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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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是欲揚先抑,不過我對他幫我畫的大餅不以為然就對他說:“我現在還在求溫飽階段,當老板的事,想都不敢想你真的已經吃了早餐嗎?那我就自己先吃了,快十二點了吧,我肚子餓了。”我從廚房裏端起一碗剛剛煮好的稀飯,一邊吃著一邊走到客廳去。
丁鵬站起來,看著我碗裏的稀飯搖頭:“你也太摳門了吧?大過年的吃稀飯,全中國就你一個吧?”
“我不是為了節省好不好?昨天晚上那餐吃肉太多,到現在還覺得油膩,吃點稀飯更舒服。”
丁鵬笑著小聲地嘀咕了一聲:“矯情。”
“矯情”兩個字刺痛了我,我氣衝衝地辯道:“你別亂扣帽子好不好?像我這種連溫飽都沒解決的人哪有資格矯情。等我將來有錢了,我再矯情給你看。”
丁鵬馬上說:“你想賺錢是不是?那你應該跟我一起做老板呀。”
“做老板我沒意見。可是我現在這種情況,怎樣做老板,拿什麽做老板?”
“所以我說,你到我公司來,做我的生意搭檔。我要生產自己的東西,需要很多人才。你不是剛得了年度銷售冠軍嗎?我覺得你挺有經商頭腦的,到我的公司來正好大有作為。”
丁鵬說出上麵一番話的時候,臉上又帶著他還是個中學生時常有的嬉皮笑臉,我弄不清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說著好玩的,所以我問他:“你真的準備生產自己的東西?”
丁鵬有點心灰的樣子:“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你怎麽還是不相信?”
“那也隻能怪你平時真真假假的說話方式,讓人弄不清你的真實意圖。那句話不是說嘛‘假作真時真亦假’。”我吃了幾口稀飯就把飯碗端到廚房去。
“好了,不要糾纏這些了。我再說一次,我是真的打算生產自己的品牌,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先從牙膏做起,將來會發展到其他領域,比如說護膚潤膚化妝品行業。我不敢真正行動,主要還是顧慮太多了。我主要的顧慮是日化產品行業入行門檻低,市場飽和,競爭非常激烈在形成一定規模之前,幾乎沒有賺錢的可能。再說,人家那些大牌子已經在那裏了,他們實力雄厚,已經被消費者認可,如果我們想進入這個行業的話,隻怕還沒伸出頭已經被人家打死了。”
“你看現在出來創業的公司,都集中在高科技行業,像牙膏洗發水這些傳統行業已經被認為是夕陽行業,這個行業還有得做嗎?”丁鵬說著陷入了沉思。
“高科技當然是未來的發展方向,但是不可能每個人都去做高科技呀,對不對?不論科技如何發展,我們還是要吃飯穿衣的,對不對?我認為跟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行業永遠不會是夕陽行業,不過要看你做得好不好了。如果你隻是複製別人,產品沒有任何核心競爭力,當然沒有任何前途啦。我們有14億人口,這麽大的市場,隻要你有拿得出手的產品,何愁沒錢賺?你剛才不是說將來還要進入化妝品行業嗎?化妝品可是朝陽行業,而且技術含量並不低。”我幾乎搶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對,對,你說的很對。我也是這麽想的。我的顧慮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隻怕我們還沒伸出頭就被行業巨頭給掐死了,那麽所謂的將來也都是空談。”丁鵬幾乎求助似的看著我。
“我看到的情況恰好相反。你應該已經留意到了,大眾品牌已經式微。現在的消費者非常聰明,他們意識到很多占據市場多年的品牌產品其實名不符實,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這些大眾品牌都是知名的老牌企業,他們的營銷策略了得;另一方麵,在當時的情況下,市場高度壟斷,消費者的選擇並不多,這些大眾品牌的產品無可否認地要比其他雜牌產品更可靠。但現在的市場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越來越多的消費者開始拋棄大眾品牌而轉向有個性特色的小眾產品,這一趨勢在護膚化妝品行業表現得非常突出。我有信心我們完全可以搶走大眾品牌的很大一部分利潤的。”我越說越多,說到最後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我問丁鵬。
丁鵬做了一個手勢鼓勵我繼續說下去:“你說,繼續說。”
“算了,我不瞎說了,我什麽都不懂,卻在這裏胡說八道。”
“我倒是想聽聽你的胡說八道。這麽說吧,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了,但我就是希望有個人能給我最後下定決心的理由。剛才你提到的化妝品行業,能夠說得詳細一點麽?”
“好吧,那我就繼續了啊。”我一本正經地在沙發前坐下來。“因為我是女的,對護膚品這個行業比較關注,所以我就說說我的直觀印象吧。我還小的時候,就用很貴的兩個護膚品牌子,那時候不懂,主要是受媽媽和姐姐的影響,當時她們用的都是在國內被頂禮膜拜的最有名的那兩個國際品牌。
我記得當時我姐和她的朋友們經常在網上跟這兩個牌子的其他崇拜者在一起交流護膚心得、又有什麽新產品出來之類,她們的那種虔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些年我一直習慣成自然地選擇這兩個牌子,不覺得有多好,也不覺得不好,至於品牌宣稱的這樣那樣的效果,我一點也沒感覺到。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網上看到有網友分享一款名不見經傳的護膚品,她說得非常詳細,我就懷著試試看的心理買了一瓶晚霜。
效果怎樣我就不詳細說了,總之用完後我的感覺是被傳銷騙了。我拋棄了那兩個用了多年的牌子,仔細選擇一些小眾的品牌,不論洗麵奶、爽膚水、日霜還是晚霜,這些小眾品牌的產品竟然比那兩個名聲響當當的牌子好得多,它們的滋潤保護效果你能夠感覺到。
再仔細留意一下產品的成分,我吃驚地發現,這些小眾品牌的成分更其實天然綠色,而那些大規模生產的東西,盡管名聲響當當,它們反而包含更多的化學成分。
我進一步留意發現,大眾化的產品,哪怕是知名的品牌,已經逐步被原來的忠實粉絲所拋棄,這是一種全世界範圍的趨勢。
就說我曾經用了多年的那兩個知名品牌吧,以前它們可高冷了,從不輕易搞大贈送之類的活動,因為它們不缺對它們頂禮膜拜的信徒。現在去看看,就會發現,時代不同了,它們越來越頻繁地送出大禮包,卻鮮有人問津。雖然它們仍然在高檔百貨商店的櫃台裏被小心翼翼地供著,我敢斷言,如果它們不在產品的品質上進行根本性的改變的話,它們的市場份額會進一步被小眾品牌蠶食。
另外,我手賤,特地去網上搜索了一番。權威的數據證實了我的觀察,那兩個品牌的銷售額斷崖式下跌。
所以,我認為,與人們的衣食住行息息相關的傳統行業永遠不會是夕陽行業,越來越多的有個性特色的小眾品牌會逐漸成長壯大。”
丁鵬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滔滔不絕,等我說完了,才問我:“所以你願意入股我的公司,做我的生意搭檔,合作夥伴了?”
“我當然願意啦。可是我沒有本錢,拿什麽入股?”我掩飾不住自己的沮喪。
“你不用出錢,你出人就行了。”那種油腔滑調的神色又回到丁鵬臉上。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去把自己賣了來入股?”
“不不不”丁鵬晃動著他的食指,表示不同意,“估計你把自己賣了也得不了幾個錢。你就不能動動腦筋,換個角度想一想嗎?比如說,你來幫我抓銷售,我給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這筆交易談得成嗎?”
聽起來仿佛天上真的要掉餡餅了,不過我覺得好過頭了。“不怎麽樣。”我說。
丁鵬睜大眼睛:“嫌少?我沒想到你胃口這麽大。”
我糾正他說:“不,不是嫌少,是太多了。”
“我就說嘛。這才是你。”
“你說我們這是紙上談兵還是畫餅充饑?連影子都沒有的事,我們在這裏談論得熱火朝天,津津有味的。就像兩個餓瘋了的人,幻想自己吃了一個美味的大餅,還不時地咂咂嘴,不斷地說‘真香’、‘真好吃’。”說到這裏,我忍不住笑起來。
“所以說,我已經贏了。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的承諾,把你綁定在我的目前還不存在的企業上。”
“我的設想是這樣的:你和張昊各站20的股份,我占60。張昊負責生產那一塊,你負責銷售,我統籌全局。我們這樣的組合,還有什麽辦不到的事?你說對不對?”
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可信:“你這就把蛋糕分好了?不用跟張昊商量嗎?”
“前麵我不是說了嘛,我早就跟張昊商量好了。我們已經詳細討論過好多次了。張昊一切聽我的,無論我做出怎樣的決策,他都會全力支持我。我做了決定,他就去執行。”
“他這樣做,就不怕你把他賣了嗎?”
“正因為他有信心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賣了他,所以他才將決定權交給我的呀。”
我羨慕地感歎:“你真走運!有這麽一個好兄弟好搭檔。”
“嘿嘿,”丁鵬有點得意,“我承認自己是比較走運。現在又把你給騙到手了。”
我也學著他“嘿嘿”了一聲。
到那一刻為止,我的確隻是嘴上逞能,對於創立自己的品牌,意味著什麽,完全是想當然的自以為是。當時我沒能想到的是,後來我、丁鵬,還有張昊,真的聯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並迅速讓它壯大起來。
回到當時,那一年的大年初三,我和丁鵬縮在我臨時租住的簡陋的出租屋裏,畫餅充饑地劃分好幻想中的公司的股份以後,又開始籌劃著將來的公司的名稱。
“你決定吧。”丁鵬這就開始想做甩手掌櫃。
“這是你的公司,就像你的孩子一樣,當然要你給他起名。”
“我不是不想不出來嘛。”
“我們為什麽不把張昊也叫上,讓他一起出點主意呢。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嘛。”我提議道。
丁鵬不同意,他說:“現在不正是新年嗎,新年期間親戚之間不是要互相拜年嗎?拜年不是要辦大餐嗎?今天江雨家裏要辦大餐,張昊是主要勞動力,所以我最好不要去給他添亂。江雨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嫌棄張昊沒有正式工作,家庭條件又不好,一直強烈反對他們交往,張昊在江雨父母麵前一直是戰戰兢兢的。”
我幾乎脫口而出:“那張昊可真夠憋屈的。”
丁鵬對我的說法不以為然:“那也不見得。張昊是看在他女朋友的份上吧。”
“為什麽說他沒有正式工作?他在你這裏不是正式工作嗎?”我又問。
丁鵬聳聳肩:“那是不同的。像我們這種小企業,不過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命運,說不定哪天就倒閉了。哪裏能跟人家大學教授比?江雨的父母就是因為張昊沒有待遇好又安穩的工作而對他橫豎看不上眼的。”
“也就是說,江雨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決要跟張昊在一起?”
“可以這麽說吧。因為這個原因,張昊總覺得對不起他的女朋友,凡是就著她。你別看他平時不多說,其實他在心裏憋足了勁,要跟我一起開公司,建立自己的品牌,多賺點錢,讓江雨能過上好日子。”
“這麽說,這個江雨還真不錯呢,能夠頂住父母的壓力,堅決跟無錢無勢還沒有好職業的張昊在一起。”
“嗯,或者是吧?”丁鵬言不由衷的樣子。隨後她又加了一句:
“她人不錯,就是太嬌氣了。”
我又問道:“她長得漂亮嗎”
“挺漂亮的。”丁鵬有點不理解地看著我。“你關心人家長得漂不漂亮幹嘛?”
“我就是好奇而已。”
“到時候你見到她就知道了。”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張昊是你的合夥人,你這麽重大的決定,你難道不用跟他商量嗎?”
“發展自己的品牌,一直是我跟張昊追求的目標,我們已經討論過無數次了。我們現在做代工一方麵是為了熟悉這個行業,另一方麵也是積累一點資本,最終的目標是要建立一個家喻戶曉的品牌。昨晚送你回去後,我又跟張昊在電話裏認真聊了半天,他百分之百支持我的決定。當然,具體的操作,我們會反複討論的。”
“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叫上張昊,你開車去把他接過來吧。”我堅持道。
“那好吧,我先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有沒有空。”
電話打通了,果然如丁鵬所說,張昊正在江雨父母家裏搞大掃除。
丁鵬在電話裏簡單地說明了一下原委,晚餐前,張昊已經搞完衛生,丁鵬開車去把他接回到我的出租屋。
張昊認真地收拾了自己,穿了一條嶄新的牛仔褲,淡藍色襯衫外麵套了一件淺灰色的V領羊毛衫,腳上是一雙到腳裸的雪地靴,同樣是灰色。他剪了頭發,還刮了胡子,看起來比剪發之前顯得精神多了。
張昊坐下來,我還在打量他。我這一打量,他就窘起來,迫不及待地解釋道:“衣服都是江雨買的,她強迫我穿成這個樣子,我不穿還不行。”
我趕忙給他打氣:“挺好的呀!為什麽不穿?你這身穿著多好!顯得既英俊又精神。”
張昊撩開毛衣衣袖,指著裏麵藍色襯衫的紐扣說:“我討厭這襯衫的紐扣,像緊箍咒一般,箍得我渾身不自在。我本來就一土包子,不習慣穿得這麽斯文,害得我一舉一動都得小心翼翼。”
丁鵬用研究的目光看著張昊說:“江雨這家夥還真懂得收買人心,難怪我們張昊俯首甘為大金毛
接下來的話題完全是圍繞著生產丁鵬配方的牙膏、創建自己品牌的事展開。我們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充滿豪情壯誌,仿佛創立一家公司,並讓它發展壯大起來,是一件信手拈來的事。
張昊比我還要激進,他讚成丁鵬盡快推出自己品牌的產品,他一開口就表明態度:“我是個理工男,生產這一塊交給我就行了,其他的你們兩個去頭痛。”
不知道是因為被雄心激蕩著,還是因為晚餐的時候喝了點酒的緣故,回到家裏,我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散去。
我靜靜地在客廳裏呆坐了好久,才讓激動的心平靜下來。我知道,一直潛伏在我心靈深處的某個不安分的因子,已經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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