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茴認罪，就此結案。

    塵埃落定，隻剩下指認犯罪現場。

    秦楠從電話裏得知這個消息後，有種不太現實的錯覺。

    他手裏剛拿到費盡心思查到的顏茴身份信息，案子已經結了，還是顏茴主動認罪。

    研究組的幾個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想著應該舉杯慶賀一番，他心裏反倒有種不踏實的失真感。

    趁著眾人鬧騰，他一個人回了家。

    細想來，整件事從開始到現在結束都似乎有沒有徹底解開的結，監控的異常，輿論的興起……

    秦楠翻開查到的有關顏茴的背景資料，始終未舒展過的眉宇越皺越緊。

    最初在針對大壯的輿論興起之時，他一度以為背後操縱輿論的會是顏茴，畢竟這麽做受利最大的就是她，所以他才在想要扼製輿論傳播時想到調查顏茴的背景。

    可查下來卻發現，以顏茴在國內的人脈根本沒有可能。

    她的父親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因為患上了肝癌，被她母親用安眠藥毒殺，她母親在他父親也因殺人而入獄。

    入獄的第三年，自殺在獄中。

    她在國外實習後，回國就職，因為性格跟職業習慣等問題，跟醫院同事相處並不是很融洽，經常宿醉在酒吧，跟調酒師算是接觸最多，關係算是密切。

    這樣的人脈，說她有這樣手筆興風作浪實在過分高估她了。

    秦楠抹了把臉，將臉埋進了掌心。

    背後推動輿論的，是想讓智能陪護機器人這個項目徹底毀於一旦，秦楠沒有一點頭緒。

    屋子裏的光線一點一點暗了下來，將秦晴從學校接回家來，他就一直坐在客廳裏盯著那份關於顏茴的資料發呆。

    直到外麵掌燈了，秦楠還是一個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裏。

    他始終想不通，監控錄像產生異常的緣由，就這麽坐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秦楠被一陣震動吵醒，睜開眼天已經亮透，茶幾上，手機“嗡嗡”的亂震。

    秦楠拿起手機看了眼，解鎖發現手機停留在了那天那個莫名其妙的約見短信上。

    他呆了呆，那天跟顏茴對峙的場景在腦海閃現，他猛地意識到顏茴認罪，絕大的可能隻是因為他的譴責，而並不是真正的凶手。

    他太極端了，總是把目標鎖定在顏茴身上，整件事發生以後，他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顏茴身上，認定了顏茴是凶手，所有協助警方的方向也隻是朝著定罪顏茴而努力，並不是真的想要找出元凶。

    窗外已經大亮，太陽從東邊升起，在灰霧蒙蒙的天上帶起一道散發著金暈的絢麗雲彩。

    秦楠收起手機，拿了鑰匙，拎著外套下樓，開車朝醫院趕去。

    顏茴做夢也沒想到，她從醫院離開後，會以指認犯罪現場這種方式在回來。

    進了病區，護士站投來群嘲的眼神，她有今天可真是眾望所歸。

    顏茴沿著走廊往鄭老曾經的病房走，路上莫名其妙的想，這次的事情或許是老天想著為安寧療護區鏟除禍害吧。

    鄭老的病房裏，陳設一如既往，陽光從拉開窗簾的窗外滲進來，病房內暖意融融。

    四月底，窗外的綠化平染勻了綠意，又是一派生機。

    顏茴有意無意的掃過一眼，忽然對孫儀開口道，“走的時候能不能幫我把我辦公室的仙人掌帶走？”

    孫儀點頭，她往床前走了一步，之前因為酒醉忘記的對話從腦海深處蘇醒。

    “你呀，老大不小了，以後少喝酒，也該嫁人了……”

    顏茴眨了眨眼，泛在眼裏的光影閃現後消失，她深吸了口氣，指了指氧氣機，“那晚大壯打翻了水杯，插頭被打的鬆動，收拾碎片的時候，眼花手誤給帶落了。”

    “等一下！”病房門突然打開，秦楠從門外闖了進來。

    站在門口警戒沒把人攔下，想進門把人拉出來，被孫儀一個眼神製止了。

    所有人都被他莫名其妙的出現給震驚，顏茴呆呆看著他，眼神中滿是驚疑。

    秦楠朝她向前一步，伸手扯著她的胳膊將她拽到旁邊。

    距離拉近，顏茴矮他半頭，半仰著臉看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麵對她慣有的敵意被焦躁掩去。

    “斷開氧氣機電源的事情，是鄭教授授意的，責任不止在她身上。”

    這話出口，在場的包括顏茴都驚疑不定，孫儀看了他許久，才出聲問，“什麽意思？”

    秦楠垂眸，朝著顏茴淡淡的掃了一眼，“鄭教授受病痛折磨多時，不堪忍受，想要自我了斷，才會有她誤拔氧氣機。”

    他說完回頭，暗沉的眸子絞在顏茴身上。

    “你腦子放清楚點，做錯的事，該擔責任擔責任，沒有做錯過的事，誰也不需要你背黑鍋！”

    顏茴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內心是在震撼秦楠的出現，還是震撼秦楠站在自己的立場為自己開脫。

    不負責任的誤殺跟作為臨終關懷醫生滿足病人作出的行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可以影響她的一生。

    然而，她卻沒能及時作出秦楠所要的反應。

    病房內默了一刻鍾，終於有人再次打破了這陣沉默。

    “秦楠，你所說的應該由她老實交代，何況就算作為臨終關懷醫生，也無權以病人意願為由殺人，這改變不了什麽。”

    孫儀神色淡然，可他眼裏卻充滿了抗拒。

    這個案子，本質上似乎已經背離了他們作為警察應該追究的真相跟真凶，所有的人，都是在為老人的意外死亡，找一個發泄口，來竭力的表現自己的在意程度。

    他們要的是追責……

    “不一樣，一個是失責誤殺，一個是按病人意願履行職責，兩個概念，鄭家分辨以後，可以選擇撤案。”

    秦楠眉頭皺的死緊，顏茴側身看去，他的人繃的很緊，跟這幾句說出口一樣繃的很緊，看上去鎮定的外表下，是一顆急躁惶然的心。

    孫儀看著他，驚訝之色浮現在臉上。

    秦楠跟顏茴從開始的爭鋒相對，每一次交手都想置對方無力回擊，甘心伏法認罪，仿佛親眼看見對方行凶作案的狀態。

    孫儀想不出到底是什麽能讓秦楠在這一朝一夕發生逆天轉變？！

    在場的，全都細致的打量著秦楠，好像這樣就能透過這副身體，看清裏麵的靈魂。

    到最後，孫儀指了指顏茴，隻問了一句，“你說的‘履行臨終關懷醫生的職責’，如果你自己能接受，對峙那天，你會跟她提起你大哥？！秦楠，推己及人！”

    “推己及人”，秦楠挺的筆直的肩背，彎了下，兩肩頹了下來。

    在他兩肩頹塌下來的一刻，顏茴站在他身側，看的分外清楚，隻那一瞬，她忽然覺得，都是錯的，堅守的都是錯的。

    孫儀帶她離開的時候，經過秦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等他抬起頭來，朝他咧嘴笑了下。

    “謝了！”兩個字輕飄飄的傳到了秦楠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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