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見圓圓已經進入夢鄉，我鬆了一口氣，剛走出房間，猛地傳來一陣敲門聲，心頓時一驚。

    那陣敲門聲仍然在持續，我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潛意識裏麵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待我從門孔裏看清時，心狠狠咯噔了一下。

    掙紮之餘，我打開了門。

    顧青州身穿黑色外套，筆直站在我麵前。

    唯獨那雙眸子散發一陣陰鬱之氣，落在我身上時，頓覺遍體生寒。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來……”

    剛想詢問他來的原因，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逼到牆角，完全不給我繼續說話的機會。

    身子骨狠狠碰到了牆麵上，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響，我死死咬著牙齒，“顧青州，你神經病啊！”

    刻意壓低了聲音，害怕會驚擾到正在睡覺的圓圓。

    他雙手緊緊按住我的肩膀，絲毫不讓我動彈，陰鷙眸子狠狠盯在我的身上，瞥了一眼我的肚子，語氣僵硬，“孩子呢？”

    心上一震，心中滑過了一絲訝異，心想他怎麽會知道。

    他見我遲遲沒有說話，又問了我一遍，語氣中隱含的是焦躁，似正在醞釀的火山，正在積蓄力量，隨時都會爆發。

    “什麽孩子？我不知道。”

    我避開他直視的目光，感覺全身不自在，眼神閃爍，死不承認。

    “我都知道了。”

    他短暫的一句話讓我驀然一怔，一時的委屈如波浪般湧來，嘴強道：“孩子我打掉了。”

    話落，他緊抿著唇，臉上的表情更加僵硬。

    我緊皺著眉，感覺肩膀都快要被麵前這個人捏碎了，掙紮了一番，“你放開我。”

    他依舊死死抓著我的肩膀，瞳仁內散發的怒火直直噴在我的臉頰上，燒得滾燙，耳畔傳來他極為沉重又急促的呼吸聲。

    “為什麽要打掉我的孩子？”

    空氣寂靜，耳畔完全被他冰冷的話包裹。

    我別過臉，“誰說是你的孩子了？”

    “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我幹澀地舔了舔嘴唇，一時無話，隻得僵硬地站在原地。

    “為什麽不經過我的允許，擅自打掉？”他提高了些許音量。

    心又開始晃蕩，四方潮水鋪天蓋地朝我心髒處湧來，刹那間，快要演變成一個遊泳池，心跳聲中都夾雜著一絲雜亂。

    “不是說要我遠離你嗎？我為什麽要生下你的孩子？”

    我睜著雙眼，硬是不敢眨一下，眼中有東西戳得慌。

    他神色倏地一緊，“你憑什麽不告訴我？至少我是孩子的父親。”

    我垂下眸，保持緘默。

    心中頗有怨言，憑什麽不告訴你？你給我告訴你的機會了？好不容易靠近，突然橫亙出來的魔爪再次將我們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

    “誰給你這個權利打掉我的孩子？”

    他繼續質問，緊看我的眸子，好像恨不得要將我吞沒。

    “是你說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難道我要肚子一人生下孩子，讓他一出生就沒了爸爸，住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

    聲音越發哽咽，我硬是憋著氣，才將話斷斷續續說了出來。

    他情緒莫名複雜，眸光中有我看不清楚的東西在飄蕩。

    數秒後，感覺肩膀上傳來的力道小了一些，他輕微的歎息聲還是被我捕捉到，隨後我見他雙手緩緩從我的肩膀上放了下來。

    肩膀上頓時輕鬆了許多，我卻一時沒了支撐點，幸虧扶住了身後的牆麵，才得以站穩腳跟。

    我屏住呼吸看著他，靜等他後話，可是除了彼此的呼吸聲，我緊張的心跳聲，其餘的一切我都沒有聽到，更別提他說話的聲音了。

    短暫片刻，我見他從我麵前緩緩轉身，雙手垂下，看起來有些無力。

    他沒有和我說一句話，默默走了出去。

    我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周身的氣氛都變得緩慢起來，如同上了鏽的齒輪，怎麽轉也轉不動。

    見他越走越遠，我站在門口的位置，看了看，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背影看起來有些寂寥，直至消失在黑夜中，我再也看不見。

    長長地籲了口氣，心上的負擔並沒有因此減輕。

    我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摸了摸自己肚子裏麵的孩子，要開心才行，這樣他才會開心健康。

    幾日後，祁裴突然找到了我。

    我並不覺得意外，隻是他說突然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剛想詢問是什麽地方，他不由分說，直接拉著我坐上車。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我們應該之前去過。”

    聞言，我驚訝看他，他則繼續平穩開著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天氣正好，世間萬物都在複蘇，明媚陽光透過車窗，絲絲縷縷從外灑了進來。照在身上，頓時感覺了一陣溫暖。

    待到達目的地，我才知道祁裴帶我來的地方是之前一起來過的花海。

    所見之景，欣欣向榮，春暖花開。

    不遠處有一群孩童正在放著風箏。風箏隨風輕輕在天幕上飄蕩，像飛舞的蝴蝶，他們跟在風箏底下，歡快追尋著，臉上帶著最為童真的笑容。

    “我們之前來過這地方，對嗎？”

    祁裴站在我身旁，眼神微微眯起，向我詢問。

    我點點頭，問他，“你怎麽記起來的？”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腦海裏就閃現過了這樣的畫麵，直覺告訴我一定是和你一起來的。”

    我扯了扯嘴角。

    “雖然我不記得當初具體發生的事情，但是之前的畫麵一定和現在所看到的一樣美。”

    他說話之餘，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眼眸中盛滿了深情，都快要溢出來了。

    我垂下眸，避開了他投射過來的目光，“不急，你會全部想起來的。”

    他嘴角勾起了一絲自嘲，“人世間最寶貴的就是記憶，我現在想要回憶，卻連機會都不給我，有時我也很想記起我們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可是無濟於事。”

    心一沉，我愈加低下頭，“要不是你來找我，你現在也不會這個樣子。”

    他岔開了我的話題，突然握住了我的手，“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幫我恢複記憶嗎？”

    拒絕不得，我隻能點點頭。

    “你別著急，總有一天你會記起來的。”

    “要是我恢複了記憶，你還會陪在我身邊？”

    他隨後的一問，頓時讓我語塞。我坐在一旁，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看著周邊的花隨風輕輕搖擺，鼻尖時不時還竄入一點花香。

    到處有蝴蝶飛舞，五彩斑斕。

    “肚子餓了嗎？”

    他估計覺得等不到我回答了，話鋒一轉。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真的有些餓了，微微點頭。

    來到距離不遠的一家餐館，飯菜端上桌後，祁裴極其體貼地替我夾著菜。

    “多吃一點。”

    我點點頭，剛拿起筷子，心中又泛起了一陣惡心感，快要湧上心頭，我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慌裏慌張地離開了餐桌。

    “怎麽了？”

    身後傳來了祁裴擔憂的聲音，我也無暇顧及。

    從洗手間出來後，感覺全身無力，快要虛脫的感覺。

    祁裴看到我後，急忙來到我跟前，扶住了我的胳膊，一臉著急地看向我。

    “沒事。”我淡淡回答。

    他眉頭微微蹙起，明顯心中疑惑沒有放下。

    “走吧。”

    我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才點點頭，將快要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陪同我一起往餐桌處走去。

    落座後，見祁裴的眼神還在盯著我，仍然有些不放心，我隻得佯裝一副輕鬆的表情，“我都說沒事了，趕緊吃吧。”

    說完後，我還極其配合地吃起菜來。

    隔壁桌是一家三口。

    時不時會傳來孩子的笑聲。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不禁側過頭，看了看，隻見小孩坐在餐桌旁，一臉開心的吃著桌上的食物，旁邊的父母則是把全部的焦點都集中在孩子身上，眼底是抵擋不住的溫柔。

    溫馨的畫麵，羨煞旁人。

    情緒突然有些低沉，一想到肚子中的孩子來到這世間，可能時另外一番場景。

    手中的筷子也變得沉重無比，掙紮片刻，我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碗筷。

    “怎麽不吃了？不是說肚子餓了嗎？”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吃好了。”

    再也無心觀賞風景，似乎走到哪，那個人的影子一直跟著我，像一團空氣，無時無刻不在包裹著我。

    “還要繼續看看嗎？”

    吃過飯，祁裴向我詢問。

    我搖了搖頭，“我有些累了，還是回去吧。”

    他也沒有繼續堅持下去，點點頭後，我與他一同往外走去，身後的風景離我越來越遠，直至完全看不見，隻是空氣中還是夾雜著一絲花的淡淡清香。

    一路上，我保持沉默。

    最終，祁裴忍不住了，察覺到了我的異常，突然停下車，凝眸看向我，“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你今天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我靠在椅背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祁裴繼續，“你就告訴我，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一些。”

    他的輕聲細語如同春風一樣，滑過我的心，我微微張嘴，艱難開口：“我懷孕了。”

    話落，空氣靜默了好久。

    祁裴雙手緊握著方向盤，似乎在消化我方才從口中說出的話，臉上帶著匪夷所思的表情，有些不敢相信。

    我的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前幾天去醫院檢查了，醫生說已經懷孕一個月了，我掙紮過，心中有動過打掉孩子的念頭，可到底還是不忍心。”

    “所以你準備一個人將孩子生下來？”

    沉默須臾，祁裴一字一頓。

    我點點頭。

    “這件事請你告訴他了？”

    我慘笑，“就算告訴他又能怎樣？現在都成了過去式……”話說到一半，喉嚨一度哽咽，我說不出話來。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我又繼續：“其實現在單親媽媽有很多，我也可以自己一個人生下孩子，帶著他一起生活。”

    察覺到祁裴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極為複雜，我暫且認為他是憐憫。

    嘴角往上艱難一扯，“就算是一個人，我也可以好好生活的，你不用擔心我。”

    話剛從嘴裏說了出來，一旁的祁裴突然抱住了我，“我不介意你有孩子，要是你願意的話，我願意帶著你和肚子裏麵的孩子一起生活。”

    他緊緊抱著我，我感受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滾燙的溫度。

    原本應該感動的一塌糊塗，現在卻覺得心上有一塊大石頭重重壓著，動彈不得。

    我伸出手來，掙脫了祁裴的懷抱，似笑非笑，“祁裴，你就別開玩笑了。”

    “你知道我沒有開玩笑。”

    祁裴麵帶認真看著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我微微愣神，隨後搖頭：“祁裴，這對你不公平。”

    “那有什麽關係？”

    他不以為然，我低下頭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車廂內再次陷入了靜默。

    良久，他啟動引擎，車又往前行駛。

    回到家後，四處無人，不見圓圓蹤影，看來她還沒有回來。

    剛坐下來還沒幾秒，門鈴聲響起，我的動作驀地一怔，回過神來，門外傳來了圓圓和紀南說話的聲音，心才稍微安了下來，我隨即來到門旁，打開了門。

    隻見紀南手上拿著疑似保溫盒之類的東西。

    我詫異看她，剛想詢問她是什麽東西，就見她趁圓圓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將我拉到了廚房。

    她的力氣用得太大，我隻覺自己的手臂都快要被她拉得脫臼了，偏偏她在這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怎麽了？”

    走進廚房，見她好不容易放下我的手，我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臂，故帶抱怨，“你也真夠狠心的，我的手差點就要被你拽斷了。”

    她這才恍悟的樣子，沒有及時回我的話，倒是按住我的肩膀，在我麵前左看看右看看，隨後又捧起了我的臉，著急問：“你沒事吧？現在感覺身體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隻覺茫然，搖搖頭，不明所以。

    “真的？”紀南半信半疑，仔細盯著我的臉，“看你的氣色好像恢複的還可以。”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氣色一直都很好，什麽叫恢複的還可以？這讓我更加疑惑了。

    她轉瞬拿起了擱置在一旁，帶來的東西。

    我在一旁見她打開，從裏麵傳來了湯味。

    “這是我婆婆熬的湯，我想著你最近需要補身體，就給你帶了一些來。”

    愣了一會，隨即又想到了紀南可能是知道我懷孕需要補充營養，隻得笑了笑，還真是費心了。

    “你快趁熱喝喝。”

    她特別體貼地將湯倒在碗裏，隨即遞到我麵前，簡直讓我受寵若驚，這可不就是皇太後才擁有的待遇。

    我喝了一口，很鮮，不由點頭稱讚。

    還沒喝幾口，我就見紀南歎了口氣，手中動作一頓，我看向紀南，“怎麽好端端歎氣？”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倒是抱住了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瞬間變成了知心大姐姐。

    “沒事了，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一定很難受，但是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這種選擇，我會尊重你的決定，咱們還要往前看。”

    我更加莫名了，從她的懷抱裏麵掙脫開，一臉好奇，“什麽選擇？”

    她微微歎息，“我都聽張遠說了，總之你這段時間就好好照顧身子，千萬不能受寒。”

    我先是怔住，大腦正在高速運轉，而後想到那天在醫院門口碰到張遠的事情，隨即意識到了什麽，“你不會是以為我把孩子打掉了吧？”

    她點點頭，“是張遠告訴我的。”繼而，她麵帶疑惑看向我，“你不會……沒有……。”

    她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沒有。”

    她半信半疑，走到我跟前，隨即緊盯著我的肚子，好似有一雙透視眼，能夠透過表麵看到我肚子裏麵的東西。

    觀她神色，我隻得將事情來龍去脈說與她聽。

    “這麽說你真的沒把孩子打掉？”

    紀南眸光一閃，麵帶激動地看著我，聲音也不由得加大。

    我嗯了一聲，“說來也慚愧，我竟然有過想要將孩子打掉的想法。”談及此，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愧疚。

    我差一點就失去了她。

    “還好在關鍵時刻，我突然一下子想通了，我沒有權利剝奪一個鮮活的生命，無論未來發生什麽，我都會堅持下去，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紀南鬆了口氣，“還好你沒打掉，要不然我得心疼死，你不知道張遠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當時腦袋一空，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說到最後，紀南開始變得語無倫次。

    盡管她說的斷斷續續，但是不用多說，字裏行間，我卻明了她話中意思。

    “不管未來怎麽樣，咱們都要開開心心的，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了，我要當他的幹媽，誰都不要和我搶。”

    我笑著點點頭，“好。”

    “等將來我要是有了孩子，咱們就訂娃娃親。”

    紀南說的頭頭是道，話中皆帶著對未來的期待。

    她為我構造出了我們未來的畫麵，有溫暖，有期待，心中又重燃起了希望。絕望至，隨著時光洪流衝散，好似每次隻要一睜眼，就能重新再次愛上這人間。

    紀南臨走時，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看她，“這件事情你還是先別告訴張遠。”

    麵對她投射過來的探尋目光，我說：“之前他曾經來找過我一次，我當時有些疑惑他是怎麽知道的，現在想來，可能是張遠無意間透露，他還不知道我將孩子留下，所以你暫時不要告訴張遠。”

    紀南一愣，“你不打算將真相告訴他？”

    我垂眸，“我不想提他。”

    現在隻要提起他的名字，心就像抽筋一般，無法動彈，疼得好像無法呼吸。

    紀南張了張嘴，又歎了口氣，“好，我先不告訴他就是了。”

    她留下幾句囑咐的話，便離開了。

    回到屋裏，沒有看到圓圓，我喊了好幾聲圓圓，都沒有得到回應。

    來到圓圓的房間，往四周看了看，空蕩蕩的，我隨即折步走了出來，經過自己的房間，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定眼一看，就見圓圓趴在地上，手正在搗鼓著什麽，一臉認真的樣子。

    “寶貝，你在幹什麽呢？”

    我走了進去，就見圓圓一副回過神來的表情，趕緊站起身來，隨後我聽到有什麽東西掉落地麵的聲音。

    圓圓沒有及時回我，急忙彎下腰，將東西撿了起來，我才看到她手中拿的是我的手機。

    微微皺眉，就見圓圓將我的手機放置在一旁，朝我走了過來。

    “你拿我手機幹嘛啊？”

    我摸了摸圓圓的頭發，低聲溫柔問道。

    “隨便看看。”

    圓圓低著頭，抱著我的腿，沒過一會，她又抬起頭，“媽媽，這個星期天我們學校要組織春遊，到時候媽媽要來陪圓圓一起參加哦。”

    我笑了笑，點頭答應。

    圓圓很快露出開心的笑容，放心地走了出去。

    春遊日。

    將要準備帶的東西放置包裏，圓圓在我旁邊著急催促，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期待，恨不得現在插上一雙翅膀，飛往目的地。

    “媽媽，好了嗎？”

    “早著呢，急什麽。”

    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漏了，我有些不放心，又重新將包打開，裏裏外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後，隨即才放下心來。

    “走吧，再不去就要晚了。”

    圓圓在這時又充分發揮了她催促的本事，將內心的焦急展現的一覽無餘。

    我隻好匆匆將包收拾好，背在身上，跟著她一同往外走。

    來到學校，已經聚集了好多人。

    吵鬧聲一片，各種各樣的聲音夾雜在一起，聽不太清，時不時還會有明朗的笑聲傳入耳畔，整個畫麵頓時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內心突然閃現過一個念頭，想要從孩童時代重新來過，又或者是隻想當個孩子。

    “請各位家長和學生到各班級集合。”

    學校廣播傳來了一陣聲音，圓圓拉著我穿過人群，往自己的班級走去。

    往四周看了看，絕大多數都是一家人一起來的。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出行的機會，正好趕上了休息日，自然不會錯過。

    老師站在隊伍麵前，大聲喊著，我聽了聽，大概是讓各位排好隊之類的話。

    嘈雜聲不斷，老師的聲音很快掩蓋在一片混亂當中，要是沒有一個大嗓門的話，估計大家都會聽不見。

    排好隊，見圓圓東張西望，我隨即拉了拉她的手，“圓圓，別再看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內心竟然有一絲激動，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學生時代。

    可是圓圓像是沒有聽到我說話，繼續四處張望。

    快要走時，圓圓依舊站在原地，我隻好拉了拉她的胳膊，“走了，要不然就要掉隊了。”

    她眉心微蹙，透露出了一絲焦急，突然目光落在某一處時，眼前突然一亮，宛如天幕中升起的煙火一樣，散發光芒。

    結果，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就見圓圓撒開了我的手，朝著某一處走去。

    “圓圓！”

    一時著急，我喊了一聲她，她繼續往前跑，直到小跑著來到一抹身影麵前，她才止步，仰著頭看著那人。

    我的目光也隨即落在了站在圓圓麵前的人，隻見他穿著一身休閑套裝，不同於以往的正裝，少了一絲嚴謹，反而多了一分隨和。

    眼神中頓時充斥驚訝，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隻見圓圓伸出小手，拉著他的手袖，將他拉到了我的麵前。

    一雙清冷的眸子驟然闖進了我的瞳仁，細碎的陽光照在他清俊的臉龐上，他逆著光朝我走來，全身上下沐浴在光輝中。

    我僵持在原地，與他錯開視線。

    要淡然點，既成過往，倒不如放手撒開，我一直不停地和自己對話。

    圓圓將他完全拉到我跟前，仰著頭看向我：“媽媽，開不開心？是我讓壞叔叔來陪我們的。”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看著圓圓那張天真的麵孔，清楚她還不知道我和顧青州現在的關係，隻能將不適都統統壓在心底。

    隨後，圓圓又將目光落在了顧青州身上。

    “壞叔叔，你這次果真是說話算數，沒有騙我了。”

    顧青州微微彎下腰，輕輕摸了摸圓圓的頭發，語氣溫柔的不像話，“我怎麽會騙圓圓。”待他站直後，視線緩緩往我身上轉移。

    我趕緊避開他投射過來的目光，忙看向別處。

    真會裝！我暗自咒罵，一想到他對我說的那些帶著怒意的話，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栽了跟頭之後，摔得一身疼，我不敢輕易冒險，也不願意再栽跟頭。

    跟著隊伍往前走，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陽光暖和，全身上下都覆蓋了一層溫暖。

    圓圓走在中間，我則和顧青州各自走在她身邊。圓圓看起來似乎很高興，跑跑停停，一點也不覺得累。

    “圓圓，你慢點，小心摔倒了。”

    看著圓圓在前麵奔跑的身影，我不免有些擔心，隻得在她身後不斷地提醒她，想來也是操碎了心。

    為人母，一輩子為了孩子，一輩子都要操心下去。

    “讓她跑跑，這是好事。”顧青州突然在我身旁說。

    我隻當沒有聽見。

    “孩子生性自由，不應該被條條框框綁架。”

    我這保持沉默，他倒好，開始說教起來了，我隻得加快了步伐，一時沒有注意，踩到了地麵上的碎石子，腳一滑，身子也跟著搖晃起來，沒有站穩。

    猝不及防之間，還好顧青州及時來到我身邊，扶住了我，我才得以站穩。

    “關心別人的同時還是先關心自己。”

    我忙推開了他的手，站直了身子，全身都在冒著冷汗，心裏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摔倒。

    整理好情緒，繼續往前走，耳畔又傳來了顧青州的聲音：“你現在身體怎麽樣了？”

    微微愣神，隨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怎麽回事，原本心中滑過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對於他暖心的舉動有些驚訝，現在想來，看來就是可憐我罷了。

    “能怎麽樣，挺好的，死不了。”我賭氣回答。

    他緊咬牙根，明顯是要對我說什麽，張嘴後，有沒有發出一句聲音來，將話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來到春遊的地方，大家圍聚在一起，老師正站在麵前，說著一些春遊需要注意的事項，隨後讓我們大家自由活動。

    “大家記得準時來這邊集合，到時候我們要清點人數的。”

    大家紛紛點頭後，各自往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圓圓往四處看了看，隨即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草坪上，“我們就去那。”

    在地上鋪好毯子，我們隨即坐了上去。

    “圓圓，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喝水？”

    我一邊向圓圓詢問一邊打開了帶來的包，從裏麵拿出了需要的東西。

    圓圓接過我手中的礦泉水瓶，估計是渴著了，一連喝了好幾口，才放下了礦泉水瓶。

    “媽媽，給你喝。”

    我將其拿在手上，抿了幾小口，感覺神清氣爽。在我還沒有將礦泉水瓶放下時，隻見一旁的顧青州習慣性地接了過去，不動聲色地喝了幾口。

    我剛想張嘴，說這是我和圓圓剛喝過的，你難道不會重新拿一瓶。隻是話到了嘴邊，為時已晚，隻得將話咽了回去。

    他像是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悠閑地將瓶放了下來。

    “圓圓，我們一起放風箏去吧！”

    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圓圓眼前一亮，隨即大聲地應了一句，趕緊站起身來，屁顛屁顛地就往聲源處跑去。

    我一時著急，“圓圓，慢點。”

    “知道了。”

    暗自歎息，真是一刻都歇不住，待我反應過來，才發現此處隻有我和顧青州二人。

    頓覺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閑得無聊，我便開始低頭開始整理起東西來。不知道該做什麽的時候，整理東西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你還要整理到什麽時候？東西都要被你翻爛了。”

    他似乎有些看不慣，在我一旁提醒。

    我的動作隨之他的話驀然停止，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回答：“要你管。”

    語畢，我又繼續開始整理動作，似乎隻要動起來就能夠掩飾我此刻內心的情緒，而隻要靜下來，就會開始胡思亂想。

    結果，手中動作越來越著急，一不小心將水灑在了身上，不得不停下動作，盡做虧心事了。

    “看你現在這樣子。”

    他語氣隱含責備，手中已經拿著紙巾，朝我湊過來，替我擦著身上的水珠。

    胸口一滯，心莫名又緊張跳動起來，明明說好了要保持距離，要釋懷，可是現在還是不由得慌亂起來。

    鼻尖傳入的是他身上熟悉的清香，溫熱的氣息正在包裹著我，突然感覺自己也太沒底氣了。

    心髒快要從胸腔內跳出來，我隨即拿過他手上的紙巾，往後麵挪了挪，含糊其辭，“我自己會擦，不勞你費心。”

    他眼眸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隨即落在了我的肚子上，眼裏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坐在一旁，眼神開始變得有些渙散。

    我一邊將水珠擦去一邊看著他，盡管極力控製自己不要亂想，可是總是控製不住，甚至還覺得有些慶幸，至少自己現在還有偷看他的機會。

    愛入膏肓，無藥可醫。

    正在這時，顧青州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我見他拿出手機，眉心微蹙，待他接起電話，隱約聽到那陣熟悉的女聲，不由哂笑，還真是大忙人，無論到哪裏，都不忘聯係。

    看來他們的關係好到我無法想象的地步了。

    顧青州表情淡然，絲毫不避嫌，直接在我身旁接著電話。

    “我在工作。”

    見他輕啟薄唇，臉上沒有任何慌亂的表情，我暗自嗤笑，睜著眼都能說瞎話了，竟然還說的這麽從容。

    “今晚一起吃個飯吧。”李泌涵的聲音隱約傳來。

    “再說吧。”

    “青州，我們都好幾天沒一起吃飯了，正好這次可以邀請江總一起來吃飯，順便聊聊資金流動的事情，這不是你一直最為擔心的事情？”

    由於隔得近，李泌涵從電話那端傳來的話，大部分都傳至我的耳畔。

    我沒太聽懂，但是知道李泌涵說的應該是和工作有關的事情。

    顧青州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好，待會把地點發給我。”

    心有瞬間的涼感，像是有一盆涼水直接倒在了我的心髒上。心中頓時有種落差感，那些一直都想不清楚的事情，終於在此刻一瞬想明白。

    想來顧青州選擇李泌涵也是考慮到了權衡利弊。

    李泌涵能夠在工作上對他有所幫助，而我似乎給不了任何幫助。換作是旁人，都會做出這種選擇，隻會選擇那些好的，將壞的方麵統統剔除掉。

    他掛斷電話後，我隨即站起身來，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往前方走去。隻見天空上有幾隻風箏正在飛舞。

    春意盎然，到處生機勃勃。

    圓圓混在孩童中，一邊放著風箏一邊手舞足蹈。

    看的有些出神，突然聽到了那邊傳來驚呼聲，再然後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焦急。目光再次匯聚到一點，我看了看，才發現他們都圍在一棵樹下，隻見樹枝上掛著一隻風箏，應該是剛剛掉落的。

    “媽媽，風箏掉在樹上了。”

    圓圓看到我走來，指了指樹上的風箏，滿臉著急，往上跳著，想要用一己之力將風箏拿下來。

    我仰頭看了看，才發現樹有點高，要將風箏拿下來還真有點難度。

    “我要風箏！”有的孩子甚至都急哭了。

    他們善於將情緒都表現在臉上，想哭就哭，絲毫不用顧忌那麽多，活得灑脫無比。

    一時間，眾人都圍聚在樹下，但遲遲沒有人邁出一步，主動要將風箏拿下來。身邊傳來了竊竊私語，大家一陣談論，口頭上說著解決辦法，但是實際行動成為泡影。

    “我來吧。”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讓我心頭一怔，我回過頭來，就看見顧青州朝人群這邊淡然走來。緊接著，大家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他的身上。

    在他快要經過我身旁時，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

    “樹這麽高，有危險。”我壓低聲音。

    “沒事。”

    他言簡意賅，淡然抽回手臂，不再看我一眼，在大家的目光下，爬上樹，費力觸碰到了那隻掛在樹枝上的風箏。

    情緒五味雜陳，我緊盯著顧青州的一舉一動，害怕在自己一不留神的情況下，他會遇到什麽危險。

    突然，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心一滯，快要忘了怎麽呼吸，還好枝條沒有完全斷裂，浮起的心才稍稍平了下來。

    我這顆老心髒可經不起折騰。

    待顧青州從樹上跳下後，我明顯看到他眉頭緊緊一皺，但很快消失不見，將那隻風箏遞給了麵前的孩子。

    孩子們臉上重現幸福笑容，耳畔又充斥著他們的歡聲笑語，甚至還傳來了眾人的鼓掌聲。

    不一會兒，眾人便走散。

    顧青州慢慢挪動步伐，緊咬牙根。

    我麵露著急，快步來到他麵前，“怎麽了？是不是腿不舒服？”

    心有餘悸，往事又重重上演，我害怕會看到任何意外。

    他抿緊唇，隨後搖了搖頭，“沒事。”

    話音剛落，便經過我身旁，一步步往前走去，絲毫看不出任何端倪，也不願意和我多說。

    內心矛盾交加，我時不時會出現一種幻覺，顧青州將我向外推的時候，我竟然從絕情中看到了一絲留戀，好像他還在關心著我，然，這種想法還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就又被他親手打斷。

    總是這樣胡亂猜測，卻得不到任何準確的結果，如同我想要放開，卻始終難以放下。

    見顧青州坐了下來，我也緩慢挪動步伐走了過去，近看，隻見他額頭上冒著一絲冷汗，手摸了摸腿部的位置，瞥了我一眼，佯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腿不舒服？”

    我又多嘴問了一句：“要不要我給你捏一捏？早就說了這種事情危險，你可以不用做的。”

    “我都說我沒事了。”顧青州語氣僵硬。（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