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不見，她倒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似乎比兩年前更時尚年輕了。

    我回避地低下頭，心裏一陣酸澀堵上喉頭。

    我不敢多看她一眼，一看到她，我的心裏就浮現出當年那一幕幕。

    那個口蜜腹劍的女人，和顧青州一樣的毒辣。

    我怎麽也沒想到會這麽巧，做家教會碰到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我腦海中突然想到當年在顧家見到的五歲男童。

    那個小名叫阿黎的小男孩。

    轉眼間，已經長這麽大了。

    “顧澤，今天的功課做的怎麽樣了。”女人臉上掛著笑，朝著這邊一步步走來。

    我坐在飯桌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盯著麵前的雞蛋羹發呆。

    “媽媽，我學了一早上英語，不信你問我的家教老師。”顧澤揚起小臉，得意洋洋地衝何黎說，說著還用胳膊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愣怔了一下，忙順著顧澤的話說，“是的，小少爺學的很認真。”

    “英語老師？寒假就該好好休息，請什麽英文老師，又是你奶奶弄的吧，真是事多。”屋裏暖氣十足，何黎一進屋就脫掉了外麵披著的禦寒大衣，顯得身材越發高挑動人。

    她一步步走過來，雙手環抱在腰前，“喲，這就是你的英文教師？”

    我低垂著頭，生怕她認出我來，我慌忙站起身來，背對著何黎，麵朝顧澤說，“好了，小少爺記得溫習功課啊，明天我會來考考你哦，時候也不早了，我該走了。”

    說完這番話，不等顧澤回應我，我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腳上的雪地靴顯得異常沉重。

    我感覺到何黎熾熱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心頭緊張的發顫。

    “等等。”

    背後傳來何黎的聲音。

    “不是我說，你奶奶從哪裏給你請過來這麽一個家教老師，哪裏像是個英文好的，別是濫竽充數的吧。”何黎諷刺的聲音顯得格外紮耳。

    “不是的，不準你這樣說何老師，她的英文講的一流棒，給我講課的時候也非常用心。”顧澤不高興了，鼓著腮幫子回懟道。

    此時，我站在客廳中間，背對著他們，身子近乎顫抖著。

    我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

    我甚至不知道何黎有沒有認出我來，如果有，理所應當的找我麻煩，如果沒有，就純屬是和小孩子過意不去了。

    “怎麽，翅膀硬了，還敢和我頂嘴！”何黎一聽顧澤這樣跟她講話，頓時怒了，衝上去就是一巴掌，絲毫沒有顧忌。

    怎麽能打孩子？

    我震驚地轉過頭，心裏憤憤不平。

    隻見顧澤手中的筷子也被打掉，整個人坐在椅子上無助地捂著臉頰，委屈地痛苦起來。

    何黎似乎還沒有解氣，伸手去撕扯顧澤的耳朵，嘴裏念叨著，“這麽小就敢頂嘴，以後還了得，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不要打孩子！”我看不下去了，衝上去護住顧澤，將他牢牢護在懷裏。“孩子犯什麽錯了，他不過是維護了我兩句。你有什麽氣衝我身上發。”

    何黎氣喘籲籲地站在一側，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好半天，她才緩過神來，“見鬼了，我不過是教訓我兒子，關你什麽事，你不過是一個家教，有什麽本事管別人的家事！”

    “孩子是你的沒錯，可他是獨立的個體，有什麽事和他好好說話，你這樣的教育方式是不對的。”我長出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護住顧澤說。

    “你……”何黎無話可說，盯著我多看了幾眼，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啊”地尖叫了一聲。

    我轉過頭正視著她的眼睛，無愧於心的凝視。

    對啊，我有什麽好怕她的，兩年前，是她處處害我，良心不安的也應該是她。

    我沒做什麽虧心事，自然是不怕她的。

    “何黎，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我盯著她的驚恐的眼眸，一字一句地吐出幾句話。整個人瞬間平靜了很多。

    何黎反倒像見了鬼一樣，恨的咬牙切齒，“何棠，果然是你啊！”

    頓了頓，她突然扯著紅唇，笑出了聲來，像極了一個吃人不眨眼的惡魔，“那日在郵輪上，我因為臨時有事，去了二樓，錯過了你在青州麵前的精彩表演，很可惜。後來他們跟我說，何棠回來了，我還不相信。”

    我彎了彎嘴唇，最終笑了，“怎麽，我回來，你害怕了？當年你做了什麽，我現在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何黎突然慌張了，她抬手捏住一隻茶杯，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著，“那又怎麽樣？你以為會有人相信你嗎？別做夢了，在青州眼裏，你就是一個壞女人，你說什麽也改變不了他厭惡你的事實。”

    “何黎，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盡了壞事，遲早有一天會會遭報應的。”我盯著她的精致小臉，心裏惡心到了極致。

    何黎突然挺直了腰杆，目光陰狠地看著我，“夠了，我隻想告訴你，不要心存妄想，你以為你接近了顧家人就能靠近顧青州，就能得到他的好感？你以為他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會對你心存憐憫？”

    她冷冷地笑了一聲，“何棠，你別做夢了！顧青州這輩子都不會再多看你一眼，他愛的人隻有我！”

    “你的人生，或許就隻能依附於一個男人了。首先，我來顧家隻是一次意外，我根本不知道這裏是顧家，明天我不會再來了，今天這堂課是我看在小朋友的麵子上，算是我免費送給他了。”

    我緩緩鬆開顧澤，站在原地，目光堅定地瞪著她，“其次，我不會跟你搶一個衣冠禽獸，這種誰遇到誰倒黴的垃圾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我替人民群眾感謝你為民除害。”

    何黎氣的渾身顫抖，我話剛說完，門在下一秒被推開了。

    “爸爸！爸爸回來咯！”顧澤在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迅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著門口飛奔過去。

    我抬眼看去，隻見顧青州穿著一身服帖的西裝，挺拔地站在門口，眼神陰騭地掃了一圈屋裏。

    顧澤上前，抱住顧青州的腰，原本委屈的臉上露出了喜滋滋的笑容。“爸爸，你終於回來了，媽媽和老師在吵架，你快去勸一勸他們吧。”

    顧青州溫柔地衝他笑了笑，一把將男孩抱在懷裏，邁著大長腿，朝飯走過來。

    何黎欲言又止，雙手環抱在胸前，開始數落我，“何棠，枉我們姐妹一場，你三番兩次地害我，現在我好不容易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你還要來趕到我家來迫害我的生活，你到底用心何在？”

    “神他媽趕到你家裏迫害你？我說了，我來這裏完全是意外，是家教公司給我安排的。”我咬著牙辯解。

    看吧，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做壞事終會有報應。一個顧青州，一個何黎，不都得了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症。

    “小澤，這個女人，沒有對你做什麽吧？”顧青州陰沉著臉，問懷裏的顧澤。

    顧澤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回答，“何老師對我很好，講課特別認真，一早上我學會了好多東西。吃中午飯的時候，還是何老師陪著我一起吃的。爸爸你什麽時候才能陪我吃一頓飯呀。對了，我們班後天有家長會，媽媽說她忙沒有時間，爸爸能不能抽時間去一趟學校，兩次家長會你們都缺席了。”

    顧澤同顧青州說起話來，一串接著一串，停不下來。

    “好，我一定去。不過現在是午休時間，你該上樓睡覺了。”顧青州親昵地說完，將他從懷裏放了下來。

    顧澤一聽顧青州要去給他開家長會，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重重地點了點頭，便朝著樓梯跑去。

    接過跑了幾步，他突然停下來了，“你們不要再為難何老師了，我很喜歡她，何老師人很好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顧澤鄭重地向他們解釋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我感激地衝他笑了笑，他衝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後，看了一眼何黎黑著的臉，便轉身上了樓。

    “何棠，本事大長啊。”顧青州麵無表情道，“連我兒子都開始籠絡了。”

    “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是個人都倒貼，還是說所有人都對你圖謀不軌？”我冷哼一聲，抓起一側的包，外套，往門外衝去。

    我一刻也受不了了。

    怪不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自以為是！

    正月裏，春寒料峭，天上飄蕩著雪花。

    明明已經立了春，還是冷如寒冬臘月。

    我裹著外套，頂著狂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大路上挪去。

    地上積滿了白雪，走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這一帶是別墅區，處在郊區，很難打到車子，我順著公路一路往前走。

    沒走過久，身後有汽車鳴笛聲，我順著聲音看去，隻見窗戶緩緩落下，“上車。”

    顧青州緊蹙著眉頭，一隻手夾著煙，一隻手緊按住方向盤，喇叭聲一陣蓋過一陣。

    我心裏一驚，不知道他又在抽什麽風。

    我不信他顧青州隻是好心，想要載我一程。

    除了冷嘲熱諷，打幾句嘴仗外，說不定他還會動手。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了解的一清二楚。

    我繞道綠化帶裏麵的人行道上走，一步步地踩著雪地，饒開他。

    我加快了腳步，生怕顧青州追上來，心裏著急忙慌。

    走了幾步，一輛白色的賓利靠在路邊，車門打開，隻見祁裴從裏麵走了出來，站在路邊衝我招手。

    我遲疑了一下，轉頭向後麵看了一眼，隻見顧青州的車子緊跟在不遠處。

    上了祁裴的車，也好過被顧青州堵住。我打死也不想和他有單獨的見麵機會了。

    最終，我上了祁裴的車。我不安地回頭看，發現顧青州的車子沒有再跟上來時，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我在心裏暗自想著。

    “聽說你去做家教了，我問了紀南地址，結果發現你來的是顧家的私人別墅。我擔心你，直在別墅外候著，你不會介意吧。”祁裴一邊開車，一邊認真地跟我解釋道。

    我聽了心裏一暖，忙搖了搖頭，“謝謝你。都怪我提前沒打聽清楚，就來了。我沒事，不過是幾句口角而已。顧青州他沒敢怎麽樣。”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蒼茫。

    車裏暖烘烘的，我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

    “對了，中午我讓紀南接著圓圓，直接去學校附近的西餐廳了，他一直鬧著要吃的。我們得快去了，他們在等著。”祁裴目視前方，言語中帶著期待。

    我瞬間清醒過來，不大好意思地回道，“每次都讓你破費，真的很過意不去。不如這頓我來請吧。

    “幹嘛跟我這麽客氣啊，我們是朋友啊，好朋友不分彼此的。而且，這些年，就算在國外，你也堅持自己打工賺錢，我看在眼裏，真的很心疼。”祁裴突然放慢了車速，轉頭心疼地看著我。

    我低下頭，“你看，我現在過的也很好啊，日子都在一天天的變好，圓圓也慢慢長大了。”

    “何棠，你總是這麽辛苦。你是一個女人啊，你應該學會哭泣，學會被人疼愛，而不是出了什麽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扛。”祁裴的聲音在我耳邊，溫柔如春日徐風。

    他見我不說話，繼續說道，“何棠，從大學開始，我就一直是顧青州的兄弟，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從瘋狂地追他，再到後來被他狠狠的傷害，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是顧青州該多好，我一定會好好將你捧在手心裏……”

    “這麽多年了，我心裏一直放不下你，你真的不能考慮考慮再往前走一步？”祁裴將車子緩緩停在路邊，目光深情地與我對視。

    這樣深情的告白，我不由動容。可是又深深知道，我不能心軟，更不能動搖。

    這不是愛情，這隻是感動而已。

    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害了他。

    因為有前車之鑒。

    我深深地理解那種，明明不愛卻還要裝作深情的模樣，最終暴露無遺後，對另一方是多麽不公平。

    所以，我不能接納他，這對祁裴而言不公平。

    我心中有愧於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知道的，可是我不能那麽自私。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我們母女所累。”

    我知道每次我這樣說，他都不愛聽，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你這說的什麽話，能幫助到你和圓圓，我也很開心，而且這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能給你們最好的生活。”

    “祁裴，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咬著唇，低頭說了一句，渾身無力地靠在座椅上，內心糾結到了極致。

    “我們不說這個了，圓圓她們還等著我們去吃飯呢。”祁裴見我累了，忙轉移了話題。頓了頓，他又說了句，“不過，就算你不同意，也請你不要拒絕我對你的好。”

    我輕輕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怎麽行，這樣我會更加良心不安的。

    一路再無言。

    車子一路開到市區。雪漸漸下的小了，這是一家親子主題的西餐廳，紀南和圓圓已經坐在裏麵等候了。

    卡座裏，圓圓掙紮著起身，朝著我撲上來，“媽媽，媽媽，裴叔叔帶著我們來吃西餐咯！”

    不到三歲的圓圓說起話來，字還咬不清，很萌很天真。

    看見她，我的所有壞情緒都一掃而光。

    我抱起她來到飯桌前，紀南已經開始點菜了。

    “這裏一定很貴吧。”我擔憂地看著菜單，不自覺地說了句。

    真是世事無常，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家境殷實，

    這些年，我過慣了清貧的日子，這樣的餐廳一年也來不了幾次。

    “媽媽，不用擔心的，是裴叔叔說要請我們吃的，以後等我長大賺到錢了，也請裴叔叔去吃好吃的。”圓圓坐在座位上，一本正經地看著我說，奶聲奶氣地十分惹人喜愛。

    “那等圓圓以後賺到錢了，請小南阿姨吃不吃呀？”紀南在一旁逗她。

    圓圓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重重地點頭，“請啊，不僅要請小南阿姨吃西餐，還要請小南阿姨全天下吃最貴的好吃的。”

    一桌子頓時笑得其樂融融，都被圓圓萌到了。

    很快，吃完了飯，祁裴去前台結賬，我抱著圓圓和紀南跟在後麵。

    餐廳一個工作人員走了過來，“您好，有興趣參加我們的活動嗎？我們店定位的是親自餐廳，如果能帶著寶寶一家三口拍合照，我們會放到網上評選出最佳，以你們的條件，一定能拿到獎項。”

    “那個……我是……”我愣了愣，單親媽媽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圓圓在一側蹦蹦跳跳起來，“哇，獎金好豐厚哦，一等獎是一千塊，二等獎是八百塊，三等獎是五百塊……”

    圓圓嘴裏不住念叨著，祁裴從櫃台走過來，聽見我們的談話後，“圓圓這麽喜歡，不如我們拍一張吧。”

    “可是，我們不是……”

    “媽媽，要是得了一等獎，你就不用為我的學費發愁了。”圓圓眼巴巴地看著我，一雙大眼睛亮著星光，看的我一陣心疼。

    “我……我去趟洗手間。”我落荒而逃。

    雖然我也想帶著圓圓去參加這種親子活動，可是別人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而我這個單親媽媽……

    祁裴我更不能傷害他。

    出了洗手間，我突然聽見圓圓軟糯可愛的聲音，“叔叔，對不起，我撞到你了。”

    我順著走廊走，遠遠看見圓圓麵前蹲著一個男人，臉上掛著笑。

    熟悉的麵孔！顧青州！

    我心裏咯噔一下，他們是怎麽走到一塊去的！

    我站在原地不敢動，生怕他看見我……

    “媽媽，媽媽——”圓圓率先看見了我，嘴裏大喊著朝著飛奔過來。

    身後的顧青州，臉色變了又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