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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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當初兩孩子離家出走,爹娘又是那個偏心模樣,方平心灰意冷的便往渡口這邊而來,本想往河裏一跳,尋個死路,可是站在堤岸上看到那滾滾而去的河水,心裏居然生了懼意,後來流落到乞丐窩裏,過得昏天暗地的日子。

    沒想有一日元南花從那兒經過,看到了方平,便把他給撿了回去,方平才知道元南花根本沒有走,當時打聽到那位坐船而去的女子多半是跟元南花有些相似。

    元南花從方家院子裏逃出來,也不敢回娘家,怕被娘家給再次賣了,於是跑到了縣裏頭尋活計,不想還真尋了一門活計,專門幫別人洗燙衣裳,也算能租個小門小戶的院子住著,勉強糊口。

    兩夫妻遇上了,方平把家裏情況一說,兩人冰釋前嫌,一起相扶著過日子,再不想回到家裏那個傷心之地,當然也不知道方二福死的事。

    元南花不敢回去,方平就留在她身邊,後來也尋了個活計,專門幫市場上的人殺豬宰羊,逢年過節給富戶人家收拾雞鴨魚肉,倒也賺了一點兒現錢。

    方河望著兩人,隻見兩人年紀輕輕已經兩鬢頭發淒白,方河移開目光,內心一歎,接著把家裏的事簡略的說了一下,特別是方美和方忠意外找回來的事,把兩夫妻高興的流下了眼淚,他們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兩孩子沒有走多遠,隻不過在袁家村而已,隻恨當初老想到姐弟倆可能跟著船運的走了,想想就心灰意冷。

    當日兩人就跟著方河回了方家村。

    蘇小月沒想到才短短幾月,又尋回了方平夫婦。

    方美和方忠看到爹娘,立即撲到兩人身上,兩對小胳膊把兩位大人抓的緊緊的,生怕兩人走了似的,看得元南花一陣心痛,蹲身抱住兩孩子,哭得一踏糊塗。

    方二福不在了,梁氏精神木納,元南花終於放下心來,兩夫妻隨方芳領著孩子回了方家院子,梁氏看到方平,當即就來了眼淚,接著轉身進了屋,她是沒臉看到自己的兒子們。

    方平和元南花看到,心裏也覺得不好受。

    屋子還是先前的屋子,一家四口重新回到先前的屋裏頭,隻見裏頭收拾得幹幹淨淨,再看院子裏,裏裏外外也是幹淨的很,哪有曾經吵吵鬧鬧,亂七八糟的模樣。

    這邊方河得了醬汁的銀子,又跟蘇阿吉上莫家村把最後的三百畝山地買了下來,莫家村的山頭,方河占一半,莫明裕占一半,這邊梯田節節高,那邊果木樹長得濃密。

    今年過年必然是個好日子,方家院子裏的人都尋了回來,沒想年前又傳來一件好事,方芳來了月事。

    誰能想到這個年紀才來月事,後來袁氏細問,才知道早以前就已經有了的,隻是一點點,時有時無,方芳不懂,又被公婆壓狠了,連個問的人都沒有,自個兒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反正沒能懷上孩子卻是事實。

    第一場雪下來,方家村的人就開始為了年貨奔波起來。

    今年是個豐收年,有水田的賣了穀米掙了現錢,沒水田的做了不少零工,存了些現錢,於是年前最後一場集市,村裏基本都上鎮上趕集去了。

    方河的牛車上載著一大家子人,坐的滿滿的往鎮上趕去。

    到了鎮上,大家夥下了牛車,約好回去的時間,才各自逛去。

    置辦了年貨,一車人又拉了回來。

    元南花買了一把糖,給方美和方忠兩人吃。

    紫蕭跟在方亮身後,與方芳相談甚歡,蘇小月與袁氏兩人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逗弄,方為護在蘇阿吉懷裏,時不時也跟著逗弄一下弟弟和妹妹。

    過年前夕,方河三兄弟上山頭一起狩獵,原本想探探去年那頭老虎還在不在,沒想獵到一頭野豬,老虎倒是沒有找著。

    方河把野豬扛下來,豬肉分成三份,方亮和方平不要,畢竟野豬是方河一個人狩到手的,他們兩個不敢上前,根本就沒有搭手。

    倒是第一次跟著方河上深山裏頭見了世麵,往日是萬不敢去的。

    方河二話不說把肉扛回方家院子裏。

    原本在集市裏就買了豬肉,這下一下子多了上百斤野豬肉,蘇小月想了想決定做成肉脯留著以後再吃。

    大雪茫茫又一冬,方家村比往前熱鬧多了,家家有了餘錢,買了不少吃食,過年時節在村裏頭走動,手裏都提了些點心,有的是在鎮上買的,有的是自己做的。

    正月過後,方為就要跟著張大人去遊學了,年前弄到手的鴨毛鵝毛全都做成了羽絨裏衣,做的款式是改良後的背褂,方為試著穿了一下,果然是暖和,比那棉花做成的襖子輕鬆多了。

    正月十五方河要去鎮上給小叔和張大人拜年,方亮和方平兩家決定一起跟去,正好元宵鬧花燈,到時玩晚些,一輛牛車把大家夥拉回來便是。

    先是去鎮上張大人家裏,蘇小月送上十斤肉脯,張大人嚐了嚐,皆是眼前一亮,隻道:“這肉的味道真好,要是能帶到路上吃就好了。”

    那不簡單,把年前做的那些肉脯全帶上便是,可惜時間緊迫,做的有些少。

    當張大人穿上羽絨背褂時,笑了起來,“這一件衣裳倒是合我心意,穿在裏邊又不礙手,還能保暖,年紀大了,在外行走,不比年輕人了。”

    蘇小月想笑,這張大人看起來哪像五十幾歲的人,倒像個中年大叔似的,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又養尊處優,久居高位,還練了一身功夫,身板筆直,走路虎虎生威,魅力不減。

    “倒是穿了這個行動起來方便,往關外是北方,還要更冷些。”方河說道。

    張大人笑了笑,“這次去了中原另外兩國,可能還會出關外去,一時間難得回來了。”

    倒是張太太年輕時不知道跟張大人跑了多少地方去,都習慣了。

    一家人在張府裏吃飯,方亮和方平兩家人有些拘緊,沒想張大人非常隨和,跟著眾人一起在桌前吃飯,又奉上美酒。

    方河不沾酒,倒讓眾人意外,方河被幾人盯著臉紅,接著往小媳婦看了一眼,隻道:“我答應了媳婦兒,這一生都不喝酒了。”

    張自在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笑得蘇小月臉都紅了,怎麽叫她不準他喝,她隻是教他別喝醉,要學著裝醉,現在這個懼內的名聲要坐實了。

    方平看了自家媳婦一眼,元南花輕輕點了點頭,他欣慰的笑了。

    方亮卻有些落寞,然而身邊的紫蕭卻隨即起身為眾人倒酒,方亮還是側首望著她,心裏有些悸動,可是想起自己的情況又灰了心,臉色灰暗。

    從張大人家裏出來,一行人往縣裏去,入了城門往東,經過東市時,方河忽然停住了牛車。

    大家夥不解的看向他,就見方河看向不遠處的肉鋪攤子,曾經那位春風得意的方家讀書郎,如今一臉胡渣,滿目滄桑的站在肉鋪攤前,身上披著一件油腥罩衣,手起刀落,麻利的割下肉交到客人手中。

    旁邊的女子五大三粗,橫眉瞪眼的不知道跟他說了一句什麽話,又是一氣之下把手中的豬肉刀甩向了方偉,方偉身子一躲,堪堪接住卻終究是傷著了手背,見了紅。

    方偉大怒,兩豎眉倒八豎起,睜目看去,剛接到手的豬肉刀又是衝動的甩向了女子,果真是你來我往,迎著罩門就是一刀上來,眼看著那女子閃避不急就要受傷,憑空出現一個挺拔的身影。

    “大……大河。”方偉瞪大了眼。

    方河看向他受傷的手背,內心一歎,這對夫妻到底過的什麽日子,以前時有耳聞,方偉撈了朱家的銀兩在外偷養外室,最後被妻子發現,逼死對方腹中胎兒,又發賣了那外室小妾,從此方偉被拘在家中,再沒半分自由。

    朱家的人是個什麽樣的德性,方河後來也曾聽說,據說是縣裏市場的地頭蛇,一般人不敢得罪,手無縛雞之力的方偉落到朱家手中,哪敢起旁的心思。

    方亮和方平跟著走了過來,後麵是蘇小月和元南花,還有幾個孩子。

    這麽一大家子人站在肉鋪前,方偉先是從方河臉上移開目光,接著把目光移向方亮、紫蕭、方平、元南花、蘇小月,還有眼下幾雙明亮的眼睛,長得最高的數方美,最矮的數方旻,望著夕日還得看他臉色的兄長們,眼眶裏竟湧出淚來。

    方亮怎麽也想不到一向喜歡穿長袍的讀書郎,如今竟然滿目淒涼的站在了肉鋪攤郟縣,額間抬頭紋竟然如此明顯,似乎老了不知多少歲,怎麽變成這樣的?他試探的喊了一聲:“老四。”

    方偉聽到方亮的聲音,下意識的抬袖掩麵,背過身去。

    這時方河身後響起哭聲,不用說,必然是嚇傻了的朱紅忽然反應過來,才後知後覺的抖得哭了起來。

    剛才方河看清了,開始出手的是朱氏,夫妻之間不管怎麽吵鬧,也不能隨手動刀子的地步,方偉傷了手背那是運氣好,而後方偉隨手甩出的刀子,若不是方河出了手,恐怕已經出了人命,成了謀害妻子的上門婿。

    朱紅終是站不穩當跌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剛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這樣的日子,多過一日就多一日的折磨,可是又沒有法子。

    聽到哭聲,方偉猛的又放下袖子,泛青的臉上一雙赤紅的眼,他指著地上的朱紅冷笑,接著是大笑,“我方偉這一生就壞在你這蠢婦身上,我是毀了,哈哈,我明明可以中舉,我明明可以當舉人老爺,而你們朱家竟然擋我鴻運,哈哈哈。”

    方偉一邊笑一邊脫下罩衣,接著理了理兩鬢,又整了整衣裳,似乎又回到當年那春風得意的時候,那時他還是個秀才郎,還是家裏兄長們的驕傲。

    方偉向方河、方亮、方平三人一一指了指,接著搖了搖頭,大笑著背手而去。

    朱紅坐在地上六神無主的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從地上爬起來,往前追去,沒能追上,她站在後頭大聲喊:“你要去哪兒?你要舍下二狗不成?”

    方偉步伐飛快的往前走,似乎要乘風而去似的,他不再說話,除了笑便是大聲吟唱:“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哈哈哈……”

    蘇小月望著那個青衣背影,就這樣匆匆而去了,與前幾次遇見不同,這次他似乎放下了什麽。

    方偉這一去,許多年後都沒有消息,有村裏的苦力說曾在城隍廟見過一個算命的先生像方偉,又有人說在乞丐窩裏看到一個麵色汙垢的乞丐會吟詩作賦卻是癡癡顛顛,認為是方偉。

    方河曾根據這些消息去尋過,卻不曾見到過,從此老四方偉再不曾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午夜夢回或還曾記得在方家院裏還有一位讀書郎老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