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靜默許久。

    我微微垂下目光，雙手交搓，察覺到祁裴的那雙目光仍然落在我身上，似乎不等到我一個答案，就要繼續看下去。

    我突然一笑，緩解了車廂內尷尬氣氛。

    “祁裴，你別開玩笑了。”

    空氣又靜默幾秒。

    祁裴側眸看向我，我的目光隨之落在窗外。

    “我如果不是開玩笑的呢。”他的語氣上揚。

    我一怔，隻能再次轉頭看向他，表情稍帶緊張起來，嘴唇微張，“祁裴，我……”

    有些機會隻有一次，一旦錯過，無法重來，如同在這世間走過的路，一樣如此，你揮揮手，再也不能回去。

    祁裴突然笑了起來，“你都說了我是開玩笑，還這麽緊張。”

    他這一說，頓時化解了原本快要僵硬起來的氛圍。

    我隻能無奈扯了扯嘴角。

    “你就不要擔心了，再說我要是求婚，一定會選一個隆重的場合，就這樣隨便拿出戒指，也太沒誠意了。”

    車開到了住處後，我走下車。

    依舊和往常一樣，朝著祁裴揮揮手。見他車走後，我原本想要回去，可是剛走到樓下時，覺得有些不甘心，驀然停住腳步。

    夜如潑墨。

    一陣涼風襲來，吹得我腿都在發抖，我忍不住縮了縮身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想要將身上唯一僅存的溫暖保存起來，千萬不能使其漏走。

    眼前浮現了那枚戴在李泌涵手上的戒指，有些不甘，心一橫，快速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到達別墅，天幕上的星星無比閃耀。

    我站在門外，見大門緊緊關閉，抬頭望了望二樓的位置，有一處房間燈是開的，我知道那是顧青州的房間。

    很冷。

    我不斷地來回徘徊，猶如無根的浮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什麽，之前剛來的熱情好像消退了一些，勇氣自然也減少。

    手想要碰到門鈴處，可是內心有一個聲音突然傳來，手指微顫，我的動作也停止。

    暗自歎息，我隻能站在一旁，彷徨包裹著我，好似要和我一同欣賞這夜的美。

    人總是會衝動做出一些無厘頭的事。

    想想現在模樣，竟然覺得有些可笑，可是生活不就是這樣，笑笑別人，再讓別人笑笑。

    站得雙腿發麻，我抱膝蹲在路旁，突然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心中一驚，那些快要攀上我心頭的睡意也突然消失不見。

    回頭一看，那人隻身簡單襯衫，朝我走來，全身灑滿了月輝。

    “顧青州……”

    我張了張嘴唇，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很快被這片暗夜籠蓋，四散不見。

    待他走近後，那雙清幽的雙眸闖進我的眼睛中。

    “你來這幹嘛？”

    他硬著嗓子，微微皺著眉，語氣隱含責備，眉目見似有一股陰鬱之氣，唯獨雙目涵蓋的情緒太為複雜。

    即使他站在離我幾步之遠，我卻不能清晰知曉他心中所想。

    “我……”

    我一時語塞，心裏絞盡腦汁想著，不斷地告訴自己快將所想說出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到這裏，難道要帶著不甘和疑惑回去？

    “快回去，不要在這裏礙眼。”

    鼻子有些酸澀，我雙腿用力，想要站起身來，隻是蹲的時間久了，這猛然站起來，有些不適應，頭有些發昏，有許多的小星星在我麵前不斷地轉來轉去。

    要不是我聰明，我還真以為天上的星星突然厭煩天空上的生活，突然跑了下來。

    腿發軟，身體跟著左右搖晃，我快速伸出手，向四處摩挲著，想要尋找一個支撐點。

    隻要給我一個支撐麵，我可以站得更穩一些。

    最後我的手觸摸到一陣滾燙的溫度，才得以站穩。心跳得慌亂，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細細一看，才知道我觸碰到的是顧青州的手。

    頗覺感慨。

    隻是顧青州明顯沒有給我感慨的時間和機會，看我站穩後，隨即抽回了手，伸進了兜裏，姿態優雅，淡瞥我：“回去。”

    回去？內心有一陣反抗的聲音一直在不停地叫囂。

    我抬眸望了一眼站在我麵前的顧青州，沉眉肅目，內心一悸，沒有忍住，我突然緊緊抱住了他，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

    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狂跳不已，似乎下一秒就要衝破胸膛跳出來，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沸騰，宛如已經煮沸的開水，不斷冒泡。

    手微微顫抖，手心正在冒汗，我的唇依舊緊緊貼在他的唇上，這大概是我做的為數不多，勇敢的一件事。

    明顯感覺到他身子一怔，雙目睜大，卻沒有及時推開我。

    數秒後，他像是突然恍悟了過來，將我一把推開，雙手緊緊握起。

    胸口上下起伏，我緊盯著站在我麵前的人，他不為所動，避開了我的目光，因而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隻能夠看到他緊抿的唇。

    “你真的要娶李泌涵嗎？”

    我再次走到他跟前，死乞白賴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見他不說話，我隻能顫抖繼續，“難道我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情都不作數嗎？”

    靜默幾秒，他狠狠將我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拿了下來，“你不是很清楚了，至於要過來問我？浪費彼此時間。”

    手一時沒有了支撐點，往下一墜，甚至還左右搖晃了一下。

    囁嚅了幾聲，含糊不清，語無倫次。

    “離開這吧。”

    顧青州的語氣像是下了最後的通告，話落，他便緩緩轉身，朝著院落走去。

    “你愛李泌涵嗎？”

    他聞言，步伐隻是停了須臾，背影一僵，隨後又繼續往前走，好似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漸漸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像是隔了一層霧。我以為至少還會存留一點真心，到這裏為止。

    幾天過後，我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從洗手間出來，我看了看日期，按理說例假早就應該來了，可是好多天過去了，遲遲沒有動靜。

    心中滑過了一絲異樣，想到這段時間身體的反應，更覺不妙。想了想，想要揭開內心的疑惑，得到準確的消息，我還是去了一趟醫院。

    從醫院出來後，和剛剛走進去，完全是兩種心情。

    我好久都沒有緩過神來，這種感覺就像是漂浮在天空上，踩在柔軟的雲上，隨時要陷入地下，可是每當快要深陷下去的時候，總有一陣奇怪的力量將我推了上來。

    緊緊握著手上的報告單，我再次仔細看了一遍，甚至將每一個字都看的清晰，唯恐在自己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錯漏了什麽重要的消息。

    耳畔不斷地回響醫生的話。

    “你已經懷孕有一個月了。”

    眼神仍然恍惚，我的手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無法想象真的有一個未成形的生命此刻正待在我的肚子裏麵。

    一時愣神，無法用任何詞來形容我現在的心情。

    這是我和顧青州的孩子啊。

    心慌亂時，一個人獨處隻會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我隨即和紀南打了電話。

    紀南匆匆趕到我這裏時，一副慌裏慌張的樣子，一見到我，快速抓住我的胳膊，心急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也難為她會這麽著急，當時我在電話裏麵的語氣有些低沉，論誰聽了，都以為我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正在醞釀措辭。

    她兀自猜測，“是不是他又欺負你了？”

    我又搖了搖頭。

    紀南臉上的表情更加焦急起來，一個勁地盯著我。

    “我懷孕了。”

    我隻能悶聲說了出來，聲音雖小，卻在我和紀南能夠聽到的範圍內。

    “什麽？”

    她先是一愣，好像沒有明白過來，待意識過來，雙目忽而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好像我說的是假的一樣。

    她一時難以接受，我想我能夠理解。

    當初我剛從醫生口中聽到我懷孕的消息，也是驚恐不已，五味雜陳。

    “他知道嗎？”紀南又問。

    我搖了搖頭，“我還沒有告訴他。”

    紀南微微歎了口氣。

    “其實，我還沒有想好，自己該不該要這個孩子。”我猶豫不決，“想想自己的遭遇還真挺好笑的，未婚先孕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多麽貼切。”

    紀南神情凝重地看著我，這讓我心中負擔又重了一些。

    我雙手交搓，手心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

    心中情緒複雜。一麵是想要這個孩子，能夠擁有他是我們今生的緣分，更何況他還沒來到這個世間，沒親眼所見這個世界的美好，就這樣被我扼殺掉，實在不該。

    另外一麵卻是現狀所迫，難道要他一出生就要處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不能給他一個幸福的生活，又為何要讓他出來遭罪。

    紀南在我緊張時，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想要贈與我一點力量。

    無助時，有一人相伴倒也是一件幸事。

    “你準備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嗎？”

    紀南微弱的聲音又徘徊在我的耳畔。

    “我還不知道……”

    現在的回答，可不就是一問三不知。

    紀南微微歎息，“我覺得你要將這件事情告訴他，即使你們現在已經分開了，可是再怎麽說，他都是孩子的父親，至少也要承擔一半的責任。”

    我垂下目光，眼神悵然。

    “告訴他吧，沒準事情還有轉機的機會。”

    她又在我一旁說道，話中帶著一絲希望。

    這讓我甚至產生了一絲錯覺，隻覺自己如果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顧青州，他就能夠回到我身邊一樣。

    過後，紀南在我身旁摸了摸我的肚子，帶著一絲好奇，“真沒想到這裏竟然會有一條小生命。”

    我嗅了嗅，怎麽嗅到了一絲羨慕。

    顧氏集團。

    反複思索，或許是紀南所說的話起了作用，我最終還是來到這裏。

    人來人往，場景和我以往來的每一次一樣，沒有什麽改變。然，我每一次來的心情都不同。

    來到顧青州的辦公室樓層，我深吸了口氣，努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助理一見到我，像是他鄉遇到知音，走到我跟前，“何小姐，你來了。”

    她說出來的話還和以往一樣親切，讓我覺得那些幸福的事情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可是才不過眨眨眼的瞬間，就消失不見。

    光陰如箭，直戳心中毫不費力。

    “不管怎麽樣，我都支持你和顧總。”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我一愣，待我反應過來，隻能輕笑了幾聲，扯動的嘴角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疼痛。

    看了看顧青州的辦公室，隻見那扇門緊緊關閉，完全將外麵的世界隔絕。或許是心境所為，我竟然嗅到了一絲不歡迎的氣味。

    助理瞥見我神色，解釋道：“你先別急，顧總現在正在和重要客戶在裏麵談工作的事情，你等一等，估計馬上就會出來了。”

    我點點頭，想著時間還挺充裕，不急這一時。

    “告訴你一件事情。”

    助理又繼續在我麵前說道，臉上帶著一絲神秘，似乎要和我長聊起來。

    我詫異看她。

    “前幾天我終於和我喜歡多年的人告白了。”

    早就知道她一直心係一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些許驚訝，再次疑惑地看向她，繼續聽下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害怕會打斷她的話。

    “可能是緣分，他剛好來這邊，我們偶然碰到，多年過去，我看到他時，一眼便認了出來，他還如少年模樣，和我記憶當中的一樣。”

    談及此，她突然輕笑了幾聲，“可是他還是仔細看了看我，才認出我來，要不是我喊了他，他估計就從我身邊直接走過了。”

    語氣頗帶無奈。

    “我以為再次見到他，內心還會和當年一樣悸動，沒準還會抱頭大哭，可是場麵和我想的相反，可能是現在老了吧，年少時的激動情懷早就不在了。”

    靜默數秒，我詢問她告白結果。

    她慘笑了一聲，不言而喻。

    像是這麽多年一直等待的事情終於有了結果，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算是給過去一個交代，未來還要繼續。

    助理談完自己的事情，突然臉色變得有些嚴肅。

    “其實顧總他……”

    她話說到一半，又瞬間回過神來，又閉上了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難免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怎麽了？”

    她尷尬地笑了幾聲，以此來掩飾內心的尷尬，擺擺手，“沒什麽。”

    我麵帶疑惑地看著她，明顯感覺到她有話要和我說。

    “其實也沒什麽。”她搖搖頭，“我見過的遺憾太多，包括發生在我身上的遺憾，所以我真心想看到你能夠幸福，和顧總最後能有一個好的結局，不要讓別人趁機偷了機會。”

    我扯扯嘴角，談何容易。

    談話之餘，辦公室那扇緊緊關閉的門在我麵前打開。

    顧青州一身正裝走了出來，全身散發著一陣冷漠疏離的氣息，似乎要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當我的目光落在走在他身旁的人上，即使早就想過這樣的畫麵，心中還是忍不住一怔。

    隻見江梅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目光微微落在了顧青州身上，皮笑肉不笑，我亦看不出她心中的真實情緒。

    顧青州一邊走一邊和江梅交談著什麽，似乎在說工作上麵的事情，有時還會稍帶手勢。

    當她們走近我時，腳步放慢了一些。

    顧青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眼中掠過一絲淺淺的驚訝，轉瞬又不見，恢複以往的冷漠。

    “真沒想到在這還能碰到你。”

    江梅率先開口，語氣清淡，猶如清湯寡水。

    我保持緘默，心中怒火正燒，一看到江梅那張臉，那些忿忿往事像皮球一樣，一個勁地彈在我的身上。

    “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

    顧青州皺眉看我，語氣僵硬。

    掩飾內心的情緒，我沙啞開口，“我來是有事情要告訴你。”

    江梅嘴角淡淡一勾，“看來顧總和某人藕還未斷，要是泌涵知道，要誤會了。”語氣透露出了一絲警告。

    顧青州表情淡然，“你多慮了，我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心中咯噔了一下，嗅到一絲淒然的味道。好像有什麽東西用力拉扯著我的心，想要將我的心拉扯成兩半。

    “那就好。”江梅微微點頭，“你和泌涵的婚禮也要排上日程了，這孩子老是在我耳邊念叨，說你一點也不著急。”

    顧青州微微點頭，“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我會和她說的。”

    “說清楚就好，要是時間充裕就盡早定下日期。”江梅繼續補充。

    我頓時覺得自己站在他們麵前，有一種多餘的感覺，想化作無色無味的空氣，即使飄蕩在他們的身邊，也不用擔心他們會發現，更不用擔心他們會發現我此刻臉上的表情。

    “你能這樣想就好。”江梅的餘光突然掃在了我的身上，短暫一秒，又隨後落在了顧青州身上，“你和她早該結婚的。”

    江梅說完便離開了。

    胸口一窒，耳畔還時不時回蕩起高跟鞋踩在地麵的尖銳聲音，極其刺耳，像是要直接刺進我的耳朵裏，怎麽甩也甩不開的夢魘。

    她離開後，僅剩我和顧青州二人。

    他站在我麵前，淡淡地看著我。

    “不是說有事嗎？快說吧，我待會還有事。”

    語氣平淡的波瀾無驚，如同剛退潮的海麵，又或者像一麵鏡子。

    我張了張嘴，原本來的勇氣已經隨著江梅的那番話和他的冷淡態度消耗殆盡。

    嘲笑不已，也不知道自己來的執念是為了什麽，這段時間堅持的意義何在，我抿緊唇，一語不發地往回走去。

    眼眶一熱，我連忙眨了眨眼睛，去他的愛情！

    站在電梯內，有風吹過，我竟然感覺到了一點冷。

    在電梯門快要關閉時，我突然看到一雙手橫亙在電梯門內，阻止了電梯門的關閉。

    我怔在原地，隻見顧青州快步走了進來。

    往後退了退，我低下頭來，不看他臉上的表情。

    他突然向我走近，“不是說有事要和我說？”

    我繼續低著頭，隻當沒有聽見。勇氣耗盡，想要重新積蓄，就好像是在潮濕的天氣要生落雨的柴火，簡直比登天還難。

    突然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一雙手緊緊鉗製住，迫使我抬起眸，對視上他的目光。

    他的臉驟然在我麵前放大，我和他幾乎快要貼在一起，氣息相互交纏在一起。電梯內頓時安靜無比，安靜到我都能夠聽到自己胸膛正在奏樂的心跳聲。

    “怎麽不說了？到底什麽事？”

    他的語氣明顯更加不耐煩起來，眼瞳中是隱忍的怒火。

    “你快放手！”

    感覺到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這個男人捏碎了，我隻得伸出手來，將他的手一揮，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見他緊緊追問，對於此事，我閉口不談。

    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

    我正準備越過他身邊，往電梯門外走去，還來不及邁開步伐，就被他抓住了胳膊。

    “沒什麽事！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死了也不管你的事，也請你不要抓著我的胳膊了。”

    用力甩開他的手，我往電梯外徑直走去。

    轉身的刹那，餘光明顯瞥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沒有多想，腳步飛快，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離開這裏，離開他的視線。

    當我走出了公司大廈，腳步突然放慢了下來，還是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顧青州早就沒有站在遠處，已不見身影。

    嘴角勾起一絲嘲弄，他早就將和我之間的關係撇的一清二楚，又怎麽會站在原地等我。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等待的。

    靈魂像是從我的身體裏麵跑了出來，不甘於沉悶，想要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我拖著無比的軀殼穿梭於人群，每一張麵孔下都藏著一顆正在跳動的鮮活的心。

    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家私醫院。

    我在其麵前站了許久，內心徘徊不定，身旁時不時會有人經過，皆是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想要通過我的外表窺探出我背後的故事。

    人的好奇心愈久愈烈。

    我摸了摸肚子，但凡要作出重大決定，必耗費巨大精力。腦海又閃現過那句帶刺的話，一狠心，我直接走了進去。

    來到醫師辦公室。

    醫生大約五六十歲，臉上爬了一些皺紋，短發，顯得利落。

    或許是她看向我時，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讓我原本浮躁的心一下子就安了下來。

    “你是來？”她向我詢問。

    我內心掙紮了一會，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微微皺眉，仔細看了看我，像是要將我看穿一樣。原本心情就不好受，猶豫時不時還會蹦到我混亂的大腦中，與其他的思緒一同作戰。

    “你想好了？”

    想了想，我還是點了點頭，卻沒想到此刻頭比鉛球還要重。

    她表情一瞬凝重，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大概是常常會看到這樣的畫麵，所以有些麻木了吧。

    “你家屬呢？”

    我搖了搖頭，有種無力感。

    好在她沒有繼續問下去，大致問了問我之前的情況，又檢查了一番後，突然歎了口氣。

    “怎麽了？”

    她的這一聲歎息瞬間將我的心往上提了提。

    “根據檢查，你說你之前流產過，這次要是你執意要將孩子打掉的話，可能有些風險。”

    心一緊，我緊緊盯著坐在我麵前的醫生。

    “下次想要懷上孩子的可能性自然會降低。”

    醫生的話漸漸在我心中變得模糊起來，後麵的我始終聽不進去，唯一落在心中的話便是要是這次將孩子打掉，我很有可能以後再也懷不上孩子了。

    突然，外麵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緊接著，會診室的門打了開來，門外一對男女走了進來。

    “早就知道你隻是玩玩而已，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麽絕情。”

    女人氣急敗壞，臉頰通紅，估計被氣得。

    男人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的表情，將女人推了進來，斜睨了她一眼，“我也是沒辦法。”

    “你當真要將我們的孩子打掉嗎？我好不容易懷上的，要不就留著吧，他至少也是一條生命。”

    女人的表情軟了下來，看向男人時，語氣帶著一絲央求。

    “你別怪我絕情，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有家室，是你死乞白賴要纏著我，要是我老婆發現了，你想害死我？”

    “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寥寥數句，背後故事已然清楚。

    我站起身來，醫生看了我一眼，“要是你執意如此，我就給你安排手術。”

    我點點頭，拿著單子走了出來。

    關上會診室的門，從裏仍舊傳來女人嗚嗚咽咽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不情願。雙手緊緊握著單子，心亂到緊緊交纏在一起。

    “何棠！”

    手術室外，傳來一護士的聲音，打亂了我的思緒。

    微微發顫，我急忙帶著單子走到了她麵前。她麵無表情地將我手中的單子拿了過去，隨意地看了一眼。

    “進去吧，很快的，一會就好，不會很痛。”

    她說的輕描淡寫，就好像她也曾經也做過一樣。

    我跟著她一同走了進去，剛好有一人走了出來。那人麵色蒼白，如同一張白紙，雙眸黯淡，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流露。

    她拖著緩慢的步伐從我身邊慢慢經過，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我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她像是一具僵屍一樣，繼續往前走，走紙長廊深處，像飄落泛黃的枯葉，不停地在風中打轉。

    “快點躺好。”

    護士又在我身後催促我了，“不用很長時間的，很輕鬆。”

    我想要挪動步伐，可是才發現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例如，我還沒有和肚子裏麵的孩子好好告別。

    踟躕在原地，護士臉上的表情卻愈加焦急。

    “你還做不做了，後麵還有大把人在排隊呢，不要浪費我們時間。”

    她催促的話像是一把利劍，重重擊醒了我沉悶的心，我拚命搖了搖頭，一想到肚子裏麵的孩子，隻覺自己殘忍至極。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就算是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家庭又怎樣，我至少能把我所擁有的都給他。

    理清後，我迅速轉身離開，身後傳來護士尖銳的聲音。

    我隻當沒有聽見，全身都在冒著冷汗，我卻覺得有些慶幸。

    離開刹那，剛好碰到了之前在會診室爭吵的兩人。女人不再哭鬧，臉上是如死水般的絕望。

    男人走在她身旁，表情要比之前輕鬆一些，好像解決了煩惱的事情。他的手中還夾著一根煙，煙霧繚繞，他時不時還會吸上幾口，從口中吐出圈圈煙霧，滿臉享受。

    走到手術室門口。

    男人止步，女人腳步不由得放慢了一些，似在猶豫。

    “快進去吧，待會我帶你去吃飯。”

    男人見她快要停下，將她往前一推，手中動作含有催促之意，這催促的動作和剛剛護士的語氣有的一拚。

    漠然收回視線，我繼續往著門外走去，心中沒有太大的起伏。

    哪知，我剛一走出醫院，在門口的位置便看到了張遠。

    “何棠！”

    張遠四下張望，突然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渙散的眼神即刻有了焦點，快速走到我跟前。

    “你怎麽在這？”我頓覺疑惑。

    他頓了頓，“我剛好來這邊有事，剛剛在車上看到你走出來了，就過來看看你。”

    我簡單的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不是不想，是沒有力氣。

    “你來醫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

    他又說：“今天聽紀南說你懷孕了，你來醫院是？”語氣帶著一絲疑惑，目光也落在我的身上。

    我張了張嘴，思緒煩亂，突然手中的手術單子滑落在地。

    剛想要彎下腰，將其撿起來，張遠搶先我一步，將單子拿在手上，瞥了一眼，眉頭一皺，不可置信。

    “你做手術了？”

    眼底散發出濃濃的倦怠，我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

    “麻煩你送我回去吧。”我岔開話題。

    他還想要問什麽，看了一眼我，隨即歎息了一聲，點點頭。

    一路上，我始終沒有開口。

    他倒是一邊開車一邊看了我好幾眼，欲言又止，終究沒有打破這美好的沉寂。

    回到住處，我癱坐在沙發上，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真的有一種摸到了生命的感覺。冷靜之後，想到今天差點因一時衝動，釀成大禍，心有餘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