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茴跟孫儀乘電梯下了十五樓，電梯門一打開，門口突然湧上了一大群記者，抬著攝像機跟話筒就往上擠。

    “請問顏茴顏醫生，卷入這次‘機器人謀殺案’險些成為機器人大壯的替罪羔羊，您有什麽想說的嗎？”

    “請問您對這次‘科研事故’有什麽看法……”

    “警方受理本次案件，是否也將嫌疑人鎖定為‘機器人大壯’？”

    “……”

    突如其來的紛亂讓顏茴、孫儀相關警務人員都手忙腳亂，混亂中，幾乎辨別不清突發事件的情況。

    顏茴在孫儀跟小陳的護持在衝出人海上了警車，後麵隨行的警務人員勉強把媒體記者擋在後麵。

    上車後，孫儀接了一個電話，他回頭看了眼顏茴，說了聲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警車在路上疾馳，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衝回了警局。

    這一路，顏茴整合了在電梯口，那些記者嚷進她耳朵裏的話，大概猜測到出了什麽事。

    警局的大廳裏，大屏幕上播的正是鄭老過世的當晚。

    病房裏，昏黃的燈光下，顏茴睡在鄭老的病床旁，大壯挪著笨重的身體移到了氧氣機旁，不鏽鋼的胳膊伸向了氧氣機的插頭，用不靈活機械手握住插頭拔了下來，然後又行動極緩的蹲低了身子，將插頭放在了地上。

    不過三分鍾的視頻，顏茴覺得過了有一個世紀之久。

    機器人殺人……竟然真的是機器人殺人……

    荒唐或是不可理喻，都形容不出她心裏的感受，顏茴有些木然的收回落在大屏幕的視線。

    她突然想起在醫院替她竭力脫罪的秦楠。

    如果，這段視頻他是知道的呢？她的思維突然被切斷，沒有了該有的邏輯。

    孫儀叫小陳帶她回去，又派人出去找秦楠回來。

    顏茴順從的回到之前的地方，很安靜的坐在一處，真真切切的什麽都沒有想。

    這世上的有些事，在接近了一直想要的真相後，反而對真相沒有了之前的迫切。

    或許，塵埃落定之前的浮沉才是真正令人所心悸的。

    街道上、商場裏……凡是能夠看到大屏幕的地方，所播放的幾乎全部都是那則“機器人謀殺案”的新聞。

    秦楠在醫院先後收到了研究院跟白振宇的電話，所有人都亂了套。

    麵對這措手不及的致命一擊，想要冷靜實在不易。

    他從病房的窗戶看了眼，在醫院找了身白大褂跟口罩在為了獵奇已經瘋狂了的媒體眼皮子底下離開了醫院。

    前一秒還在竭力為別人開脫，後一秒就深陷泥足，狗血電視劇也他媽不過如此。

    秦楠上車點了根煙，自嘲的笑了聲，開車往警察局的方向去。

    警察局，孫儀倒是沒想到秦楠以這麽快的速度過來，他關掉了大廳裏循環播放的視頻，把人叫進了辦公室。

    “這就是你們檢測了半天的結果？！”他有些克製不住情緒，進門第一句話就是那句憋在心裏的質問。

    秦楠的臉色也不好看，他道，“監控裝置的問題，我們也檢測不出來，無異常報告要是有問題，我擔全責。”

    “擔全責？！”孫儀苦笑了一聲，將之前的檢測報告扔給他，“從視頻來看，已經可以斷定你們研究組出的機器人有問題……”

    “是不是機器人的問題，現在還不能下定論！”

    “你什麽意思，不是機器人的故障，難道是它中邪了作出這種舉動？！”

    秦楠吸了口氣，搖頭，“無異常檢測報告不會有問題的，我需要一點兒時間，總能查出來問題出自什麽地方。”

    孫儀苦笑，“我給你時間，誰給我時間？這個案子兜兜轉轉，鄭家家屬怎麽解釋，我們險些……”

    說到這兒，他突然閉口沉默了下來。

    “你放心，我肯定會給你一個答複的。”秦楠沉聲，神色凝重。

    孫儀沒有應聲，歎出口氣。

    這時候，秦楠的手機開始震動，他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孫儀大概也猜得到是研究院那邊的電話，擺了擺手，道“你去吧，先弄清楚你們的機器人到底怎麽回事。”

    秦楠點了點頭，像陣疾風離開了辦公室。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開車，“知道了，馬上回去，你們在實驗室等我。”

    研究院那邊，不出意外再一次遭受被媒體轟堵的狀況，門崗跟保安幾乎攔不住要搶進門的人。

    秦楠將車停在了馬路對麵的餐廳門前，從側門走進了研究院，回頭看喧鬧作一片的人海，這應該是他們研究院多年來，第一次這麽熱鬧。

    這熱鬧卻不是為了研究項目，而是為了研究項目出現的失誤……

    這個時代，也許滿足大眾的獵奇心態、掀起輿論至最高點遠比所謂的真相，所謂的於人有益而重要。

    實驗室裏，一進門，秦楠就看到他們研究組的成員一個不少。

    且麵色沉重到能用如喪考妣來形容。

    研究院院長徐青川坐在會議桌前，見他進門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坐下。

    秦楠叫了聲“院長”找了位置坐下。

    “這次你們組的智能陪護機器人鬧出的事故，你們現在也都清楚，這個項目麵向的就是老弱病殘這一類弱勢群體，研究以來就要求謹而慎之，在涉案後，我就跟秦楠要求過，全力協助警方，出現這樣的問題，你們研究組幹係重大。”

    徐青川掃了眾人一眼，“現在問題出在大壯身上，你們的無異常報告作廢，現在重新檢測，兩天內對機器人體內所有配置做一次全麵檢測，然後出報告，你們組人手不夠，我調了仿人組的幾個人過來協助。”

    秦楠額角一跳，眾人幾乎條件反射一樣，相互對視一眼。

    智能陪護研發組跟智能仿人研發組在德義研究院裏，就如同一所高中的尖子班、火箭班，是優秀的存在，是競爭的存在。

    白振宇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看的出來，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這種時候，他們已經成了不值得信任的存在。

    徐青川留下了協助人員的名單就離開了。

    實驗室裏那種沉重的壓抑持久散不去，所有人都保持著一種慪氣似的沉默。

    打火機擦出火的動靜打破死寂，秦楠點了根煙開口，“程鵬，老白，你們倆檢測的那部分有沒有問題？”

    “沒有！”異口同聲的堅定語氣。

    秦楠眯眼眼，抽了口煙，吐出煙霧來，“仿人組的同事來了好好招待，他們是受徐院長指派過來給我們正名的，不要慢待了人，還有打起精神，盡快了結了這事兒。”

    白振宇笑了聲點頭，“知道了。”

    “指派了哪幾個人過來？”秦楠拿出嘴裏的煙，指了指桌上的名單。

    丁海拿過去掃了眼，“孫銘、王陽明就這兩個？！哎，對了，楠哥，你之前在仿人組的時候，這兩人是不就在組裏了？”他說著看了眼秦楠。

    秦楠磕掉煙灰，重新把塞回嘴裏，垂著眼說道，“報告出來的時候，把名單帶著上交。”

    仿人組派過來成員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

    同在一所研究院，又是競爭對手，抬頭不見低頭見，雖不怎麽言語往來，卻都認識。

    孫銘進門交代了來意，問明情況，新一輪的全麵檢測開始。

    完整的機器人被拆卸的像是肢解一樣，看上去慘不忍睹。

    視覺係統、圖像處理還有驅動器控製的檢測在這次事件中不作為重點檢測項目，但因為院長要求全麵檢測的緣故，還是做了統一檢測。

    然而，問題明顯是出在模式識別、傳感器數據融合所搭建起的情感控製器上。

    這一部分，秦楠著重做了測試，仿人組的兩個人，在這部分檢測上，他們還沒實現了設計理論，隻能看出檢測運行結果，檢測時隻能站在一旁等著。

    情感控製器是智能機器人研發中最得意的一個設計，程鵬散了煙給二人，有些賣弄似得開口，“這個傳感控製器的運行是不是很六？！”

    “的確，能鬧出人命來，真不是一般的設計。”孫銘接過煙來，看著電腦後的秦楠，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敲鍵盤做運算的聲音停頓了一秒，在程鵬準備開口頂回去之前，秦楠開口，“程鵬你去看一下參數值變動。”

    程鵬朝孫銘翻了下白眼，扭頭走了。

    實驗室沒了人聲，恢複了之前隻剩鍵盤跟機械運轉的聲響，顯示屏上出具的數據始終無異常。

    太陽西斜，四周暗下來，顯示器上閃爍的呼吸燈越閃越亮。

    站在秦楠身後的白振宇突然驚叫了一聲，“不對！楠哥，這不是我們程序運算後的結果，有人改過係統運行。”

    孫銘臉色一變，檢測異常中並沒有數據運行錯誤，沒有錯誤，運算卻發生了改變？！

    這個變故，讓全實驗室裏的人都想被一記悶雷集中，就連秦楠都神色大變，他盯著屏幕愣了許久，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

    白振宇在後麵接連喊了他好幾聲，就見他頭也不回的栽進了樓道的黑暗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