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公子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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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年是哪一年。可這就像你小心翼翼藏著掖著的尾巴,突然被人一把揪住,還使勁兒踩了一下。蘇鸞心裏頭不爽,她抬頭看他一眼,矢口否認:“跟那沒關係,我就是不想出門而已。”
“可我想去,勞駕夫人陪為夫走上一趟?”唐明琲走到她身側,兩指一抽,輕而易舉就將她手裏的毛筆收走了。
“一定要去?”她眼裏帶著半分猶豫,還有隱隱的抵觸。她以為自己掩飾的足夠好,可是還是被他一眼就看透。
“嗯。”沒有給她掙紮的機會,唐明琲堅定的點頭。
“好吧。”蘇鸞無奈妥協。
是真的無奈,因為這上元節在這大縉就是除了乞巧節之外的第二個情人節。單身男女挑燈遊街,尋覓意中人。這成了家的自然要攜家帶口,免得一不小心惹了情債。所以這唐明琲要去,她於情於理都得跟著啊。
唐明琲將踏雪牽了出來,踏雪歡脫的打了個響鼻,蹄子嗒嗒的蹦著,討巧的用頭去蹭他的手掌。
見蘇鸞出來,唐明琲撫了撫它的脖子,它乖乖的站好,忽閃著大眼睛看著她,好似已經習慣眼前的小丫頭和主人同騎。
蘇鸞看了看踏雪,咬了咬嘴唇,耳邊回響的都是上次同騎時他那微啞的嗓音。
“看來你是嫌棄為夫太溫柔?”
“為夫問你,想不想要快一點。”
“別緊張,這次為夫慢一點兒。”
……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背一遍靜心咒冷靜一下。
見小丫頭不知想什麽,站在那兒一臉糾結的出神,唐明琲彎下腰,一張俊臉湊到她眼跟前:“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蘇鸞被他嚇了一跳,無措的後退了一步,臉唰的紅了起來,像那門口掛的燈籠似的。
唐明琲輕笑一聲,長臂一伸,摟著她的腰,將人輕輕一帶,便上了馬。
這次他倒是規矩,一路上也未與她逗趣。隻是兩人著實挨得太緊,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火熱的溫度,還有那咚咚的心跳聲。
進了城門,她被抱下馬背,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踏雪則被寄放在鎮頭的茶肆,埋著頭,歡快的吃著草料。
鎮子上格外熱鬧,爆竹聲聲,笙歌陣陣。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就連那街邊光禿禿的樹枝上都掛滿了紙燈籠和祈福的紅布條,街邊小販熱絡的吆喝聲不絕於耳,還有遠處雜耍班子的敲鑼聲,一下一下蕩在火樹銀花的不夜天裏。
蘇鸞好久沒湊過這樣的熱鬧了。她眼裏映著熠熠流光,看哪兒都新鮮。
唐明琲見她眉眼彎彎的模樣,就知道今天自己的決定有多麽的明智。絡繹不絕的人流中,不時有嬉笑的孩童橫衝直撞的跑過,蘇鸞沒留意,被撞得一個趔趄,某人皺著眉直接將人護進懷裏。
蘇鸞仰頭看了看他的如刀削似的下頜線,心裏一暖。
眼前不遠處是前朝留下的鼓樓,三層樓高,中規中矩,東西兩麵是石階,南麵朝著護城河,北麵俯瞰而下,則是樺川鎮萬戶通明的主街。
樓台上不少男女正聚在鼓樓的高台上放天燈。一盞一盞,閃著昏黃的火光,飄飄搖搖的沿著護城河,飛向不知名的遙遠地方。
“走吧,我們去也去祈福。”
唐明琲買了兩盞天燈,拉著她上了古樓。
他是不信神佛的,可今日他卻真誠的祈求著,若是有神佛,他想許個願,一個就好。
蘇鸞將手上天燈點燃,小心翼翼的托著,然後放手。看著它逐漸飄遠,混進那千千萬萬盞煙火中,隻餘下那一小點橘色,她悄悄許願:她不敢奢求團圓,隻求爹爹身體康健。
她唯一的親人,她一直掛念著卻不敢去尋找的人。她怕他一直等待她的歸來,又怕他早已釋懷。
唐明琲看著她忽明忽暗的眼神,隨口了句:“許了什麽願?”順便將手上的天燈輕輕脫手放出。
蘇鸞將交握的雙手解開,眨著眼道:“說出來就不準了。”
然後看著剛剛從他手上飄離的天燈,驚訝道:“唉,難道你也許願了?”
“嗯。”男人淺淺應了聲。
蘇鸞張大眼睛,拉著他的袖子,在他耳邊悄聲道:“許了什麽願?你偷偷告訴我好不好,偷偷地?”
男人一笑,理直氣壯的搖頭拒絕道:“不行,你說的,說出來就不準了。”
“……”
蘇鸞撇了撇嘴,感覺她剛費勁巴力搬起來的石頭,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腳指頭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兩人耳鬢廝磨的說著悄悄話,誰也沒發現,不遠處有一道時而炙熱時而陰冷的目光,正落在他們身上,落在他們勾起的嘴角,和那緊扣的十指上。
下了鼓樓,唐明琲單手將蘇鸞圈在胸前,確保沒人能擠到她。兩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推著前行。
“猜燈謎猜燈謎!猜中就白送嘍!”一聲吆喝,加上那掛的丈高的燈籠牆,引得男女老少紛紛駐足圍觀。倒不是因著樺川鎮有多才人輩出,而是百姓們都圖個熱鬧。
老人孩童討個喜氣,看個樂嗬。那年輕的公子小姐們,則是想著露露臉,將這肚子裏頭的墨水揮灑揮灑,在佳人麵前博個青眼。
見蘇鸞眼睛也落在那丈高燈籠牆上,唐明琲低頭在她耳邊問道:“去瞧瞧?”
“好。”
待走近了,唐明琲卻皺了眉頭。這人著實多了些,裏裏外外左三層右三層,到處都是攢動的腦袋。
蘇鸞倒不甚在意,畢竟也是曾經穿梭在大學食堂裏的浪裏小白條,這樣的場麵,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她拉著他的手,靈活的像條泥鰍,沒幾下就從最外麵擠到人牆的最前排。這抬頭一望,一眼就看見一盞蓮花兔子燈,雖說比不上最頂上的鳳凰花燈繁複瑰麗,可勝在小巧別致。
“可有喜歡的?”唐明琲見她眼睛亮晶晶的,溫聲問道。
蘇鸞抬頭指了指:“那盞。”
唐明琲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小兔子麽?倒是跟她有幾分像。
“老先生,那盞燈在下求個謎麵。”唐明琲遞過去一枚銅錢。
那穿著麻布衫的老伯抬頭一瞅,從那竹竿上挑下一個牌子來,抑揚頓挫的朗聲念道:“江邊一月照畫中!”
這謎麵一出,身後湊熱鬧的百姓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皆是皺眉搖頭,歎著難解難解。
蘇鸞垂著眼沉思片刻,連個頭緒也沒有,索性放棄燈謎技能的解鎖。隻睜著期盼的眼,看著身邊的男人。
唐明琲朝她一笑,沉聲應道:“萬戶樓台臨渭水,五陵花柳滿秦川。可是渭字?”雖是詢問的口吻,可卻帶著篤定。
“公子好文采!正是渭字!”
說話間,那老先生已是笑眯眯的挑了那兔子蓮花燈,雙手奉上:“公子拿好。”
“多謝。”
唐明琲接過花燈,剛要遞給身邊的小丫頭,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公子,且慢行!”
喚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沈妤。
蘇鸞平日裏都呆在小江村,自是不識得她。抬眼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一位身穿藕色紗裙的小姐,輕紗遮麵,說話時還微微喘著,一副大病初愈的嬌弱模樣。
“公子,小女心儀這花燈已久,不知公子可否割愛讓與小女,小女願以那鳳凰花燈相換。”她眸色楚楚,纖纖玉手輕輕一抬,隨意的指了指那最高處所懸的花燈。
蘇鸞看了她一眼,當下了然,喲!桃花運不錯啊少年!都遇見搭訕的了?隻是……這手法拙劣了些吧!
唐明琲皺著眉,剛想開口,卻被身邊一個書生模樣的小公子搶了先,語氣頗不善的嗆道:“小姐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既想換,也得先拿下那花燈再與人開口吧!”
沈妤看了他一眼,語氣一冷:“不勞公子費心,小女自是有把握拿下那花燈來。”
蘇鸞好看的黛眉微微一挑,嘿!還是個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
隻見沈妤看了身後的小丫鬟一眼,那小丫鬟便伶俐的上前遞上了一枚銅錢。
老先生接過銅錢,不緊不慢的挑出謎麵:“小姐且聽好,簾上殘月映重山。”
嘖~還真是不簡單,蘇鸞默默想著,將目光投向那沈妤。
隻見她柳眉微蹙,口中喃喃自語兩聲,手指在手心淺劃了幾筆,便開口道:“可是狡兔三窟的窟字。”
老先生一愣,半晌捋著胡子道了句:“小姐當真巾幗不讓須眉啊。”
邊上湊熱鬧的人皆是一頓,往來的男子紛紛朝她投去傾慕的眼神,就連剛剛嗆聲的小書生,此時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沈妤對於周圍的目光毫不在意,接過鳳凰花燈,抬眼看向唐明琲:“小女方才所求,公子可答應?”
唐明琲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裏的拒絕明晃晃的流露出來。想著她若識趣,就不該再生糾纏。半晌見她垂眸不語,他以為她懂,便拉著小丫頭的手,轉身準備離開。
沈妤雖是看懂了,可卻不甘心。見他轉身,心下更是一慌,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唐明琲皺著眉,眼睛落在扯住他衣袖的那隻手上。
沈妤手指一顫,像被燙了似的慌忙鬆開,聲音微顫道:“公子,可還記得年前在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