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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板給湯願加了一份新品魷魚,味道獨特,一口上癮。小吃貨立刻振臂高呼——再來十個!
霍老板笑嗬嗬地說:“什麽時候把柳叔叫來,他肯定喜歡。”
湯願吃掉串串上最後一塊兒魷魚,隻盯著霍老板看:“霍老板,柳伯伯借給你的錢,你還了嗎?”
柳研司心說:果然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這時候還惦記著錢。
霍老板爽快地說:“當然還了。怎麽他沒告訴你嗎?”
或許柳伯伯曾經說過,或許沒說過,關鍵是:說與不說,她都不記得了。關鍵不是不記得,而是那個人再也不會對她說了。
湯願的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想說話,又怕一開口就哭出來,咬了一大口的魷魚,假裝自己沒事。
柳研司看向霍老板,沉聲說道:“他,過世了。”
老板剛要拿起酒杯,手猛地頓住:“誰過世了?”
“我父親是上個月30號走的……”
“你父親?”
柳研司坦然說道:“我是柳闊文的兒子,柳研司。”
老板怔楞地看向湯願,湯願點點頭,他瞬間紅了眼圈:“怎麽,這……這也太突然了。怎麽回事?”
“因病過世。”
霍老板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埋怨起湯願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好歹讓我送送柳叔。”
她低垂著臉:“太突然了……我也沒……”
“霍老板。”柳研司端起酒杯,“謝謝你這些年照顧我父親。”
霍老板一聽這話悲從中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老大個漢子,居然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周圍的客人紛紛側目,有跟他相熟的免不了要幾句,你這是怎麽了?
霍老板借口去裏麵洗洗臉。
湯願看著餐館裏的客人們,大多人的臉上都是在笑著。就像曾經,她陪著柳伯伯來,也是同樣笑著的。
真真的物是人非。既然人已不在,物又有什麽用處?
她說:“柳研司,我們走吧。”
“好。”他拿出手機,掃了桌子上付款的二維碼,支付今晚的飯錢。
不知道哪位客人說了什麽,引來同桌人的歡笑聲。湯願在這笑聲中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外麵還有排隊等座的客人,湯願悶頭走過他們的隊伍,一口氣到了馬路對麵,停下來,遙望香客來。柳研司跟到她身邊,有些不明白她在做什麽。
湯願指著那扇窗戶。窗戶裏麵是柳伯伯最喜歡的桌子。
“怎麽了?”他低聲問道。
“他每次來都叫八串魷魚,三串排骨,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瓶三塊五毛錢的尚海津啤。他從來不喝咖啡,隻喝茶水。我給他織了副手套,他戴了五年,都露手指頭了也不換……公司白送他一套房子,他說不要,因為他有家。可是那個家,他從來不回去。”
她看著他那雙神似柳伯伯的眼睛——你不是問我,他孤單嗎?
“……他活著的時候,很孤單。”
霓虹遍染繁華世界,他眼中隻有她泫然欲泣的眸子。透過這雙眸子,仿佛看到了自稱“老狗”的父親,獨自行走於喧囂的都市中。
一張固定的桌子……
一棟不歸的老宅……
一雙破舊的手套……
回家的路上,誰都沒有再說什麽。柳研司送她到樓下,看著她進去,看著家裏亮起燈,才轉身離開。
他走的時候,湯願一直看著。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路燈下,才拉上窗簾。
家裏冷冷清清,湯願也沒心情換衣服洗澡,給鄭敏儀打了電話,問她今晚能不能回來。
“我在外婆家呢。”鄭敏儀說,“我外婆摔了,又不肯去醫院,我媽十萬火急把我叫到外婆家。”
“怎麽樣了?外婆還沒去醫院嗎?”
“摔得不嚴重,都是皮外傷,在家休息幾天就行。”
湯願鬆了口氣:“外婆家在郊區,你晚上還回來嗎?”
“當然啊,我還得會去值班。王姐的孩子病了,跟我換了班。”
湯願鬱悶地撅了嘴:“還想著等你回來聊會天兒呢,算了,你去值班吧。路上小心點啊,那一帶都不怎麽安全。”
“好了,我已經準備開車了。”
聽到這裏,湯願叮囑:“到了醫院給我個微信。”
“嗯,放心吧。”
鄭敏儀掛斷了電話,發動車子離開了外婆家。
從外婆家到醫院,至少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上了高速不過幾分鍾的時間,車子突然發出噗噗的聲音,停了下來。鄭敏儀愣了愣,重新發動,車子半點反應沒有。
不是壞了吧?她也不懂車,連從哪裏查起都不知道,想著車輛故障時可以打緊急求助電話,可因為慌亂一時間竟想不起電話號碼了。
這時候,後麵上來一輛SVU,緩緩停在了前麵。開車的人走了下來,到了她車旁,敲了敲車窗。
鄭敏儀緊張起來,隻將車窗開了一條小縫隙,看到站在外麵的是個年輕男人。
男人問道:“怎麽了?”
聲音好耳熟!
車窗又放下一半,鄭敏儀看清男人的臉,當即驚訝地叫著:“杭啟新?”
沒想到來敲車窗的人竟然是杭啟新。鄭敏儀納悶,他不是應該跟何院長在一起嗎?
杭啟新沉著臉:“你怎麽了?”
“車不能發動了。”
杭啟新彎下腰看了眼裏麵的儀表盤,說:“下來。”
鄭敏儀乖乖下車,看著杭啟新坐進去,扭動鑰匙重新發動,車子仍然沒反應。他下了車,打開車蓋。
鄭敏儀跟在一旁,看到他檢查車裏的問題。
杭啟新相貌清秀,略長的頭發紮起來在腦後梳了個辮子,整個人都顯得利索很多,看上去也不像個急脾氣的主兒。
鄭敏儀始終覺得,一個人在認真的時候才最有魅力,所以眼前的杭啟新竟然讓她生出幾分好感來。
也不知道他跟何院長談得怎麽樣了。
“杭啟新,你跟何院長見過麵了嗎?”
“嗯。”
“談得怎麽樣?”
“應該是發動機的問題。叫拖車吧。”
“啊?”鄭敏儀驚訝,“現在?”
天呐,等拖車超級麻煩的。
“又怎麽了?”杭啟新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急著趕回去加班,叫拖車的話,我是不是必須等在這裏?”
杭啟新看了眼腕表,臉上閃過一絲嫌棄的神情:“我先送你回醫院。車我會找人拖走,明天到我車行取車。”
“你車行?”其實,她隻是因為這人會幫忙而感到驚訝,沒有任何其他意思。
杭啟新冷漠地說:“用不著裝糊塗,我不會多收你修理費。”
他什麽意思?鄭敏儀當即火了:“杭啟新,你說話怎麽總是夾槍帶棒的。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今晚跟何院長談的怎麽樣了。”
他翻了個白眼:“就那樣。順便也跟你說說吧,省得你們一個個都來囉嗦。”
鄭敏儀已經跟不上杭啟新跳躍的思維,隻聽他說:“要我幫湯願,就把芯片給我,否則免談。”
鄭敏儀氣結:“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是等價交換。”
等價交換?年輕醫生的神情不怒自威:“柳伯伯用大半生研製出的芯片,你說要等價交換?你什麽價?你換得起嗎?”
杭啟新氣突然向她走去,氣勢洶洶。她下意識的連連後退。咚的一聲,杭啟新的手按在車身上,將她圈在雙臂之間可控範圍內。
他半眯著眼,盯著她:“你的意思是,我沒有拒絕的權利?”
鄭敏儀硬撐著:“你,你這是趁火打劫。”
“真巧,兩個小時前,何院長也說過這句話。”
“你!你太過分了。”因為生氣,而忘了害怕,“你就沒想過湯願的感受嗎?不解決芯片的問題,她的記憶功能根本無法恢複,她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以後的生活怎麽辦?”
“是我害她失憶的?”
他怎麽能這麽冷漠!
鄭敏儀氣得使勁把他推開:“杭啟新,我不知道你究竟想什麽,但是柳伯伯臨終前把湯願和芯片托付給你,你就是這麽回應他的?他可是在遺書上都提到了你……”
“我不在乎!”杭啟新忽然又衝上去,把她按在車身上,他的手很用力,鄭敏儀疼的皺起了眉頭。
他想一匹在人間隱藏了許久的孤狼,突然露出了真麵目:“我不在乎他說什麽,他的每個字我都不在乎。記住,不要在我麵前提起他!永遠!永遠!都不要提!”
她被嚇得麵色蒼白。他卻像嫌棄獵物一樣,憤憤離開。
SVU絕塵而去,直到看不見車燈的光亮了,鄭敏儀才吐出憋在胸口的氣。如果說之前的杭啟新讓她覺得衝動暴躁不講理,那麽剛才的杭啟新著實讓她感到害怕。
手微微抖著,指尖冰涼。她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上了車。
現在沒人幫她解決車子的問題,隻有自己想辦法。可是,她馬上發現,手機找不到了。
“剛才明明放在車座上了。”她一邊找著,一邊焦急地嘀咕著,“哪去了,哪去了?”
她下了車蹲下去,把手探進車座下麵。事實上,手機與手指之間隻有不到兩厘米的距離,隻是她看不到,也摸不到。
“這怎麽辦?”鄭敏儀苦惱地站了起來。這裏是高速公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間又很晚了……
就在她焦急的時候,從後方駛來一輛車。她大喜過望,急著朝那輛車揮手。
那是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她麵前,車窗放了下來。她彎下腰,顯露出禮貌的笑容:“對不起,我的車……”
車裏坐著兩個很年輕的流裏流氣的小男生,一看就很有錢。她有些後悔了。
坐在副駕駛席上的男生笑得有些不正經,上下打量著鄭敏儀,那種眼神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
“小姐姐,車壞了?我們帶你啊。”
肯定不是什麽正經人。鄭敏儀撤了一步,勉強地笑著:“不用了,謝謝。我,我看錯車了,還以為是我朋友來了。”
車裏的兩個男生相互看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鄭敏儀討厭他們的笑容,像是看到了新玩具的壞小孩。
沒想到,兩個男生下了車。雖然年輕,看上去比她還小,但身材上已經是成年人了。
鄭敏儀吞了吞口水,趕緊遠離他們。他們繞過車子,朝她一步一步走進。
“小姐姐,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多不安全。我們陪你等吧,你朋友什麽時候來啊?”
“馬上就到了。你們走吧。嗬嗬。”
“那怎麽行啊。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這樣,到我車裏待一會兒,我幫你看看車。”
“她連忙擺手拒絕,“不用,我在自己的車裏等就好。”
她轉身要打開車門,一個男生忽然按死了車門,另外一個已經攬住了她的肩膀。
“別客氣,我車裏開著暖風,還有吃的。來來來。”
“不去!放手,放開我聽見沒有?”鄭敏儀驚慌不已,用力掙紮著大喊大叫。
深夜的高速公路,誰能理會她的求救聲呢?
“我警告你們,高速上可是都有監控的。”
“我們隻是在助人為樂啊。”抓著她的男生嬉皮笑臉,完全不在乎她的威脅。
鄭敏儀忽然大喝了一聲:“眼睛瞎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兩個男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虛張聲勢,一同噗笑出來。特別是摟著她的男生:“小姐姐,你太好玩了。”
鄭敏儀使勁跺了一腳在男生的腳背上,趁著男生嗷的一聲蹦起來,奪路而逃。
她跑得很快,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奔跑。可是對方開著車,馬上追到了她。
兩個男生也沒停車下車,就溜在她身邊,像是捉弄老鼠的貓。一個男生笑嘻嘻地說:“小姐姐,累不累啊?要不要上車歇會兒?哎,你那車不要了?”
這樣半大不大的男生最是可怕,他們正處於叛逆期,什麽都不懂,就急著試探著這個世界的底線。而她不可能用自己的安危去試探他們的底線。
鄭敏儀心急如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怎麽辦?怎麽辦?
“小姐姐,你看你臉都紅了,跑熱了吧?要不脫了衣服再跑?”
“滾開!”她實在忍不住了,大聲罵道。
跑車穩穩地停了下來,車門打開。鄭敏儀後悔死了,怎麽就沒忍住罵人了,現在能跑多遠?
惶急時,前方忽然有車燈駛來。她知道這不可能,因為腳下是高速公路,單向的高速公路,怎麽會有車逆向駛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渴望著有一輛逆向的車,哪怕她來支付所有的罰款!
逆向而來的燈光讓兩個男生有所顧忌,下了車之後,沒有繼續追趕鄭敏儀。鄭敏儀提著一口氣瘋跑起來,跑在高速公路中間,迎著逆行而來的車。
那輛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
天呐,不是逆向行駛,是……是倒車開過來的!
鄭敏儀停了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喘氣。車裏的人朝著她疾步走來,她抬起頭,看到了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男人四十多歲,戴著個破破爛爛的帽子,穿著髒兮兮的大衣,一看就不是良民。她膽怯地後退了一步。
中年男人沉著臉走到她身邊。
兩個男生看到隻有隻來了一個人,相視一笑,流裏流氣地走了過去。
“大叔,車技不錯啊。”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兩個男生,沉聲對鄭敏儀說:“快上車。”
不想上他的車,可是不上去,接下來會更麻煩。鄭敏儀把心一橫,跑過男人身邊,拉開了副駕駛這邊的車門。
下一秒,她看到杭啟新竟然坐在副駕駛席。
杭啟新不滿地斜睨著她,一撇腿下去了,順勢將她推進了車裏。
鄭敏儀本以為杭啟新會去幫他的同伴,沒想到,他竟然坐到了駕駛席上,把車開起來。
鄭敏儀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你就這麽走了?你朋友怎麽辦?”
杭啟新目不斜視:“你最好別說話。”
“為什麽?”
“你說不到五句話,肯定又能吵起來。”
“你……”好吧,現在她的確很容易跟他吵起來。這不好,畢竟他回來救了自己。
鄭敏儀努力克製著想要說這個說那個的念頭,然而,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什麽?別告訴我是良心發現啊。”
鄭敏儀偷偷看著杭啟新,他很認真地開車,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
這算什麽事啊?她咬咬嘴唇,心裏又點別扭。
“謝謝你回來。”
“不用。我沒那麽好心,回來接你是峰哥的意思。”
峰哥?他那位朋友吧?鄭敏儀一怔:“你跟我吵架的時候,他在車上?”
“嗯。”
“他都聽見了?”
“沒問。”
這人真是……見過軸的,沒見過這麽軸的!
鄭敏儀氣鼓鼓地瞪著他:“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我能跟你說話就不錯了,別這麽多事。”
忍住,忍住!畢竟是救命恩人啊,要忍住。
鄭敏儀重打鼓另開張:“那你也不能就這麽沒走了,對方有兩個人,萬一打起來怎麽辦?”
杭啟新懶洋洋地回她:“你什麽意思?回去打群架?”
“你看不起我啊?就算我是個女的,也不會丟下朋友不管。”
她的話讓他笑了出來。
昏暗的車內,他的笑像是一閃而逝的光,刹那芳華。
她愣了。
他說:“鄭醫生,就打架這事,我真的是看不起你。”
她正準備了非常有力的話反駁,杭啟新的手機響了。
“峰哥,怎麽樣?”
許是因為車裏過於安靜,電話裏的聲音鄭敏儀也能聽見一些。
“發動機的問題,我讓小武過來拖車。這車底有點漏,應該不止發發動機一處毛病。”
“回去再說。”
“老板,你對人家姑娘好點。”
“掛了。”
話趕話的功夫,鄭敏儀看到黑色跑車從後麵上來,頓時又緊張起來。
“哎哎哎,他們的車上來了。”她下意識地抓住杭啟新的手臂,“你車上有什麽工具沒有?板子啊,鐵棍什麽的……”
跑車呼嘯而過,眨眼間沒了蹤影。
杭啟新白了她一眼。
鄭敏儀臊的滿臉通紅,假裝自己不存在。
杭啟新一直把鄭敏儀送到醫院門口,她下了車,並沒有離開。站在車門口,很正式地說:“杭啟新,今晚的事我還是要謝謝你。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我不會放棄的。”
“什麽?”他似乎沒明白。
“我一定會說服你幫湯願解決芯片問題。”
杭啟新翻了個白眼,不耐地揮揮手,像是趕走一隻擾人清夢的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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