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離開警局的這天，天超級的藍，藍的不帶一絲雜質。

    顏茴站在警局門口，仰望藍天深呼了口氣。

    外界傳的沸沸揚揚的“機器人謀殺案”真相大白，鄭老瞞著研究院的人，擅自對機器人的係統升級，屬於自殺行為。

    關浩的車停在警局門口，搖下車窗，對站在門口的顏茴喊話，“上車！”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能出來？”顏茴上車坐在了後座。

    關浩從後視鏡裏看著她，沒有化妝，隻是塗了極豔麗的口紅，紮著高馬尾，氣色看著有些差，大概是口紅的緣故，人看著並不頹靡。

    “看了新聞，估摸著時間過來的。”

    顏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才道，“謝了！”

    “餓不餓？”

    “還好！”顏茴合了眼，隔了會兒她突然又睜開了眼，“我請你去喝酒吧，慶祝我沉冤得雪！”

    關浩開車，察覺顏茴的情緒並不是如她臉上表現的那樣高昂，相反有些莫名的沉重。

    “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麽？”

    顏茴選了路邊人最多的大排檔隨便要了兩分砂鍋米線，在裏麵放了許多辣椒，關浩掃了一眼她帶有情緒的動作行由，問，“心情不好？”

    顏茴低頭扒拉了幾口飯，“關浩，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區的醫生其實是存在問題的，包括我跟你……”

    關浩停住筷子，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鄭老雖然說是自殺，我有喝醉值班的過失，但是我們在臨終關懷區從始到終都沒發現他有這樣的念頭，是不是算我們的失職……”

    關浩低頭，“有些突發狀況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我們把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為患者提供全麵的身體照護了，護士是，醫生也是。”她說完笑了下，拿起水杯碰了碰關浩的水杯，“我們的方向偏了，想回到正軌，關醫生，我一個人沒戲的，還得靠你！”

    她在聽孫儀說完前因後果想了很多，直到坐上關浩的車，鄭老升級係統的目的是什麽，還有他當初竭力要求試用推廣的目的是什麽，顏茴從頭到尾的仔細想了一遍，才好像體會到了幾分。

    其實，智能陪護機器人問世的真正意義與臨終關懷殊途同歸。

    關浩消化著顏茴的話，埋頭道，“先吃飯。”

    吃晚飯，關浩送她回家，顏茴一路上都在翻看手機，他從後視鏡看著顏茴的垂著始終沒抬起來過的腦袋，到嘴邊的話終是沒說出口。

    顏茴的家租在鬧市中心的老舊小區裏，裏麵有一段小巷子，車開不進去，黑燈瞎火的，關浩想送顏茴進去，卻在馬路上找不到停車的地方，顏茴讓他停了車，要自己走回去。

    “這麽黑，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吧！”

    “沒事，都走一年了，早習慣了，放心，為走這段夜路我還練了跆拳道！”

    顏茴下車，朝他擺了擺手，走進了黑黢黢的巷子裏。

    爬上六樓走到家門口，鐵門上貼滿了交水電的單子，顏茴撕了兩張，拿鑰匙開門，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倒頭仰麵睡在床上。

    什麽理想的，拋進現實裏，就狗屁不算。生活，現實不過吃喝拉撒。

    她為了理想從國外跑回國內，進了醫院依照所謂的信念成為了臨終關懷醫生，實現的卻是混跡在帝都的底層，還險些成了殺人犯這樣的結果。

    顏茴自嘲的笑了聲，本著該有的生活節奏起身洗澡睡覺，等著第二天的鬧鈴響，正常上班。

    第二天，到醫院後，沒到辦公室前，顏茴第一個見到就是胡靜。

    胡靜見到她一張臉就垮了下來，拉的老長，像是拉磨盤的老驢。

    顏茴笑著往過湊，打招呼，“早！”

    “宋主任找你！”胡靜從她身邊走過，頭也沒抬的說了一聲。

    顏茴將白大褂換上，往宋嵐辦公室去。

    辦公室的門打開著，宋嵐看見她，徑直招了招手叫她進去，開口一句就是，“顏醫生……”

    客氣的過了頭，顏茴用一種吃錯藥的眼神盯了她兩秒，宋嵐咳了一聲，重新組織語言，“那個鄭老先生的事情讓你委屈了……”

    往往這話之後接的就是一個轉折詞，顏茴心裏登時警鈴大作，脫口而出，“沒事，沒事，我不計較，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說完扭頭就走，屁股黏在椅子上的宋主任一下站了起來，叫道，“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顏茴有種不祥的預感，轉過身看著宋嵐。

    “鄭老先生的死雖然被警方認定自殺，但你醉酒值班的惡劣影響還在，醫院受不了這麽大的輿論壓力，網上流傳的那些你也看見了吧？”

    “宋主任的意思是？”

    宋嵐避開顏茴的目光，“醫院決定暫時將你辭退，大家都避避輿論的風頭，你正好也放個長假，放鬆一下，等這陣子過去，病患跟家屬將這檔子事兒忘得差不多了，你也可以再回來……”

    顏茴安靜十幾秒消化這段話，“這是讓我為我的不負責買單？”

    宋嵐沒回應，顏茴不在意的點點頭，笑了聲，“也對，犯了錯不給個教訓的確還改不了，那行，我知道了，今天就辦離職是吧？”

    顏茴性格浮躁跳脫，這麽輕易接受有些出乎宋嵐意料，她點了下頭，見顏茴自出門都仍舊麵帶笑。

    離職手續很快就辦妥了，顏茴最後回了趟辦公室，倒不是有什麽要收拾的，而是跟關浩道了個別。

    病區裏，除了病患，跟她算的上關係不錯的就隻有關浩了。

    顏茴想到這兒笑的有些苦澀，一年下來能混成她這樣也不容易。

    關浩得知她被辭退的消息也驚了一下，問道，“怎麽會這樣？！”

    “有些突發狀況是我們不能預料的，這不還是你說的？”

    顏茴說的滿不在意，人徑直走到了窗戶前，那株仙人掌不見長大多少，但刺卻在光下閃光。

    她將仙人掌就著花盆捧起來，“我們病區對病患提供的身體照護很全麵，隻不過太全麵了，忘了真正的臨終關懷還有心理上的照護與支持，所以我們才沒能發現鄭老自殺的動機，說不稱職不冤！”

    關浩沒想到這會是她的態度，還想說什麽，就聽顏茴道，“關浩，這仙人掌我帶走了，跟你告個別，有空聯係！”

    她說完捧著那株仙人掌出了辦公室的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