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一酒解千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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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場山雨過後,天氣越發的熱了起來。
空中沒有一絲雲彩,頭頂一輪烈日,懶洋洋的掛著,陽光熱辣得連鳥兒都懶得叫了。
唐明琲一路策馬,額頭上冒著細汗,提著剛從那芙蓉齋買回來的蜜棗水晶粽,心情頗好的推開半掩著的屋門。
屋內空蕩蕩的,並沒有小丫頭的人影。
唐明琲麵色一僵,嘴角溫柔的弧度,生生凝住。
真是個不安生的小東西!身子剛好就亂跑,真該好好教訓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想起她受傷的腳還有昨夜那一臉蒼白的病弱模樣,他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便朝院外走去。
而此時,不聽話的某人正滿心歡喜的抱著兩壇女兒紅,一瘸一拐的往村頭挪著。
那女兒紅的壇子不大,上頭的落著紅封,封紙上的鸞字已經退了墨色,還沾著些泥,一瞧就是新挖出來的。
蘇鸞唇角噙著笑,眼圈微微泛紅,想起了自家爹爹和娘親當年埋酒時的恩愛模樣。她拍了拍那酒壇子,喃喃道:“爹爹,你給女兒埋的酒,女兒可就拿走了!回頭兒我留上半壇子,上山陪您一起……”
“真是巧!這不是二妹妹嗎!”
一道陰陽怪氣的喊聲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蘇鸞抬頭,望向來人,冷笑一聲:“你這聲二妹妹,我可不敢當。”
聽她這話,林興旺嗬嗬一笑,一不羞二不惱,兩隻賊眼咕嚕咕嚕的轉著,將她那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最後落在她懷裏的酒壇子上頭,摸著下巴湊上前去:“妹妹這話說的,忒不念情麵了些!都說這生恩不如養恩大,妹妹如今這日子過得舒坦了,怎麽也得讓哥哥跟著沾沾光吧?!”
“沾光?”蘇鸞戒備的看著他,聞見他那一身酒氣,不由向後退了兩步,和他拉開距離,“林興旺,你可別忘了,爺親口說了,林家沒有二丫頭,你若是想沾光,那得去找你那親妹子才對!”
“爺不認你,那是爺糊塗!可哥哥不糊塗啊!”他打了個酒嗝,眼裏淫邪的目光微閃,趔趄著步子朝她逼近她。
蘇鸞握著手裏頭半臂長的鋤頭,死盯著他,像是防備著撲上來的豺狼一樣。
“我說二妹妹,別緊張啊!哥哥不動你!”說著,咧著嘴一笑,指了指她懷裏頭的酒壇子,“不過,哥哥這酒沒喝痛快,這兩壇子酒,你得給哥留下!”
給你留下?!想得美!
見他手伸過來,蘇鸞揮起鋤頭一擋,木把正打在他的小臂上。
林興旺吃痛的一呼,酒醒了大半,破口罵到:“你個小賤蹄子,給臉不要臉是不是!”
到底是男人,又跟著那林青海在碼頭幹了許久的粗活,即便是醉了,力氣也大得很,一把奪過那鋤頭朝旁邊一摔,伸手就去搶她懷裏的酒壇子……
蘇鸞冷眼瞪著他,咬著牙死活沒鬆手。
林興旺酒氣上湧,趔趄著身子,指著她罵罵咧咧道:“小賤蹄子!給老子鬆手!”
“要不是你吃裏扒外,老子怎麽會被那孫家退了親?!”他打了個長嗝,眼睛猩紅,“要不是你!老子何苦要去那碼頭……做什麽勞什子的苦力,一天也沒幾個銅板!連壇子好酒……好酒都……都喝不上!”
說著他歪歪斜斜的朝她走過來,眼神是又恨又惱。
“鬆手!老子今兒就要你懷裏頭的這酒!”他伸手猛的一推,她身子被這蠻力一聳,一個不穩,酒壇子脫手而出……
麻蛋的!老娘的酒!
蘇鸞忍著交上那針紮火燎似的疼,朝那酒壇子撲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閃過,她的腰身瞬間落進一個堅實的臂彎裏,那壇子酒也被一隻手穩穩托住。
蘇鸞聞到了那股子讓她安心的檀木香,長舒一口氣,連忙寶貝的抱過那酒壇子,心虛的看了男人兩眼。
林興旺被驚得一愣,逞凶的手還沒來及收回,就被一把捉住。那速度快的他根本沒看清這人是如何出手的,脈門便被人死死扣在那。
唐明琲下手毫不留情,用了十成力,反向一扭,便疼的那林興旺哭爹喊娘連聲痛嚎。然而這還不算完,他抬腳踹向了林興旺的膝蓋。
“噗通”一聲悶響,林興旺吃呀咧嘴跪在了地上,腦門上滿是冷汗,嘴上不住討饒:“啊!饒命饒命!大爺饒命啊!啊……”
“叫什麽大爺!叫祖宗!”蘇鸞咬牙切齒,像隻小獸似的朝他凶道。
“祖宗……祖宗……祖宗饒命!”
唐明琲嗤笑一聲,聲音森森如同那索命的厲鬼,在他耳邊道了句:“你若是活得不耐煩,再來招惹她,我倒是不介意親自送你去那閻王殿,見見你那親祖宗……”
“祖宗饒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林興旺疼的徹底醒了酒,方才本就是一時頭腦發熱,借著醉意才失了理智,如今被這煞神一下,哪裏還有膽子。
“滾!”唐明琲甩開他的髒手,眸色陰鷙。
林興旺打了個冷顫,連滾帶爬的逃了去……
一陣風來,卷著微燥的熱氣。
蘇鸞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口,討好的笑道:“你回來的真快!幸好你來的及時……”
唐明琲看向她,眸色沉沉,隱隱帶著風雨欲傾的架勢:“不聽話?嗯?”
蘇鸞頭皮一緊,繼續討好的朝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更加諂媚的笑來。
然而,某人顯然不為所動。
蘇鸞舔了舔微幹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垂著腦袋,弱弱道:“我就是想給你個驚喜……”
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唐明琲臉色緩和了些:“喜倒是沒看見,隻剩下驚了……”
蘇鸞失落的癟著嘴,抱著酒壇子,杏眼落在鞋麵那大朵的牡丹上,那模樣著實可憐。
唐明琲捏了捏眉心,妥協的將人抱了起來,無奈歎了口氣:“你什麽時候才能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
她縮在他懷裏,心頭一軟。
傍晚,趁著男人去給踏雪添草料的功夫,蘇鸞偷偷溜到灶房裏頭,一蹦一跳的在圍著灶台忙開了。
先是將一早煮好的骨頭湯端了出來,然後加上花椒,胡椒,辣子,再加過了油的豆豉,最後放入老薑大蒜和醪糟,大火煮開,小火慢滾。
唐明琲從馬廄回來,就聞見灶房裏飄出些香味來。他蹙著眉,走過去,見那小丫頭正架著個樹杈當拐杖,金雞獨立的倚在灶台旁邊,手上還拿著一些串著肉和青菜的竹簽,正往灶火上的瓦罐裏頭涮著。屋裏滿是辣子的味道,誘得人口水直流,食欲大開。
見他過來,蘇鸞討好的蹭過去,彎著眼朝他道:“夫君,晚上我們吃大餐!”
說著,笑眯眯的指著一旁的兩盤菜:“夫君,你幫我把它們端過去好不好?”
唐明琲目光隨著她的手指,落在一旁的角桌上。隻見那上頭擺著兩個青花瓷盤,一盤是素拌三絲,木耳蘿卜春筍,切得細細的,加了糖醋和芝麻,酸甜爽口。另一盤是拔絲芋頭,顏色金燦燦的,入口香脆,甜而不膩。
他將菜擺在托盤上,看了眼一旁的酒壇子,順手拎走。
不一會兒,那滾著泡冒著熱氣的瓦罐也被端上了桌。蘇鸞將那拐杖一撇,掀了那酒壇子的泥封,咕嘟咕嘟的將二人眼前的碗都倒滿。
唐明琲挑眉看著她:“怎麽?夫人這是要與為夫把酒言歡?”
蘇鸞搖搖腦袋,端起酒杯:“不不不,我這是想與夫君一酒解千仇!昨天……是我不對,我給夫君賠罪!夫君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小的吧……”
說罷她輕輕碰了碰他身前的那碗酒,舉手仰脖,碗底一翻,一飲而盡。喝的時候痛快,可等這酒滾下喉嚨口兒,才覺一股辛辣從胃裏直燒了上來,連舌尖都辣的澀滯,忙不迭的掩口嗆咳了起來。
唐明琲饒有興味的看著她,挑眉道:“夫人好酒量,不過這賠罪,一碗可不行,得三碗。”
她愕然的看著他,有些委屈,但還是硬撐著道:“三碗就三碗!”
她拎起酒壇子再倒滿,乘興連喝了兩碗,頓時麵勝桃花,發起一層紅暈:“這酒我喝了!你日後不能那麽小氣,冷著臉不理我……嗝……”
說著打了個酒嗝,摸了摸一旁的酒壇子,最後把小臉貼了上:“我跟你說,這酒可是我爹爹親手埋的,說是等我成親了,做那喜酒喝……可惜……”
說著她低下頭,眼圈一紅。
在幽暗迷離的燭火下,唐明琲將身前的酒飲盡,俯身微眯起眼睛看著她:“醉了?”
蘇鸞猛地抬起腦袋:“你說誰醉了?我?老娘怎麽可能醉呢!”
說著身子微晃著站起身,懷裏頭還抱著那酒壇子不撒手。
果然醉了……
唐明琲撐著額角,一臉好笑的逗弄她:“你沒醉,那可還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蘇鸞睨了他一眼,想也沒想脫口道:“當然記得!老娘姓蘇,名鸞!”
唐明琲渾身一震,酒意散了大半,原本的無意逗弄,變成了有意試探:“你記得?!”
“廢話!當然記得!”蘇鸞遞給他一記“你傻吧”的眼神。
“那……你為何不回家?”
“回家?!去送死啊!”她醉眼朦朧的看著他,傻傻的笑著,“我好不容易活過來,我才不要去送死……這輩子啊,可是我好不容易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