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走廊裏回響著盡頭石英鍾的聲音，清晰異常，像敲在人心上。

    淺薄的一縷晨曦之光透過沒有拉好的窗簾滲了進來，斜斜的落在伏爬在病床上的顏茴臉上。

    光影晃動落在眼睛上。

    顏茴伸手擋在眼前，睜開眼茫然了一刻，撐起還在昏沉的頭，回想起昨天晚上是在值班，不是宿醉在酒吧。

    她揉了把臉，神識漸回，起身拉開身後的窗簾，回頭大腦袋的機器人正杵在背後瞪著圓眼朝她看過來。

    大清早看到這麽個東西，顏茴驚了一下，徹底清醒，“你不好好照顧鄭老，杵在這兒幹嘛？”

    大壯有語音識別功能，簡單的話他能回應，顏茴不知道這句他能不能聽懂，也沒指望它會回應。

    對方沉默，病房靜下來，顏茴往病床前走去，門突然打開。

    許潔推門看到顏茴，愣了下，一臉不自在的打招呼，“顏醫生！”

    她說完就快步走到了病床，顏茴讓了一小步，正準備離開，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驚呼，“鄭老先生？！鄭老先生？！”

    顏茴心頭一凜，轉頭去看，病床上鄭老的臉上灰敗，死氣一片……

    許潔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震驚、有茫然、還有……質疑……

    顏茴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不過她很快恢複過來，迅速的檢查了鄭老的生命體征，沉聲道，“通知病人家屬！”

    鄭老病逝……床上的老人灰敗死氣的兩頰深陷，嘴角上揚，死狀已算安詳，顏茴定定的看了眼，還沒從昨晚斷續的回憶裏剝離回現實，門外又是一陣喧鬧。

    門猛地被打開，一個男人闖了進來。

    顏茴抬頭，二人四目相對，男人眼裏的淩厲敵意瞬間爆發，帶著血絲的一雙眼死死的絞在她身上，顏茴幾乎是本能的後退，來人一把扯過她的胳膊，將她連拖帶拽的甩出了病房。

    秦楠甩手的那一下，用力過猛，顏茴踉蹌了好幾步，像是破布娃娃一樣被摔爬在地。

    電光火石，顏茴腦海裏隻剩下一雙血紅的、充滿敵意的眼，在那雙眼裏她好像看到了把透著殺意的刀。

    膝蓋磕在地上磕的狠了，顏茴咬牙撐著走廊的牆站了起來，接著很多人像是風一樣往病房裏湧，她貼牆維持著站立的姿勢。

    在匆匆趕進病房的身影裏，她看見了鄭洋。

    “我爸的預生期是半年，這才過去三個月，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就沒了？！”鄭洋帶著怒意的渾厚嗓音在喧嚷中炸裂。

    病房裏靜了片息傳出許潔帶著顫音斷斷續續的聲音，“我，我也不知道，昨晚還好好的……”

    “你們是怎麽陪護的，人好端端的沒了就一句不知道？”

    鄭洋的嘶吼聲下混雜了家具碰撞的雜音，所有沾染了情緒的聲音像是被點過的炮仗，字句都含著濃鬱的火藥味兒。

    “昨晚是，是顏醫生值的班……我……她在這兒的……”

    顏茴在門外的走廊裏聽的清楚，心底像蓋了片霜，冰涼麻木。

    病房門大開，她站在門前，“是我值班，晚上老人無異常，是在睡夢中窒息的……”

    “氧，氧氣機怎麽，怎麽斷電了？”

    七亂八糟的聲音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驚歎聲蓋去，病房裏驟然靜默。

    所有人都朝著電源處回頭，原本該插在插座的插頭扔在地上，電源指示燈暗著。

    鄭洋朝著顏茴上前一步，她不由自主的作出了靠後一步的動作。

    “顏醫生，許護士說，早上是你在我爸的病房？氧氣機怎麽就斷電了？！”

    “我說過，除了我指定的護理人員跟特殊情況外，為了不幹擾大壯的跟進，閑雜人不允許進出鄭教授的病房，你為什麽會在病房？”

    秦楠沒有向鄭洋一樣向前一步逼近她，可顏茴看著他刀子一樣凜冽的眼神，身體無意識的顫了下。

    她壓抑著那絲不明所以的顫音，握緊拳，在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下拚湊出五個字，“昨晚我值班。”

    “你他媽值的什麽班，連氧氣機斷電你都不知道你值的什麽班？！”

    鄭洋吼了一聲，伸手拽住了她的領子。

    “氧氣機斷電屬於非正常死亡，你們有問題找警察，不要跟醫生過意不去。”

    關浩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伸手拉開被拽著顏茴，掃了眼病房，出聲道。

    主任宋嵐也趕了過來，協商家屬報案。

    沒多久，警車衝破醫院救護車呼嘯，揚長而來，病房裏聲嘶力竭的家屬跟焦頭爛額的主任被上樓的警察打斷。

    顏茴坐在走廊外的椅子上，揉著膝蓋上摔出來的烏青，頭沉的有些異常，比任何時候宿醉後都要沉。

    關浩遞給她一杯水，低頭看著她。

    “謝了！”顏茴接過水，麵向病房。

    警方介入後，鄭老的病房成為了案發現場，不能進入，屍體暫時也不能動，老人靜靜的躺在那兒，看上去保留著那一份安詳。

    一個瘦高的警察從病房出來，叫了主任跟裏麵的許潔問話，就在走廊的另一端。

    顏茴聽不太清楚他們的對話，但是她看到了許潔跟那個警察投來的目光。

    許潔離開後，不大一會兒，秦楠跟鄭洋朝那邊過去，顏茴把頭扭了回來，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伸手抵壓在兩鬢，用力的揉壓。

    昨晚能回想起來的場景在腦海裏一幀一幀的過，可鄭老跟她聊天的內容她卻記不那麽清了！

    “顏醫生，主任叫你去趟她辦公室！”

    護士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來，顏茴將埋在手掌裏的臉抬了起來，下意識的朝著秦楠他們之前站著的地方瞟了一眼。

    走廊盡頭空空，年輕警察跟秦、鄭二人都不在了。

    “我陪你過去！”關浩站了起來。

    顏茴擺手，“沒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忙你的。”她說完站起來挺直腰背，踩著那雙高跟鞋離開。

    辦公室裏，兩個警察，瘦高年輕的是她剛剛在走廊注意到的那個，顏茴留意到他製服上了簡單的名字，孫儀。

    “顏茴，顏醫生是吧，昨晚你值班？”他開口，身後另一個警察拿著紙跟筆頭也不抬的做筆錄。

    顏茴點頭。

    “1507病房病人去世的時候，你就在他病房？”

    顏茴頓了頓，接著點頭，她想解釋一句，卻發現思維過於混亂，一時無從說起。

    對方抬頭看了她一眼，皺眉，“喝酒了？”

    顏茴的臉色有些難看，抿了下唇，解釋道，“昨晚是調班，我記錯了，所以……”

    “我們調取了監控，發現在淩晨一點二十三分你進入1507病房，直至今早七點三十分離開，病患鄭彥德在四點左右因斷開氧氣機缺氧至死，現在警方請你協助配合調查。”

    被帶上警車，顏茴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甚至沒明白什麽是協助配合調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