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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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中午我跟丁鵬張昊他們在一起吃盒飯,剛吃了兩口,我突然站起來說:“我先出去一下”。

    丁鵬抬起頭來:“你幹嘛去?”

    我猶豫了一下才告訴他說:“據我的觀察,很多老人的口腔衛生狀況不太好,很多人的牙齒上有牙垢。而我們的其中一款牙膏就是專門針對牙垢和牙菌斑配方的。我們為什麽不去老人中心看看呢,那裏是老人們聚集的地方,我們可以去推銷我們的牙膏,另外也普及一下口腔衛生知識嘛。”

    與我的興衝衝相比,丁鵬顯得很冷靜:“這不太好吧?”

    我不解地問:“為什麽?”

    丁鵬說出了他的顧慮:“你沒看過新聞上報道過的專門針對老人推銷保健品的騙局嗎?我們去找老人推銷牙膏,感覺跟那些推銷保健品的騙子們沒什麽兩樣。”

    我對他的迂腐不以為然:“話不能這麽說。我們是誠心地向他們推銷消除牙垢和牙菌斑的產品,而且我們的產品是真正有利於口腔健康的,跟那些騙子們為了賺錢而昧了良心有本質的不同。”

    張昊同樣搖頭:“我也認為把老人們作為推銷對象的做法不太好。你忘了嗎,我們一早製定好的推廣策略是先把年輕人和中產階級作為我們的目標人群,他們比較容易接受新生事物。”

    我何嚐不明白他倆說的道理,可是,擺在眼前的問題是,我們的產品堆放在倉庫裏,銷路完全打不開,這樣下去,我們還能夠支撐多久?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開手腳一搏。所謂病急亂投醫,並不是真的相信江湖騙子們能有多大能耐,隻不過是不甘受死的掙紮罷了。

    丁鵬和張昊最後還是被我說服了。

    我立刻聯係了街道的老人活動中心,一切很順利,負責人沒有反對,我們約好了第二天過去派發免費贈品。

    第二天傍晚,我們把兩箱牙膏裝上車,就出發了。

    長者們正聚在一起聊天、看電視。三張麻將桌子上,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奶奶老爺爺們正在打麻將。

    我們三個人,我抱著裝廣告紙和牙線的小盒子,丁鵬和張昊一人搬著一箱牙膏,剛出現在活動中心的門口,剛才還在聊天、看戲、玩麻將的老人們,全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他們來了。”因為事先已經得到通知,知道我們將要做一個簡單的口腔保健知識講座,會後將有免費的牙膏派送,老人們的臉上都寫著期待,就像一群在六一兒童節時等著收禮物的小學生。

    他們已經是我的祖父祖母的年級,我一概叫他們叔叔阿姨。

    “阿姨。您試一下這款牙膏,天然植物配方,不含人工甜味劑,殺菌和清潔能力更強,有利於口腔健康。”

    “叔叔,這個牙膏的配方裏含有輔酶Q10,對防止牙齦疾病非常有效,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護您的牙齒,您試試看。請記得每次飯後都要刷牙哦。”

    丁鵬先是笑眯眯地看著我跟叔叔阿姨們互動,然後立刻有樣學樣,也跟著我一口一句“叔叔””、“阿姨”地叫著。

    張昊因為長著一張好人臉,最得長輩們的歡心,被一群老人團團圍住。他耐心地、手把手地教他們如何正確地刷牙。

    我們給每個老人都派發了免費牙膏,還耐心地向他們示範如何正確地使用牙線潔牙。現場氣氛熱烈,有幾個早已經掉了門牙的老奶奶,第一次聽說飯後要用牙線潔牙,躍躍欲試又不好意思,羞澀的神態仿佛一個怕見生人的小姑娘。

    除了在老人中心做宣傳外,我們還去鬧市區免費派發樣品。我們想讓消費者先知道我們、認識我們,希望市場終有一天能接受我們,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把產品打造成一個家喻戶曉的品牌。

    免費的東西從來不乏受眾,前來拿贈品的人絡繹不絕。幾天時間內,我們免費派送了大量的牙膏。

    那天我派發完手中的樣品,丁鵬和張昊開車來接我,天色已暗,街燈亮起來,夜的城市,流光溢彩,帶著點神秘,帶著點誘惑。寬敞明亮的百貨商店裏人頭湧動,各式飯館裏人氣爆棚。我突然變得很沮喪,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丁鵬正專心開車,見我歎氣,便開玩笑逗我:“為什麽歎氣?誰給你難受了,告訴大哥。大哥幫你揍他。”

    我沒理會他的玩笑,回到我最關心的事情:

    “我今天又派發了好多樣品。你覺得拿到樣品的人使用過以後,如果很喜歡我們的東西,他們會繼續買嗎?”

    張昊反過來問我:“我們連銷售渠道都沒有,你叫他們到哪裏去買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有多麽盲目,便後悔得大喊起來:“我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原來這段日子我一直在做無用功!我太自以為是,太想當然了。張昊你怎麽不早點提醒我呢?”

    “也不能這麽說。”張昊反過來安慰我。“起碼現在有一部分人知道有我們的這一款產品存在了吧?沒有前期的投入,哪有後來的收獲呢?我們現在的付出和努力都不會白費的,尤其老人院那邊,權當是做了慈善吧。”

    我們推出自己的產品後,我和丁鵬第一個拜訪的客人就是章伯伯。我們向他詳細介紹了自己的理想、未來的規劃、產品的詳細情況和市場推廣計劃。章伯伯的反應有點冷淡,雖然他表現得很客氣,但那隻是禮貌的表現,我看得出他並不看好我們。我們告辭前留下了樣品、產品介紹和企劃書,章伯伯說想看看再說,到時候會給我們電話。

    兩個星期過去了,章伯伯那邊沒有任何動靜,我打電話過去,還沒開口問起牙膏的事,他就主動說,生意上的事,現在主要交給他兒子,他打算退休了,不過他會讓他兒子考慮一下我們的產品。章伯伯這是委婉的拒絕,我也不好意思死纏爛打。

    又過了一段,我們的第一單生意還是沒有著落,我隻有豁出去了,既然章伯伯沒有明確拒絕我們,我就要繼續爭取。

    “章伯伯,我們的牙膏您試過了沒有?不是自我誇耀,我們的產品,隻要你用過,就會知道它有多好,它真的與眾不同”。

    章伯伯沉吟道:“嗯,是有點特別。首先感到有點苦味,口感不好。”

    我馬上順著他的思路說:“是的,擠一點我們的牙膏放到口裏,首先感到有一點苦味,那是因為我們沒有添加人工甜味劑,這也是我們的配方獨特的地方,我們強調的天然成分。並且我們的牙膏的味道並不是純粹的苦味,而是類似吃苦瓜時那種剛入口時有點苦,然後咽部有回甘的那種感覺,這正是我們與眾不同的的地方。”

    “小妹啊,你和我當然知道它好,可是你要考慮到消費者的感受呀。人類天生就喜歡甜味,討厭苦的東西,而且觀念一旦形成了,就很難改變。所以我們仔細考慮過後,覺得現在經銷你們的產品還是太冒險了。”

    正當我焦頭爛額,一籌莫展之際,翠珊打電話要我去G市看她。

    我跟翠珊視頻的時候,隻見她臉色蒼白,雙眼浮腫,蒼老瘦弱的形象讓我心疼得幾乎抽搐起來。

    不用翠珊開口,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跟陳特立吵架了,而且是吵得你死我活、傷筋動骨的那種。

    我曾經多次建議翠珊過來跟我住一段時間散散心,我們姐妹倆也互相有個照應。奈何陳特立為了牢牢控製住翠珊,想方設法阻攔她交朋友,也想方設法阻止她跟親戚過多地走動。翠珊為了息事寧人,避免跟他正麵衝突,也就默認了他的無理要求。

    跟翠珊通話後,我馬上給丁鵬打電話,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直奔火車站而去。

    我到達G市的當天,陳特立也在家裏。翠珊跟他有說有笑,既沒有冷戰也沒有熱戰。但她的狀態依然令人擔憂,她麵容憔悴,意誌消沉。我猜想她和陳特立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她不願意提起,我也不好追問。

    這一次陳特立表現得非常體貼,他早早就下班回家,還親自下廚做飯,每天給翠珊榨新鮮果汁。這一舉動,對陳特立來說,實屬不易,要知道他可向來是個油瓶倒了都懶得扶一下的角色。

    陳特立囑咐我說,翠珊近來心情不好,總是不開心,要我留下來陪她到處走走,去泡泡溫泉,買買東西,哄她開心一下。陳特立沒有食言,他放下公司的事,取消了出差,推掉了所有的應酬,開車帶著翠珊和我去泡溫泉,吃特色菜,還飛到海邊去住了兩晚,而且他在翠珊麵前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或者做錯了事而惹她生氣。

    陳特立的表現,讓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回他是真的準備做一個好丈夫了。

    我知道公司那需要我盡快回去,但是我放心不下翠珊,決定留下來多陪她幾天。

    過了四五天,翠珊胖了點,臉色也紅潤起來,心情也平複了,我才買好火車票,打算第二天回去。

    那天晚飯後,陳特立興衝衝地告訴翠珊,他剛談好了一單大生意,條件都談妥了,合同也已經委托律師擬好。不過他還是不放心,跟平時一樣,在正式簽字之前,他要請他那曾經做過律師的表弟,陳睿,給他過目一下。晚上八點後,陳睿會來家裏幫他看合同,他囑咐翠珊一定要好好招待他這個聰明過人的表弟。

    接下來,陳特立用了差不多半個鍾頭的時間,誇獎他的這個表弟如何的聰明能幹,如何的英俊瀟灑,如何的正直善良,樂於助人。

    八點剛過,陳睿如約而至。果然是一個謙和有禮,清爽好看的人物,尤其是他一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格外地打動人心。

    依著陳特立的吩咐,翠珊沏了一壺上好的茶,搬出一大堆水果點心,熱情招待。

    陳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拿起合同看起來。

    看完合同,大家在一起拉起了家常,話題不知道怎麽就轉到陳睿當年高考得了全省文科生第三名的事。原來他跟翠珊是在同一年高中畢業,同一年去B市上大學,而且他們兩個的學校,就在隔壁。

    仿佛他鄉遇故知,陳睿和翠珊很自然地聊起B市春天的垂柳,冬天的雪,夏天的涼爽天氣,以及秋天的紅葉,還有那令人流連忘返的美食一條街。因為他們兩個同在B市度過了難忘的青春時光,所以聊得很投機,兩個越聊越多,越聊越開心。

    坐在一旁的陳特立,起初還勉強陪著笑容,到後來,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陳睿似乎注意到了陳特立臉色的變化,連忙打住,交代了一句“合同沒什麽問題”,便起身告辭。

    客人前腳剛走,陳特立就一臉輕蔑地開始評價:“真是一個沒有教養的東西!都快三十的人了,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跑到人家家裏來誇誇其談,信口開河,一臉無賴像。”

    翠珊想都沒想,笑著回應陳特立:“怎麽會呢。我覺得你這個表弟挺好的呀!他大大方方的,挺實在,也挺風趣。”

    翠珊這麽一誇,陳特立的臉立刻漲紅了:“你懂什麽?也隻有你這種幼稚可笑的人才會覺得每一個流氓都是善良的天使。我見的人多了,看人的眼光遠比你厲害。像他這種人,表麵上斯斯文文,偽裝得很好,看起來一副真人君子的樣子。實際上,這種人才最可怕,表麵上裝正人君子,實際上一肚子壞水。你看他那副賊眉賊眼的樣子,令人作嘔。”

    陳特立一番高論後,翠珊笑不起來了,雖然她還繼續堅持自己的看法:“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他可是你的表弟呀!你不是剛剛才誇過他長得帥氣還很聰明,而且為人也很正直嗎?”

    “他那麽好。你嫁給他好了。”陳特立氣呼呼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的臉一直紅到耳根,仿佛喝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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