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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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麽?”唐明琲挑起嘴角,淡淡道,“聽說曦瑜表嫂有了身孕,不如我請她來陪陪表兄你,如何?”
    那人身子一顫,連帶著鐵鏈發出細碎的嘩唥聲。他喘著粗氣,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聲嘶力竭:“唐明琲!有事……衝我來!別……別動她……”
    唐明琲起身,走到他身前,強迫他抬起下巴,對上他猩紅的眼:“唐明荏,別撐著了,譽王和明頡早就出了京都,此時怕是已經到了西北。而你,從頭到尾,都是被拋棄的那個庶子!等著你的隻有曦瑜,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不……我不信……”一聲歇斯底裏的嘶吼,帶著椎心泣血的絕望,“他答應了的,他答應會帶走她……我不信……”
    “既然表兄不信,那就去請曦瑜郡主過來吧!”唐明琲眸子微沉,凜冽的鋒芒一閃而逝。
    “不……不要……”一支支撐他的信念驟然破碎,唐明荏喃喃開口,“我……我告訴你……告訴你……”
    小江村,已近子夜,除去偶爾一聲的蟲鳴便是沉寂。
    夜空中烏雲密布,一絲風也沒有,粘稠的空氣好像凝住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蘇鸞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忽的,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幕,隨之而來的是沉悶的雷聲,像是巨大的石碾滾過頭頂,讓人心中不由一慌。
    她翻了個身,側臥著,眼神落在窗欞上,看著外頭微微晃動的樹影,愣愣出神。
    就在這時,一道青光驟然閃過,驚雷乍破,直震得蘇鸞渾身一瑟。
    恍惚間,她看見一個黑影,正在腳步輕緩,悄然無聲的靠近房門。她渾身一僵,手指下意識的抓緊身上的緞被,心突突的跳著,背脊驚起一層雞皮疙瘩。
    有人?!
    是賊嗎?
    她咽了口唾沫,強壓下心頭的惶恐,嘴唇因恐懼也略微泛著麻。
    要逃嗎?!不!不行!萬一打草驚蛇,這歹人狗急跳牆殺她滅口怎麽辦?!
    她大腦飛快的思量一番,最終打算秉承著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保命原則,以靜製動!小心翼翼的從枕頭下摸出防身的匕首,緊緊攥進手裏,藏在被子下頭,防患於未然。
    哢噠一聲輕響,門閂被那冰冷的刀刃輕輕挑開。
    蘇鸞唰的閉上了眼,一動不動的歪頭假寐。發絲微微垂著她的額間,恰好半遮半掩的擋住了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的眼。
    那人腳步很輕,輕到她完全聽不見他的動向。
    這樣的身手顯然不是普通毛賊能有的,如果她今夜睡著,怕是根本不會發現他的侵入。
    半晌,耳邊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窸窣聲響,好似是在翻找著什麽。
    難道是在找銀子?還是,另有所圖?
    蘇鸞閉著眼,豎著耳朵盡力捕捉著那細微的聲響。
    半晌,窸窣聲驟然停住。一陣靜默之後,有細微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際,蘇鸞渾身一陣顫栗,周身的毛孔就像浸在冷水裏一般,寒氣自心底冒出來,深入骨髓。
    他離她太近了,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要做什麽?!殺人滅口?!
    她身子下意識緊緊繃住,像拉至極限的弓,隻要輕輕一觸,便會瞬間斷裂。
    就在她慌得無法自已的時候,耳畔響起一聲極輕的歎息,隨後那氣息便消散不見,仿佛方才的一切,隻是她的幻覺。
    危險的氣息漸遠,蘇鸞的手用力的壓向自己心跳如雷的胸口。直到那股子惶然漸漸平複,她才偷偷掀開眼。
    隱約中,她看見那人往門口走去,一身夜行衣,手上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寒光閃閃,他手指修長,食指的指節上有一道疤,讓她隱隱覺得熟悉。
    他的手指落在門上,蘇鸞的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緩緩下墜,還沒等落地,就見那人倏地閃身一避,一柄鋼刀悄無聲息的自那半開的門縫中襲來。
    閃著銀光的刀刃貼著他的發絲擦過,黑衣人飛快向後退了幾步,企圖拉開距離。
    然而門外的人根本不給他機會,出手極快,一掌劈在他肩上,他被震退了幾步,一回頭,正對上蘇鸞受驚的眼,和她手裏明晃晃的匕首。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終究還是沒對她出手,翻身破窗而出。
    蘇鸞渾身顫栗,臉色蒼白的蜷縮在床角,望著門口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她嘴唇哆嗦的厲害,哽咽著,喊了一聲:“趙四爺爺!”
    轟的一聲雷鳴,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頂,劈啪作響。
    消失六年之久的趙四爺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
    她眼角掛著淚,咧著嘴,朝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來。
    趙四爺看著她,冷硬陰沉的臉色緩和下來:“鸞丫頭,嚇著了吧?”
    蘇鸞扔下匕首,朝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六年了,我以為您再也不會回來了呢……”
    “傻丫頭,事出突然,老爺子走的急,倒害你記掛了。”說著他伸手替她摸了摸臉上的眼淚,“都嫁人了,怎麽還這麽愛哭鼻子啊。”
    蘇鸞吸了吸鼻子,問道:“還好您來得及時,不過,您怎麽這個時辰回來?”
    趙四爺麵色微沉,他本沒想回來。他原本是去秦家祖廟取那玉佩的,結果那孟菡茹說玉佩已經交由小丫頭保管了。那時候他還疑慮重重,想著依那兩人行事作風,怎會如此不謹慎,輕易將那物托付出去。如今看來,此舉倒是頗有先見之明。
    這明箭易躲,暗箭難防,他段時日,他幾乎每天都會遇上刺殺與算計。
    蘇鸞見他沉默,試探道:“趙四爺爺是得了消息,專程回來救我?”
    “算是吧!”他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懨懨,安撫道,“你也不必太憂心,今日他既然沒有得手,想必近期不會再來第二次。”
    蘇鸞微鬆了口氣,起身披了件外衫:“四爺爺今日在我這廂房休息一夜吧,雨大,山上的院子又許久沒人,怕是睡不了人的。”
    趙四爺點點頭,默認了她的安排。
    夜色將盡,雨勢才漸漸減弱,淅淅瀝瀝飄著。等到蘇鸞起床的時候,外頭已是風停雨歇,隻是天依舊陰著,不見放晴。
    趙四爺不知何時起的身,此時已連個人影也不見了,十有八九是怕被人看見說三道四,趁著天色尚早便回了他那半山腰的院子了。
    蘇鸞站在屋簷下,看著被那黑衣人撞碎的七零八落的窗欞,心中一陣鬱悶。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唉……破財免災!破財免災!
    當日下午,她正盯著木匠在院子裏頭叮叮當當的修窗戶,就見薛知易黑著臉,氣勢洶洶的衝進院子來:“你可受傷了?”
    蘇鸞一怔,搖搖腦袋,傻傻問了句:“你怎麽來了?”
    “我……”薛知易一哽,白了她一眼,“聽說你遭了賊,來看看你有沒有英勇就義!”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不過能看到薛知易這麽一副急切的模樣,倒也值得。
    蘇鸞捂著嘴樂了,拖著長音道:“哦~原來薛掌櫃這是擔心我啊!”
    “誰擔心你了!”薛知易被她調笑的耳尖一熱,矢口否認。
    “那這雨路泥濘的,薛大掌櫃急忙忙的來找我,是來作甚啊?”蘇鸞彎著眼瞧他。
    “……”薛知易有些羞惱,別過頭,手上的扇子一抖,氣呼呼的扇了起來,“擔心你擔心你!畢竟你是搖錢樹!沒了你誰給我賺銀子啊!”
    “喲!這麽急著找借口!你害羞啊!”蘇鸞怪笑著看了他一眼。
    薛知易突然定住,用扇柄抵著她的額頭,一本正經的說了句:“別假笑了,難看死了!嘴上說的那麽輕鬆,昨夜都要嚇死了吧?”
    試圖遮掩的心思被他戳中,蘇鸞收了笑,眼底微紅:“嗯,差點又要去喝孟婆湯了……”
    薛知易一愣,斜睨了她一眼:“說的好像你喝過似的!”
    可不就喝過……
    蘇鸞幹笑兩聲,沒再接話。
    沉默良久,薛知易看著旁邊矮他一頭的人,隨口道了句:“我這幾日留在這兒,等你夫君回來,我再回鎮上。”
    “不行!”蘇鸞果斷搖頭拒絕,“你我這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孤男寡女,你是嫌我名聲太好是不?”
    薛知易眉頭一鎖,一口咬定:“不管怎麽樣!我肯定是要留下的!”
    “你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能幹什麽?賊來了幫我喊救命?”蘇鸞好不留情的嘲諷道。
    “誰告訴在下是文弱書生了!在下好歹也是……”話說了一半,他猛然閉了口。
    “好歹也是什麽?”蘇鸞追問道。
    “好歹也是個七尺男兒,總比你一個弱女子要好些。”他錯開眼,避開她的審視的目光。
    “那你也不能住在我這兒!”她看了他兩眼,沒再糾纏方才的問題。
    薛知易沉著臉,一聲不吭的與她對峙。
    就在這時,門被輕扣響,杜臻探了探頭,朝他二人一笑:“打擾了!在下聽說夫人家中遭了賊,一是擔憂,所以……”
    蘇鸞笑著朝他迎了過去:“我沒什麽事兒了,就是受了一丟丟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