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的院長將他們留下來吃飯。

    秦正銘他們都答應了，蘇暖沒好推脫。

    孩子們在大食堂吃，而他們在孤兒院特別辟出來招待來賓的包廂裏吃。

    結果一進去，平安一屁股坐在蘇暖身邊，脆生生地問：“仙女姐姐，我坐你旁邊可以嗎？”

    小桃忍不住笑了：“秦家小少爺，你都坐下來了還問什麽，分明就是問客套的吧？”

    平安捂嘴一笑，“嘻嘻，這都被你發現了。”

    蘇暖當然樂意，隻是這樣一來她的座位正好和秦正銘是麵對麵的，隻要一抬眼視線就能對上，多少讓她有些別扭。

    靳庭風坐下後，看看這一桌，怎麽都覺得有些怪異。

    忽然眼前一亮，走到周梅仁身邊，直接將周梅仁拎起來，丟在旁邊的座位上，然後自己坐了下來，緊挨著小桃——

    “小結巴，我們又見麵了。”

    靳庭風掛了彩的臉早就好了，這樣看著比上次見麵還要好看了不少，小桃一轉頭臉忍不住又紅了，結果舌頭又打結了：

    “說，說了好幾，幾次，我，我不是，不是小，小結巴！”

    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她的臉就漲紅了。

    靳庭風愈發覺得她有趣，忍不住逗她：“你怎麽證明自己不是小結巴，那你給我來段順口溜聽聽。”

    小桃的臉紅都蔓延到了耳根子，“你，你欺……欺人太，太甚！”

    平安雙手搭在桌上，小腦袋往上麵一擱，歪著頭看小桃，哈哈大笑：“小桃姐姐，你怎麽變這樣了？”

    小桃頓時覺得無地自容，想著一定要換個座位，否則等會兒吃飯的時候非把她噎死不可。

    結果她才一動，靳庭風的手一搭，隨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氣場頓時全開，丹鳳眼睨了她一眼——

    “去哪啊？”

    小桃被他突然轉變的畫風嚇得都快哭了，回頭向蘇暖求救，而蘇暖隻是冷冷地瞪了靳庭風一眼，剛剛還氣場全開的男人頓時就蔫了。

    咬牙切齒道：“蘇暖你給我等著，別讓我抓到你的把柄！”

    蘇暖不以為然，“好啊，我等著。”

    坐在秦正銘身邊的方素素卻笑道：“蘇姐姐你可得擔心了，庭風哥哥最記仇了，你要是讓他生氣，他會挖空心思地整你。”

    對方素素的話，蘇暖不以為然，也並沒有搭理。

    靳庭風一聽方素素這麽說他，也跟著笑了，“我是記仇，可我哪敢真的收拾她啊？那我還不得被某人打死。”

    卻是無心的一句話，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怪異了。

    一桌子的人，隻有孤兒院的院長不知道這其中千絲萬縷的牽扯，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

    而蘇暖裝作什麽都沒聽見，倒了一杯溫水給平安，平安晃蕩著小短腿，乖乖低喝水。

    靳庭風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不該說的，看了一眼事不關己的秦正銘，連忙掩飾了過去：

    “小結巴說生是蘇暖的人，死是蘇暖的魂，我要對付蘇暖，她還不得跟我拚命嗎？對吧，小結巴？”

    小桃原本不想再理他的，可這個時候她覺得應該犧牲一下自己，所以點了點頭，“是，是。”

    好在很快飯菜都上桌了。

    剛才的小插曲算是過去了。

    孤兒院的菜色並沒有五星級飯店大廚做出來的效果，卻是色香味俱全。

    平安還小，基本上夠不到菜，所以蘇暖讓他好好坐著。

    他喜歡吃魚，蘇暖夾了一塊魚肉放在自己的湯碗裏，小心地幫他挑了刺，

    結果平安得寸進尺，揚著下巴，說道：“仙女姐姐，你喂我。”

    蘇暖看著好笑，卻抵抗不住平安提出來的任何要求，將魚肉小心翼翼地塞進他嘴裏，柔聲問道：

    “好吃嗎？”

    平安鼓著腮幫子吃魚肉，點著頭道：“好吃，仙女姐姐喂的更好吃了，比剛才吃的還好吃呢！”

    小桃聽見忍不住調侃他：“小少爺，你這麽小就知道哄女生開心了，長大後一定不得了，追女孩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喲，小結巴，你現在怎麽不結巴了？”

    靳庭風又湊了過來，小桃隻好低著頭扒飯，不想理他。

    也不敢理他。

    平安聽見小桃誇自己，愈發得意：“那肯定，我長大後也會像大哥一樣，帥到人神共憤，天理難容！”

    “噗——”

    結果小桃一口硬塞進去的飯噴了出來，好在她即使轉頭，否則一桌子的飯菜全被她給毀了。

    她一邊咳嗽，一邊笑道：“小少爺，你這些成語都是跟誰學的啊，哈哈哈哈哈……”

    可是還沒笑完，她就意識到自己笑的對象是秦正銘，頓時就把後麵的幾個哈給憋了回去。

    “是庭風哥哥教我的！”平安肉乎乎的小手一指靳庭風。

    靳庭風抬眼看秦正銘沉下來的臉色，哈哈地幹笑了兩聲，低頭吃飯。

    而秦正銘不經意地朝著蘇暖看了一眼，見她嘴角上揚，他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

    ……

    蘇暖給平安夾了些菜，結果發現平安把胡蘿卜絲全都挑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

    小桃差點忍不住說他強迫症，卻是一想到靳庭風在身邊，她就不敢說話了。

    “胡蘿卜好，不能挑食。”蘇暖提醒平安。

    平安搖搖頭，一臉的抗拒：“我不喜歡吃胡蘿卜，一直都不吃胡蘿卜的。”

    蘇暖一愣，這習慣……

    倒是和秦正銘一樣。

    他們果然是親兄弟。

    院長坐在平安的另一側，笑了笑說：“原來小少爺也不吃胡蘿卜，跟我們院裏的小川一樣，那孩子不論怎麽勸，就是不肯吃，到現在還不吃呢。”

    平安一聽，笑嘻嘻道：“看吧，仙女姐姐，不止我一個人挑食，還有其他小朋友挑食呢。其實我大哥也不吃胡蘿卜，他比小朋友還挑食。”

    “哦。”蘇暖低低地回應了一聲。

    秦正銘看了一眼低頭喂平安吃東西的蘇暖，目光逐漸幽深，握著筷子的手有些收緊了。

    “正銘，我想喝湯，你給我盛一碗吧。”方素素將自己的湯碗遞了過去。

    秦正銘不著痕跡地回過神來，接過湯碗，給她盛湯。

    ……

    吃完飯後，小朋友們活動了一會兒就全都被叫去午休了。

    而蘇暖和小桃坐在樹蔭下的搖椅上消食，平安非粘著她，靠坐在她身上，結果沒過多久就睡了過去。

    秦正銘正在辦公室和院長談亂關於孩子健康問題。

    所以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平安雖然小，長得卻壯實，蘇暖抱了沒多久就有些抱不住。

    將平安抱進孩子們的寢室，正好其中一位小朋友去醫院接受治療，有個空的床位。

    小心翼翼將平安放下後，蘇暖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

    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看什麽，隻覺得平安粉雕玉琢的一張臉，她怎麽看都看不夠。

    然而她再站了一會兒後，就出去了。

    結果在拐角的地方碰見了方素素。

    剛剛過來的時候，她明明沒有在這裏。

    一瞬間，蘇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方素素是特地過來找她的。

    “蘇姐姐，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方素素忽然開口道。

    蘇暖停下來，“你有喜歡過我嗎？”

    方素素看她，那雙眼睛比外麵的豔陽還有耀眼。

    蘇暖記得，她的眼裏藏著星辰大海，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不應該像她這樣的性格。

    “還真沒有喜歡過你。”方素素直言不諱，又接著說：“不過，如果你不在正銘麵前出現的話，我可以考慮喜歡你。”

    有時候，蘇暖覺得方素素說的話很天真，可仔細想又是細思極恐的。

    蘇暖不動聲色地看她，“我沒有主動出現在他麵前，也沒有強求你喜歡，你愛喜歡誰就去喜歡誰。

    還有，上次在火災現場明明是我救了你，可你出去後，昏迷之前是怎麽對眾人說的？”

    她說沒有見過其他人，而蘇暖差點就葬身火海。

    她不後悔救了方素素，因為在那個緊要關頭下，救人全靠本能。

    可她並沒有想過，方素素居然……連那樣的話都敢說出來。

    “抱歉……”方素素忽然情緒低落了下來。

    蘇暖並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可她總覺得方素素的精神狀態有時候……很怪。

    她並沒有想多作停留，走下階梯，卻是身後的方素素又說道：

    “如果你覺得賣慘就可以把正銘從我身邊搶走的話，我告訴你，絕對不可能的，正銘永遠，都不會拋棄我。”

    蘇暖承認，永遠二字的確有些刺痛。

    她也曾想過永遠，築了那麽美的一個夢。

    卻在五年前毀於一旦。

    現在聽見有人這麽說，她不知道是悲哀還是羨慕。

    她稍作停頓，然後說：“那就守好你的永遠。”

    說完這句話後，蘇暖就走了，而方素素也沒再說話，坐在輪椅上，神情恍惚。

    ……

    當晚，秦正銘已經準備睡下了。

    卻是管家在門外敲門——

    “少爺，方小姐做噩夢了。”

    方素素經常做噩夢，尤其是今年以來，次數越發地頻繁，醫生換了好幾個一直都沒見效。

    秦正銘二話不說地翻身起床，拿了件襯衣套上，開門就往方素素的房間過去。

    結果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她抱著一個相框默默地流眼淚。

    秦正銘的腳步在門外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示意房間裏正試圖安慰她的傭人退出去。

    方素素是聽見腳步聲才回頭的。

    她素淨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一雙藏著星辰大海的眸子熠熠生輝，卻又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

    她手指輕顫地撫摸著相框上的青年，看上去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模樣。

    容貌清俊，嘴角掛著淡淡的溫潤的笑意，青年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背後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而在鋼琴後麵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的獎杯和證書。

    然而，相片裏最突兀的就是那位青年是坐在輪椅上的。

    “我剛剛做夢夢見哥哥了，正銘，我好久沒夢到哥哥了，我好想他，我好想哥哥。”

    說著，方素素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緊緊抱著相框貼在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秦正銘坐在她身邊，將她手裏的相框抽離，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輕拍著她的背心，安慰她：

    “方胤不想看到你這樣，他希望你活的好好的，就算是生病，也要好好的，知道嗎？”

    方素素手裏的東西一空，整個人好像沒了主心骨，想也沒想地撲進了秦正銘的懷裏，緊緊抓著他腰側的衣服，卻因為手部肌肉也在慢慢萎縮，所以根本就抓不太緊。

    她哭著：“你們當年都不讓我看他最後一眼，他最後說了什麽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不讓我見他……”

    秦正銘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桌上相框裏的青年，沉默了好一會兒，目光沉了下來，說：

    “他要我好好照顧你，不能委屈了你。”

    這是方胤彌留之際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原話。

    方素素聽了，眼淚再次決堤，她在秦正銘的懷裏身子不斷地顫抖，一遍一遍地哭著喊哥哥。

    她哭了多久，秦正銘就陪了多久。

    直到她睡過去為止。

    靳庭風當晚也在秦家過夜，方素素做惡夢醒來的事情他也聽見了，所以趕過來，見到秦正銘已經在裏麵了，他也就沒進去。

    隻是站在門外，歎了聲氣。

    等秦正銘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靳庭風忽然抽出一支煙遞給他，分明神情凝重，卻也笑的出來：“破格允許你抽一支吧。”

    秦正銘接了過去，將他手裏的打火機拿了過來，點上煙，吸了一口，慢慢地吐著煙圈。

    “素素的病，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活幾年，就當是哄她，騙她，否則她的情緒會失控的。

    你也知道她精神狀態時好時壞，既然答應方胤要好好照顧她，就千萬別讓她做出什麽傻事出來。”靳庭風說完後，自己也點了一支煙。

    秦正銘吸了口煙，低頭吐出煙霧，煙霧往上飄，熏著他的眼睛，他半眯著眼，盯著手指間的煙頭上忽明忽滅的火星，默了默，沉重地說：

    “我知道。”

    靳庭風眉頭一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素素。”

    秦正銘的眸子像是沉浸在黑墨裏，連旁邊照射過來的燈光都照不進他的眼睛，那樣沉，那樣黑。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將煙往肺裏滾了一圈，才慢慢地吐出來，下顎線條緊繃著，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好半天，才說：“這是應該的，小時候方胤為了我連雙腿都犧牲了，他隻是讓我照顧他妹妹而已，我這點算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