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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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兩人之間的距離被這一宿一飯拉得越來越近,頗有些神仙眷侶的味道。
轉眼過了七日,臘月十八,宜出門宜會友。
三禾一早便被自家掌櫃遣過來送年禮,倒也碰巧兒的很,唐明琲這天還沒亮就去了鎮上訪友了,蘇鸞也省的費心思的跟他解釋了。
她看著地上那四個朱紅的年禮箱子,又是布匹又是精米的,打趣的問道:“今年出手這麽大方,你家掌櫃發財了?”
“可不就是發財了。您不知道,前兩天您那新話本兒一出來,咱們書齋門口都排上長龍了。”
說著三禾一拍腦袋,從懷裏摸出一本來:“差點忘了,掌櫃讓我給您帶來瞧瞧。”
蘇鸞接過來一看,隻見原本的素色封皮已經換成了朱紅色帶暗紋的綿紙,上麵印著線條複雜的墨色圖案,封邊也換用了明黃色的絲線裝訂,她滿意的點點頭。
三禾一臉好奇,撓著腦袋問道:“夫人,小的瞧著這本子除了比往日的好看上許多,也沒見什麽區別啊,這一出,怕是沒幾日又要被那不知羞的翻印了去。”
蘇鸞搖搖頭,笑著道:“你家掌櫃不是剛求了貴人撐腰?想必能消停些日子。不過,那買書的人可都送了竹牌?”
“送了送了,早前就差人刻了,掌櫃說是什麽阿什麽數的……”那拗口的詞兒三禾沒記住,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
蘇鸞見他那窘迫的模樣笑了笑,替他說道:“是阿拉伯數字。”
三禾小雞啄米似的點著腦袋:“對對,還是夫人聰慧!就是阿拉伯數字。掌櫃都叮囑咱們了,說是以後拿著竹牌來買話本子的才賣。”
蘇鸞順著筆墨紋理摸了摸話本子上的圖案,若仔細分辨,便能發現那正是花體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組成的。
她從條案下的箱籠裏又拿了兩冊話本遞給他:“這個帶給你家掌櫃,一月二月各出一冊。”
三禾忙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
樺川鎮,天香居。
唐明琲正麵帶笑意的和一人對飲。那人一身藏黑色繡暗色雲紋的長袍,領口綴著墨色的狐絨,且從這裝扮來看,就透著栩栩貴氣。再看那麵容,唇紅齒白,卻不顯女氣,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著,眼下還有顆淚痣,舉手投足自成風流。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唐明琲的摯友淩少堂,他還有個更懾人的身份——大理寺少卿。說起這個官位,不算大,不過卻是專門掌牢獄,審生死的,讓人忌憚得很。
唐明琲給他添了酒,挑眉問道:“怎麽一聲不響的跑這兒來了?可是公差?”
淩少堂苦笑一聲:“這地界,能有什麽公差需要我親自處理。兄弟我就是來看看你。你這一走,我這心裏頭……”
沒等他訴完這一廂衷腸,唐明琲毫不留情的打斷道:“說人話!”
淩少堂“嘁”了一聲,頗無奈道:“唉……還不是因為我那娘親。”
提到自家老娘,淩少堂是一個頭兩個大,好歹也是個一品誥命夫人,偏生的迷什麽話本子。也不知是從哪家夫人那兒得來的,自從看了,那便是一發不可收拾。每每看得傷懷了,還能梨花帶雨的悲歎一場,惹得他憑白受了他老爹的幾頓訓斥。
見他有苦難言的模樣,唐明琲皺了皺眉:“可是侯夫人出了什麽事兒?”
“罷了罷了,倒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不知從哪得了些話本子,看得入了迷。”淩少堂無奈解釋道。
“跑這麽遠,就為了買話本子?京都現在都匱乏成這般模樣了?!”唐明琲低笑一聲,揶揄他道。
說起這,淩少堂一臉憤懣,拍了下桌子,震得那杯中的酒晃了三晃:“可別提了,那話本子原本滿街都是,誰知道竟是翻印的!就前些日子,那天時書齋的掌櫃一怒之下竟一紙訴狀告到了清平長公主那兒,你也知道,那天時書齋對長公主來說是何等地位,當日便親自帶著十六衛追人毀版。這麽一鬧,誰還敢頂風作案啊。”
那清平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長姐,她那駙馬也算得驚才絕絕,可惜身子不好,早早便去了。而這天時書齋正是這長公主與駙馬爺的初見之地。對她來說,自是意義非凡。
唐明琲看他那義憤填膺的模樣,失笑一聲:“怎麽,憑你這大理寺卿的臉麵,在京都還討不來一本話本子?”
“討是討得,不過等這話本子從這樺川鎮運到京都,怕是就要年後了!我不急,可是家裏頭那位急啊!”說罷無奈的搖搖頭。
就在這時,淩少堂的隨從一臉喜色的跑了上來:“爺,可買著了!”說著捧著那本朱紅色的話本子遞了上來。
唐明琲無意的掃了一眼封皮上的三個字——長恨歌。
他皺皺眉,莫名覺得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
對了!是在自家的書案上!
嗬,有趣!他怕是發現了個不得了的事情呢!
淩少堂臉色一鬆,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揮揮手:“別給我!別給我!你家爺不想看!你好生收著吧!”
那隨從收了書,又看了看手裏頭的竹牌:“那這竹牌子……”
淩少堂皺著眉:“什麽竹牌子?”
“這是書齋夥計給的,說是下次要憑牌子才能買。”
“哦?拿來看看!”淩少堂手一勾,接過牌子,發現那上麵刻著一堆線條繁複毫無規則的圖案,他摸了摸下巴,皺著眉,起了探究的心思。
這圖案……
唐明琲掃了一眼,朝那小廝道:“你把那話本子給你家爺拿出來瞧瞧,我瞧著這圖案倒和封皮上的差不多。”
淩少堂接過來一瞧,可不是,這竹牌上的圖案和封皮上的竟絲毫不差。
他垂頭思忖半晌,卻也不得其解。若說這東西無用,他不信,可若說有用,區區幾個線條,能有何用處?!
“掌櫃可說這牌子有什麽特別?”淩少堂問道,顯然是對著圖案有幾分在意。
“說了,說著東西能證明身份,還說這話本兒以後都是一月一冊,月中發售。以後直接去京都的書齋即可。”
“一月一冊?!倒是好手段!隻是憑這麽個竹牌子證明身份,未免太誇大其詞了吧!”淩少堂在手裏把玩幾下,便放在了一邊兒,繼續與好友喝起酒來。
入夜,小江村一片寂靜,除了幾聲零星的狗吠,便是那嗚嗚作響的風聲。
蘇鸞雖膽子不小,可這偌大的院子,又是獨門獨戶,她一個人心裏頭多少有些發慌。
她強撐著睡眼,手裏頭的話本子半天也沒翻動一頁,心裏盼星星盼月亮,恨不得唐明琲下一秒就能進門。
可終究抵不過一波一波襲來的困意,身子搖搖欲墜,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越垂越低。
唐明琲一進屋,就見蘇鸞趴在案上,手裏還攥著冊話本子,身上的披著的外衣不知什麽時候滑落在了椅子。瘦瘦小小的一隻,隔著裏衣也能清楚看見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和一節一節凸起的背脊。
他眉頭一簇,剛想彎腰將她抱起,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還冰著。在碳火邊站了半晌,散了一身的寒氣,這才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抽出她手裏那朱紅封皮的話本子。他眸色一暗,一彎腰,輕輕將那小小的人兒撈進懷裏。
太輕了!她都不好好吃飯的嗎?!
許是他身上太硬,又或是姿勢不太舒服,懷裏的人扭了扭身子,小臉皺成一團,掙紮了兩下。
唐明琲身子一僵,神色有些緊張,看著她眉心微蹙,粉唇輕嘟的模樣,一動不敢動。
半晌,見她仍舊閉著眼,身子卻不再掙紮,隻是無意識的蹭了蹭,又把腦袋埋進他胸口接著睡去,這才鬆一口氣,將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看著窩在被子裏的小姑娘,睡的一臉香甜的模樣,他忍不住湊近她,心裏不禁想著,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他不知道小秘密。
就在他的薄唇快要貼上她的額頭時,他突然停住,迅速起身。
他在做什麽?!抱她上床是因為怕她生病惹麻煩,那剛才……
他似乎找不到任何借口來解釋自己的行為。他不知道,當對一個人產生愛意時,能解釋那些無理行為的隻有兩個字,本能。
第二日,天蒙蒙亮,蘇鸞便悠悠醒來。
她迷迷糊糊的睜眼,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睡到了床上,腦袋下麵枕著的不是那裝滿穀殼的繡花枕,而是某人堅實的手臂。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正從她頭頂滑過。
而更可怕的是,此時她的手不僅跨過了秦楚分界,還明晃晃的搭在某人那堅硬又火熱的胸膛上。還有腿,好死不死的纏在他腰間,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下屬於男人的晨間猛獸。
完了!
她腦袋嗡的一響,覺得自己怕是時日不多了。
雖說她最近和唐明琲也算得“琴瑟和鳴”,可終究是井水不犯河水啊!如今她這兩隻腳都踏進了雷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