亡。”

    柳研司不樂觀地分析:“就是說,在車禍發生的瞬間,除了司機,湯願是唯一看到對麵司機的人。但是,這就奇怪了。”

    雨夜開車,還是在盤山路上。司機應該把遠光燈打開,如果看到對麵有遠光燈照過來,就會改為近光燈,防止兩車的遠光燈相匯,造成視覺盲視。但是,看這張圖上的光,小客車的遠光燈是開著的,對麵車輛似乎什麽燈都沒開。

    柳研司抬起頭,問莫寧:“什麽情況下,你會在下著大雨的晚上不開任何一盞車燈?”

    莫名眉頭一緊,沒有回答。後麵的下屬積極地說:“車燈壞了。”

    柳研司笑道:“這麽倒黴,所有的燈都壞了?這樣的車,那樣惡劣的天氣條件,你敢駕駛嗎?”

    下屬想了想:“是不敢哈。”

    莫寧臉色一沉:“幹壞事的時候唄。”

    柳研司:“比方說?”

    “拋屍。”

    下屬苦哈哈地抓著座椅靠背:“喂喂喂,隊長你不要嚇唬我好嗎。”

    “也不能這麽武斷。”柳研司說,“說不定真的是在半路上壞了,關鍵在於,能不能找到肇事車輛。”

    是的,車是關鍵。

    莫寧咂舌:“找車是交通局那邊的事,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抓人。”

    “沒有監控嗎?”

    “案發現場是個尷尬地段,沒有監控。”莫寧說道,“肇事車輛是從山下往山上開,因為那幾天天氣惡劣,一些監控線路故障,隻有一台拍到了,但是距離太遠,隻能確定是一輛轎車。”

    柳研司沉思片刻:“但是肇事司機下車了,還確定過傷者情況。第二張圖,應該是他發現了最後一個清醒者,湯願……”

    說到這裏頓了頓,柳研司皺著眉頭,狐疑地自語著:“為什麽是湯願呢?”

    “什麽意思?”下屬巴巴地看過來,求解釋。

    柳研司說:“除了當場死亡的司機,應該還有六個人。肇事者是怎麽發現湯願清醒著的?”

    “湯願動了吧,或者是呼救什麽的。”

    坐在駕駛席上的莫名撇著嘴搖搖頭:“當時的雨勢很大,還打著雷。一般動靜是不能吸引注意力的。”

    柳研司緊跟著說:“肇事者發現自己闖了禍,心理和精神方麵應該是高度緊張,慌亂。那種情況下,他很難留意到一些細微的變化。”

    莫寧深深看著柳研司:“你這話後麵有‘所以’嗎?”

    柳研司沒有回答,而是把ipad還給了莫寧,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莫寧並沒不覺得失望:“沒事就想想,想到什麽隨時聯係我。”

    柳研司語塞——這是把我當免費勞工了?

    不過,莫寧這人還是很值得結交的,柳研司也不跟他矯情,點頭應了下來。隨後打開車門,準備下去。

    “你去哪啊?”莫寧問道。

    “回酒店。你不是要回警局嗎,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莫寧:“那成,有事隨時聯係。”

    柳研司下了車,溜溜達達往計程車站走。

    尚海市是座美麗的城市,不但有現代化大都市的流光溢彩,還有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風骨,欣賞起來賞心悅目。這裏對柳研司來說曾經是無比熟悉的,他出生在這裏,直到九歲離開,時隔二十年再回來,放眼望去,皆是陌生。陌生中總會帶著一點熟悉的感覺,一條街道,一碗雞蛋羹。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鄉情”,他還沒到為了鄉情感慨萬分的年紀,他很年輕,心中裝的是對未來的憧憬,不肯向命運低頭的韌性,以及需要重新擬定的人生計劃。

    想起初到洛杉磯的時候,母親說過:我們要重新開始了。

    二十年後,他也需要重新開始。

    計程車剛到酒店門口,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陌生的號碼,柳研司支付了車費,才接聽這通陌生來電。

    電話裏傳來湯願猶猶豫豫的聲音:“……ExcusemeAreyou柳研司?”

    柳研司腳步一頓,心說:這是湯願?為什麽要說英文?

    這時,他聽見從手機裏傳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他會說中文!”。

    柳研司揉了揉眉心,帶著幾分耐心:“是我,你是湯願?”

    “對對對,是我是我。”湯願忙不迭地回應,又謹慎地問:“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方便,你說吧。”

    “下周一就要激活芯片了……你能不能到醫院來?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柳研司的腳步緩慢了些,因湯願的要求而在心裏打了個問號:“什麽事?”

    湯願爽快地回答:“等我的芯片激活了再說。”

    柳研司倒也理解她的這份謹慎,隻問:“幾點?”

    “上午九點。”

    他定了周一下午一點三十五分回洛杉磯的航班,九點去醫院的話,應該來得及:“好,我會去的。”

    “那好,不見不散。再見。”

    柳研司看了眼手裏的電話,總覺得湯願掛電話的時候有點迫不及待的架勢。想來,自己離開醫院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按理說,她是忘記了一小時前發生的事。所以,她是在哪小本子上記了多少事,才會給自己打一通電話?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