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不握手,言和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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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她這小賬本上可記了不少人,像那林鶯鶯,還有那沈妤,都沒什麽好下場!對了,還有一個要等著秋後算賬的。
    唐明琲。
    想到那個男人,她鼻子有些發酸,從袖袋裏頭將那檀木簪子摸了出來,捧在手裏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出神。
    “他送的?”任一慈看她一動不動的發愣,將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簪子上。
    蘇鸞回了神,眨了眨眼,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假笑來,隨後半是嘲諷的說了句:“任大夫不擺攤算卦,也是可惜了。”
    任一慈一笑,順著她的話頭自嘲道:“擺攤算卦,那得會說好聽的,在下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怕是會餓死街頭。”
    蘇鸞笑了聲,讚同道:“也對。”
    趙四爺聽這他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悠悠道了句:“你們倆這是不計前嫌,準備握手言和?”
    蘇鸞輕嗤了一聲,嫌棄道:“誰要跟他握手了!”
    倒是任一慈,對她的嫌棄很淡定,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握手,言和也行。”
    “嗬。”蘇鸞冷笑一聲,別過腦袋不再看他。
    原本的悲傷落寞似乎被這幾句話輕易掀了篇,她將手上的簪子小心翼翼的插在發髻上,側身倒在獸皮毯子上假寐。
    許是心神俱疲,不知不覺,竟當真睡了過去。
    外頭的雨衝刷著山洞的石壁,發出嘩嘩的聲響。而這聲響落進蘇鸞的夢裏,卻成了吹鑼打鼓的喜樂……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周邊全是彎腰哄搶喜糖喜餅的百姓。路中間是一頂綁著紅綢,繡著龍鳳呈祥的喜轎,被八個人穩穩的抬著。通過那朦朧的紅紗簾,裏麵露出個倩影來。
    喜轎的前頭,是一匹高頭大馬,通身黑亮,四蹄雪白,馬上跨坐著個身穿喜服的男人,貌如謫仙,劍眉之下,是一雙流光熠熠的鳳眼。他嘴角噙著笑意,淺淺淡淡的笑進了她心底。
    轉眼,熙熙攘攘的街麵變成了喜堂。
    儐相吊著嗓子喊著“夫妻對拜”,那聲音響亮的仿佛在她耳邊一般。
    她大聲喊著唐明琲!不要!
    可是仿佛沒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歡笑聲,祝福聲都在繼續,唯一聽不見的就是她的撕心裂肺的喊聲。
    眼前的兩人就這樣彎下身子,而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進發絲裏,她喃喃著道了句:“疼……”
    “鸞丫頭!鸞丫頭!”
    一聲低沉的呼喚將她從夢境中扯了出來,蘇鸞迷蒙的掙開眼,定定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啞著嗓子喚了句:“四爺爺?”
    趙四爺見她醒了過來,蹙著眉頭舒展下來,問道:“做夢了?”
    蘇鸞點點頭,深吸一口:“嗯,噩夢……”
    她坐起身,往洞邊的火堆旁靠了靠。
    連日陰雨,就連空氣裏都帶著一股寒涼的濕氣,這一覺睡醒,她身上起了一層冷汗,隱隱有些發冷。坐在對麵的任一慈看了她一眼,將身上烤的暖烘烘的獸皮毯子地給她。
    蘇鸞沒拒絕,淡淡道了聲“謝謝”,便將那毯子抱在了懷裏。
    外頭的大雨依舊勢頭不減,似乎有愈演愈劣的趨勢。
    蘇鸞看著那雨幕,擔憂道:“這小樺山不算高,這邊地勢又偏低。若是這雨在下上幾日,水怕是能沒了這山頭。”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趙四爺自然也知道。
    他擰著眉,臉色有些發沉,開口道了句:“隻盼著老天爺能仁慈些了……”
    樺川鎮。
    因著地勢偏高,又有護城河的蓄水池做緩衝,倒成了洪災肆虐的四鎮八村裏受衝擊最小的地方。知縣像早有預料似的,沒等駐軍到來,就先一步通知百姓,準備疏散。等救災的駐軍到了,百姓早已收拾完備,十分有序的隨著護送的駐軍撤離到二十裏外的高地。
    然而,也不是每個百姓都那麽聽話,這裏頭不聽話的,就有薛掌櫃一個。他麵紅耳赤的與那駐軍副將爭執著,企圖留下來,等待時機進村。而這一想法,還沒等他說出,便被副將直接駁回,甚至派兵押送他坐進馬車,強行撤離。
    被迫離開的薛知易一言不發的坐在馬車裏,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時臉上竟滿了擔憂。
    他身邊的杜芙蕖紅著眼,握了握他冰冷的手,勸慰道:“鸞兒妹妹一定沒事的,她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一定是躲到安全的地方了,何況護國公也在,定能護她周全!”
    薛知易麵色凝重的點點頭,萬般情緒,最終隻化作一聲重重的歎息。
    他隻是一介布衣商賈,有錢無權,縱然他隻是想留下等待她的消息,也是全然不會被應允的。
    樺川河破堤的消息傳來時,洪流已經順著河道湧進了村子,他再想做什麽,都已經晚了。天災麵前,他無力的如同一隻螻蟻……
    轉眼三日,老天爺終於拾起了對眾生的那最後的一絲悲憫,風起雲湧,肆虐的大雨終於住了。天雖然還沒放晴,但是濃重的陰雲卻漸漸散去。
    蘇鸞從山洞中出來,活動了下身子,沿著山路往下走了走,尋了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往山下望去……
    看著那一片洶湧的洪流,她眼神微顫。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喊聲:“鸞妹子!”
    蘇鸞尋聲回頭一看,忙快步迎了過去:“周家嫂子,你怎麽在這兒,大家可都還好?”
    周家嫂子麵色一頓,眼神略帶閃躲的說道:“我見雨停了,出來尋些野果子。”
    “你們沒帶幹糧上山?”蘇鸞蹙眉,有些不解道。
    “帶了些,可也不知要在這山上困多久,能尋還是尋些的好。”
    “也是。”蘇鸞點點頭,又問道,“怎麽就你自己呀?這山林裏頭不安生,好歹也結個伴啊!”
    “男人都出去找野物了,剩下幾個都忙著照顧老人孩子,哪裏還有閑人。”她眉眼間有幾分愁緒與悲戚。
    蘇鸞看著她,隱約猜到了些什麽,試探著問了句:“上山的有幾家人?”
    周家嫂子一愣,知她心眼通透,想必猜到了,便沒再遮掩:“總共就八家人,都是些平日裏就好說話的。其他那些,恁憑老爺子磨破了嘴,也不肯上山躲難,還說爺是長了歲數,虧了膽子!”
    聽了這話,蘇鸞搖搖頭,說道:“盡人事,聽天命。告訴裏正爺爺,不必掛懷。”
    “老爺子也這麽說。”周家嫂子點頭道。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常結野果的林子處走去……
    而就在那林子不遠的地方,幾個訓練有素的士兵正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的山洞間。
    走在最前麵的是唐明琲,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臉色越來越沉,從方才的隻字片語的指令,到現在的一言不發,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冰霜之氣。
    “還有幾個山洞?”他朝領路的少年問道。
    “稟世子,深山以外,隻剩七個了。”少年如實回答。
    唐明琲點點頭,忽然停住步子。
    誰能想到,十五歲隻身入敵營都未曾怕過的璟王世子,竟在此時怕的連腳步都無法抬起。
    他拳頭緊緊攥著,指甲刻進手心裏,仿佛隻有疼痛,能讓他暫且麻痹住恐慌的心。
    “世子爺,南麵的山洞沒人!”
    “世子爺,北麵的也沒有人!”
    “世子爺,這邊也沒有發現!”
    ……
    沒有她!
    沒有她!
    沒有她!
    那一聲聲回稟仿佛是破滅希望的冷水,一下一下澆在他心上。
    鸞兒……你究竟在哪?!
    不要嚇我好不好……
    而此時,正蹲在林子裏頭,陪著人撿野果的某人猛然打了個噴嚏。
    “沒事吧?”周家嬸子滿臉關切的看著她,“可別是受寒了,這時候若是病了,可就糟了!”
    蘇鸞揉了揉鼻子,道:“沒事,方才就是覺得鼻子有些癢。”
    “怕不是有人想你了吧!”周家嫂子有意無意的說了句,轉頭又問道,“你家男人可是又出遠門了,這事發突然的,也沒人能捎個信兒,若是讓他這時候回來,定然要擔心死!”
    蘇鸞一愣,心裏隱隱有些發苦。
    擔心嗎?他怕還生著氣呢吧!不是都把休書送來了嗎?!況且京都那麽遠,等他得了消息,怕是以為她死了也說不定……
    周家嫂子見她表情有些落寞,便沒再多說。
    接著撿了幾個果子,便停了手,拉著她往山上走。
    “救命啊……救命……”
    忽的聽見一聲呼救,隱隱夾雜著些許哭腔。
    兩人身子俱是一頓,對視一眼,當即停住腳步。
    周家嫂子攏著耳朵,蹙著眉,定神又聽了聽,嘴唇抖著說道:“這聲音,這聲音好……好像是張家的春櫻!”
    蘇鸞眉頭一蹙,忙循著聲音往林子下頭探了探,隻見不遠的山坳裏頭,春櫻正雙手抱著一個攔腰折斷的老樹泡在水裏頭,掙紮著向往上爬,可到底是已經困了三日,身體早就沒了力氣。
    她看著那姑娘,喉嚨有些發澀,想也沒想,脫口朝她喊道:“春櫻,你堅持住!我過去救你!”
    “鸞兒姐姐……”春櫻無力的朝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