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你怎麽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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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下了三天的軍令狀之後,鄭嫻兒仍舊沒有半點兒著急上火的意思。
    府裏的管事婆子們送來了賬冊和對牌,然後便一語不發地在旁邊站定了,擺明了要看鄭嫻兒的笑話。
    樓夫人推說頭疼,起身到佛堂裏念經去了。幾個婆子見狀便要告辭。
    “不急,我先看看再說。”鄭嫻兒仍然穩穩地坐著,隨手拿了一本冊子打開,從後往前看。
    她讀書不多,看起賬冊來自然沒有一目十行的本事。於是婆子們漸漸地開始不耐煩起來。
    鄭嫻兒明知她們不耐煩,卻隻裝作看不見,不賜座、不上茶,安安靜靜地跟她們耗著。
    要不是因為樓闕在旁邊坐著,有幾個婆子險些便要鬧了起來。
    鄭嫻兒直看了一個多時辰,然後才慢慢地抬起了頭:“你們把賬做成這樣,二嫂沒叫人拿板子打你們?”
    為首的婆子聞言立刻豎起了眉毛:“奶奶這話是什麽意思?這賬做得還不清楚?別是你自己看不懂,拿我們做奴才的撒氣吧?”
    樓闕起身走了過來:“這賬有什麽問題?”
    鄭嫻兒皺了皺眉:“你怎麽還在這兒?”
    樓闕一怔:“合著你這大半天都沒看見我?”
    “沒料到五公子那麽閑。”鄭嫻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樓闕很想幫鄭嫻兒殺一殺婆子們的氣焰。但這是內宅的事,鄭嫻兒若不開口,他沒道理橫加幹涉。
    所以,這會兒樓闕的心裏有些委屈。
    ——他好心留下來幫忙,這女人竟然不領情!她知不知道他在旁邊坐著有多尷尬!
    鄭嫻兒看懂了樓闕眼中的幽怨,卻隻作不知,喚鶯兒給她磨了墨,刷刷刷地在紙上畫了起來。
    “你會畫畫?!”樓闕大為詫異。
    沒等鄭嫻兒回答,他自己又笑了起來。
    一個精於刺繡的人,會畫畫算什麽奇事?
    鄭嫻兒顯然並不懂什麽拖鋒散鋒濃淡深淺,她的畫隻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寫實。
    這樣的畫法很難稱之為技藝,卻也不失其古拙可喜。樓闕在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鄭嫻兒放下筆,他才疑惑地挑起了眉梢:“你畫的是誰?”
    這女人,竟然當著他的麵畫了一個年輕的男人!
    雖然這個男人尖嘴猴腮吊梢眉,不像是她能看得上的樣子,但是……
    他就是生氣!
    她都還沒給他畫過像呢!
    樓闕的悶氣還沒生夠,卻冷不丁地被眼前那張尖嘴猴腮的臉嚇了一跳。
    醒過神來才發現是鄭嫻兒捏著那幅畫像的一角,催眠似的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樓闕下意識地伸手接過畫像,捏住兩角便要撕碎。
    鄭嫻兒不慌不忙地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個人可能就是給二嫂下藥的凶手。”
    “呃?”樓闕撕到一半,聽見這話便停了下來。
    鄭嫻兒坐直了身子,看著他:“昨天晚上我從慎思園出來之後無意間撞見了這個人,看他慌裏慌張的,應該是心裏有鬼的樣子。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麝香味。”
    樓闕的眉頭擰得有點緊。
    撞見?還是撞到?她連那人身上有麝香味都知道,那得離得多近?
    樓大才子表示:醋缸太深,此刻他還沒有爬出來,急需媳婦兒砸缸救人。
    可惜鄭嫻兒並沒有接收到他的求救信號。她眉頭微皺,疑惑地看著他:“五公子不肯幫我這個忙?”
    “啊?什麽?”樓闕已經被醋泡得暈頭轉向。
    鄭嫻兒第一次懷疑自己選男人的眼光——這怕是個傻子吧?
    看到樓闕仍在發呆,鄭嫻兒認命地歎了一口氣:“你若無事,可以去幫我找一找這個人。我能否洗脫嫌疑,就看你了。”
    “啊,好!”樓闕終於醒過神來。
    鄭嫻兒長舒了一口氣,忙叫珍兒把這尊大神送出了門。
    幾個婆子眼看著鄭嫻兒攆了樓闕出去,神色各異。
    鄭嫻兒沒有理會旁人的心思。她捏起那賬本上的一張紙在手裏撚著,漫不經心地問:“你們從前遇到賬目不清的問題,都是怎麽處理的?”
    婆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答她的話。
    鄭嫻兒冷笑了一聲,站著拍了拍桌子:“不要跟我說這賬目從未出過錯!賬上進出的銀子倒是有數,可是進出的緣故卻總是模模糊糊,什麽‘采購’、什麽‘賞賜’——采購了什麽?賞賜了誰?為什麽賞賜?這些事項為什麽不寫清楚?還有,誰領了什麽差事、承諾什麽時候辦好、各項花費的明細為什麽總是語焉不詳?賬目記成這樣,後麵的賞罰怎麽樣才能清楚明白?難道一人有功眾人受賞、一人有過眾人也要陪著受罰嗎?你們先前都是怎麽辦差事的!”
    她一口氣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串,幾個婆子先時還滿心不服氣,後來便漸漸地垮了下去。
    賞罰不公的事,她們自己當然也有數。此時被鄭嫻兒問到臉上,她們也無話可說。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婆子抬起頭來,幹巴巴地道:“先前二奶奶當家的時候,用不著賬本上記清楚,二奶奶自己的心裏自然有一本賬。”
    鄭嫻兒款款坐回原處,仍恢複了漫不經心的樣子:“二嫂待你們寬和些,你們就越發蹬鼻子上臉,連能寫清楚的也都不好好寫了?我說二嫂怎麽一天到晚忙個沒完,原來都是讓你們給糊弄的!我沒有你們二奶奶那樣的好性子,今後再叫我看見你們偷奸耍滑,你們手頭的差事統統都不要做了!”
    婆子們顯然不服氣,隻礙著樓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在場,一時不敢當麵頂撞。
    鄭嫻兒見了,冷笑道:“想罵我的最好當麵罵,不敢罵就給我憋回去爛在肚子裏!我這兒叫你們是來辦差事的,不是養祖宗的!最好別叫我聽見你們背地裏傳什麽渾話、耍什麽手段,否則府裏的板子可不是留著燒火的!”
    婆子們本來是打著給鄭嫻兒一個下馬威的主意來的,如今威風沒抖起來,反倒被鄭嫻兒劈頭蓋臉給教訓了一番,當下誰也沒有心思回什麽事情,一個個蔫頭耷腦地退了下去。
    待她們走遠了,珍兒才過來給鄭嫻兒添上茶,笑道:“這幫老東西仗著年紀輩分作威作福,也是時候給她們一點教訓了。也虧得奶奶壓得住她們,二奶奶看著是個厲害的,有時候也不敢當麵跟她們吵。”
    鄭嫻兒揉了揉眉心,歎道:“忠厚人家就這點不好,隨便一個刁婆子都敢把當家奶奶欺負下去!也就我這沒臉沒皮的市井小民肯跟婆子們吵,太太這會兒說不定正在背後罵我有辱斯文呢!”
    珍兒抿嘴笑道:“才不會呢!太太早就看不慣那些刁奴了,奶奶隻管放心收拾她們就是,太太給您撐腰呢!”
    鄭嫻兒笑了一笑未予置評,隻管張羅著讓鶯兒燕兒把賬冊對牌等物搬起來,送到佛堂旁邊的兩間小抱廈裏去。
    寧萱堂的威風,借一次就夠了。府裏的婆子們雖然難纏,可也不至於就嚇住了她。
    出了寧萱堂,外麵卻有幾個年輕些的媳婦在等著,說是聽候吩咐。
    鄭嫻兒也不客氣,打發了兩個人到安姨娘那裏去說話,又向剩下的吩咐道:“去慎思園把昨日進過二奶奶臥房的丫頭婆子全部帶過來,叫她們在台階上跪著,一個都不許少!”
    幾個仆婦都有些為難,遲疑著不肯動。
    鄭嫻兒也不急,隻管揣著手坐在桌子上,笑嗬嗬地看著她們。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剛上任,第一天就拿二奶奶身邊的人下手,恐怕……”
    沒等她說完,鄭嫻兒已冷聲打斷道:“不是我要拿慎思園的人下手,而是二嫂身邊有了毒害主子的惡奴!我不能為了自己貪圖賢良名兒,就任由那蛀蟲在二嫂身邊繼續興風作浪!你們隻管照我的吩咐去做,慎思園的人要是敢反抗,有一個算一個,都按謀害主子的罪名論處!”
    到了這個地步,她的惡名是擺脫不掉了的。既然如此,幹脆就豁出去,用這個惡名做點兒蠻橫霸道的事好了!
    府裏對待下人一向寬縱,鄭嫻兒一來就給了眾人沒臉,雖說沒有打板子動家法,但這一番冷言冷語下來,已經在眾人心中豎起了刻薄蠻橫的形象。
    這並不是壞事,至少底下人辦事的時候就格外麻利了許多。
    沒費多大工夫,佛堂的台階下已經跪了十來個丫鬟婆子,其中還有三個是樓闓的房裏人。鄭嫻兒一視同仁,對哪一個也沒客氣。
    中午小枝和蘭香過來了。按照鄭嫻兒的吩咐,她們兩個一人拿了一根竹條,看哪一個丫頭婆子跪得稍稍懈怠了些,便毫不客氣地一竹條子抽下去,誓要把惡人當到底。
    午時還沒過完,有人就受不住了,抹著鼻涕眼淚指天發誓說昨天晚上二奶奶是戌時才喝的藥,那個時辰鄭嫻兒早已經走了。
    鄭嫻兒叫人當供詞記了下來,又問今日在寧萱堂顛倒黑白是誰的主意,那丫頭卻說不出來。
    於是其餘人繼續跪著,鄭嫻兒單獨把金珠叫進了房裏。
    金珠那丫頭也是個厲害的,跪得兩隻膝蓋都青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仍不肯向鄭嫻兒示弱。
    鄭嫻兒見狀也不多言,叫人給她搬了個小板凳過來,然後便自顧自地看起了桌上的賬冊子。
    直耗了一個多時辰,金珠終於沉不住氣,“呼”地站了起來:“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為了耍威風?”
    鄭嫻兒眼睛隻盯在賬冊上,頭也不抬:“我要耍威風,讓你在外頭多跪一會兒更合適。”
    金珠氣得一滯,好一會兒才又冷笑道:“誰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
    鄭嫻兒又看了兩頁,把自己想看的東西看完了,這才不慌不忙地抬起頭來:“我的主意,很難猜麽?我不過是想要一個清白罷了。”
    金珠臉色微變:“你本來——”
    鄭嫻兒抬了抬手,打斷她的話:“我是不是清白無辜,隻有你和你們奶奶心裏清楚。同時我也希望你明白,我根本不需要求著你們奶奶還我清白。慎思園已經失勢,哪怕那毒藥真的是我下的,你們主仆一時半會也爬不起來。”
    金珠張了張嘴,卻沒有罵出聲。
    鄭嫻兒笑了:“你是想說,你們奶奶恨極了我,所以隻要看著我倒黴,她就高興,是不是?”
    “你倒明白。”金珠冷笑道。
    鄭嫻兒嘲諷地斜了她一眼,臉上笑容未變:“我當然明白。你眼裏隻有你的主子,所以我不跟你分辯是非對錯。我隻問你——你願意讓害死你主子的真正凶手逍遙法外嗎?”
    金珠猛然抬起了頭。
    鄭嫻兒笑眯眯地看著她:“看來你也知道你主子的事有點蹊蹺。這麽大的黑鍋我還背得動,但你們真的甘心嗎?黑鍋給我背了,那真凶可就得救了!他這次害的是你們沒出世的小哥兒,你焉知下一次受害的不是你們奶奶本人呢?”
    “你……你能查出真凶是誰?”金珠的臉色立時就變了。
    鄭嫻兒看著她急切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金珠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答,神色忽然又黯淡了下去。
    她當然知道鄭嫻兒心裏有氣。
    這會兒金珠也顧不得臉麵了。見鄭嫻兒不語,她咬了咬牙,幹脆跪了下來:“奶奶若能查出真凶,為我們小哥兒報仇,我……我們奶奶願意出麵作證,還奶奶一個清白!”
    鄭嫻兒嗤笑:“等我查出真凶,自然就能證明我的清白,用不著你們來出麵作證。你還是先想想到時候怎麽向太太解釋你今早在寧萱堂的那番偽證吧!”
    金珠的臉色立時灰敗下去。
    鄭嫻兒漫不經心地看著,不催不問,好像全然不關心她在想些什麽。
    桌上的茶已經冷了,鄭嫻兒叫人重新添過,然後便打發人退了下去。
    這時,金珠忽然抬起了頭:“如果奶奶能幫我們小哥兒報仇,我們奶奶今後一定安分守己,唯奶奶馬首是瞻!昨晚給我們奶奶熬藥的丫頭是翠環,奶奶要審,可以從她身上下手!”
    “好,”鄭嫻兒抬起了頭,“翠環留下,其餘的你都帶回去吧。你們的藥和午飯我已叫人送過去了,回去叫你們奶奶寬心,善惡有報,罪人不會逍遙法外的。”
    金珠低頭答應著,心裏並沒有因為鄭嫻兒的安慰而高興幾分。
    善惡有報?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像罵人呢?
    事實上她的感覺還真沒錯。鄭嫻兒自己是不信善惡有報的,她就是想罵人。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精明一世的二嫂子會明白的。
    樓闕回來的時候,日已西沉。
    鄭嫻兒看見他踩著橘紅色的光影站在門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這個人,有點耀眼啊!
    樓闕快步走進來,把手裏提著的人丟在了地上:“你看看,是不是他?”
    鄭嫻兒先斟了一碗茶雙手捧到樓闕的麵前,然後才低下頭去細看了一眼。
    地上委頓著的,果然是昨晚在寒香齋後牆那裏撞見的小廝。
    鄭嫻兒笑了:“這個人,很難抓?”
    樓闕喝了茶,沉聲道:“他不是府裏的奴才。”
    “咦?”鄭嫻兒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此人身上穿的是一件尋常的布衣,卻不是府裏小廝穿的式樣。
    可他昨晚明明是一身家奴打扮啊!
    外麵混進來的?
    樓闕在鄭嫻兒先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冷笑:“說起來倒也不複雜,他的姨母是寒香齋的奴才。若不是有這層關係,咱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這個人。”
    “五爺辛苦了!”鄭嫻兒咧嘴一笑,狗腿地把小枝剛剛送過來給她充饑的燕窩粥捧到了樓闕的麵前。
    樓闕也不跟她客氣,坐著她的椅子、吃著她的粥,臉上不知怎的就露出了笑容。
    鄭嫻兒靠在桌旁站著,低頭看向那小廝:“既然不是府裏的奴才,我倒不好動私刑了。一會兒叫人直接送去官府好了。——小枝,先叫翠環來認認人!”
    小枝果然從外麵帶了一個黑胖的丫鬟進來,想必就是給朱金藍熬藥的粗使丫頭了。
    翠環一見地上那人,立刻便叫了起來:“是他!昨晚我給我們奶奶熬藥的時候,是他過來找我說話,自稱是府裏新來的買辦!他說是剛剛送東西過來走得累了,叫我到屋裏舀水給他喝!”
    “這就招了?”鄭嫻兒敲敲腦門,覺得有點兒無聊。
    這還沒動刑呢,怎麽就招了哇?
    小枝學著鄭嫻兒的樣子雙手抱胸,有些無聊地道:“這翠環早就招了!下毒的不是她,她隻是被人支開了一會兒。如今這元凶一來,可不就對上了?”
    “此刻說是‘元凶’,恐怕還為時尚早。”鄭嫻兒冷笑道。
    樓闕喝完了粥,意猶未盡地放下碗,抬頭笑道:“還不快去把太太和安姨娘請來?當然,別忘了囑咐安姨娘把秀芳帶過來!”
    幾個丫頭答應著去了,鄭嫻兒忽然有些忐忑:“安姨娘?怎麽會……”
    樓闕趁人不留心,悄悄地攥了攥她的手:“一會兒不要多說話,免得惹事。”
    鄭嫻兒心下愈發詫異,偏過頭去看他的時候,樓闕卻已經避開了她的目光。
    樓夫人很快就來了,同來的還有剛剛回府的樓老爺子。
    安姨娘滿臉病容,是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進來的。秀芳在她身後跟著,麵無表情。
    眾人落了座,樓夫人看著鄭嫻兒:“聽人說,你找到毒害朱氏的凶手了?”
    鄭嫻兒低頭笑道:“媳婦不敢居功。凶手不是府裏的奴才,我實在沒本事到府外抓人去,還是五公子神通廣大。”
    樓闕抓來的那個人自進門來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此時看見秀芳進來,他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姨媽……”
    一個稱呼,已經暴露了他的來曆。
    金珠匆匆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婢特來請罪——今早奴婢和奶奶傷心之下沒有來得及細查深思,冤枉了三奶奶,請太太責罰!”
    “怎麽回事?”樓夫人的臉色黑了下來。
    金珠忙道:“三奶奶昨晚確實陪我們奶奶坐了一會子,也確實給我們奶奶喂了藥粥,但……我們奶奶戌時又喝了安神的藥,後來細想起來,應該是後頭那碗藥出了問題!我們奶奶知道說錯了話,對不住三少奶奶,特命奴婢前來請罪!”
    翻供翻得這麽快,連旁邊的丫頭們都有些聽不下去。
    但這時翠環已經出來指證那個冒充小廝的男人了,眾人倒也來不及理會金珠的兩番供詞有多麽矛盾。
    鄭嫻兒這時才注意到,那小廝跪在地上便爬不起來,弱得不成樣子,似乎是在外頭受過刑了。
    樓闕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安心。
    “簡直——荒唐!”樓老爺子聽完翠環的供述之後,作出了四個字的評價。
    金珠忽然向那小廝撲了過去,長長的指甲直往他的臉上抓:“我們奶奶跟你無冤無仇,你怎麽下得去手!你是受了誰的指使?我們小哥兒還未出世,他到底是礙了誰的路!”
    那小廝一語不發地任她抓撓,要不是睜著眼睛,簡直就跟個死人也沒什麽兩樣。
    樓夫人盯著安姨娘,厲聲叱問:“朱氏是你的兒媳婦,她肚子裏的是你的親孫子!你平日縱然對她不滿,又何必下這樣的狠手!”
    安姨娘低頭站著,許久才歎道:“不是我。”
    “不是你?”樓夫人氣笑了,“難道是你的奴才自作主張?”
    她話音剛落,秀芳立時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
    “你有什麽話說?”樓夫人的臉色愈發陰沉。
    秀芳抬起頭,額上立時現出了一道血痕。
    她渾然不覺似的,瞪大眼睛直視著樓夫人:“奴才不敢說謊。昌兒確實是奴才的外甥,麝香的事也確實是奴才讓他做的。這件事姨太太從始至終都不知情,請太太明查。”
    “不知情?你自作主張?”樓夫人擺明了不信。
    秀芳昂然道:“正是。二奶奶性情高傲,一向看不起姨太太,更看不起我們這些底下人,動不動就冷嘲熱諷的。奴才一時氣不忿才做下了這樣黑心的事,卻不是姨太太的主意!”
    “你以為我會信嗎?”樓夫人冷笑著,像在看一個笑話。
    安姨娘慢慢地抬起了頭,歎了一口氣:“太太剛剛也說了,朱氏是我的兒媳婦,那孩子……是我的親孫子啊!”
    “所以,你怎麽下得了手!”樓夫人厲聲喝道。
    “夠了!”樓老爺子忽然站了起來,“成日裏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老爺!”樓夫人跟著站起,臉色很難看,說不清是震驚還是失望。
    樓老爺子看看安姨娘,再看看樓夫人,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涉事奴才一律送官法辦,不許再吵了!”
    “可是安氏她……”樓夫人很不服氣。
    樓老爺子冷聲道:“安氏禦下不嚴,釀成大禍。自今日起閉門思過,無事不得外出!”
    這是明明白白的袒護了。
    樓夫人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差一點便要背過氣去。
    鄭嫻兒越想越覺得替樓夫人憋屈,忍不住起身向前跨出一步:“這件事……”
    一句話剛開了個頭,她忽然感到腕上一緊,下意識地便住了口。
    樓闕攥住鄭嫻兒的手腕用力向後一拽,強拉著她退回了原處。
    “怎麽?”鄭嫻兒低聲急問。
    樓闕向她搖了搖頭,緩緩地放開了手。
    鄭嫻兒見狀隻得閉口不言,低下頭假裝自己剛剛根本沒有站出來。
    樓老爺子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拎著拐杖腰杆挺直地出了門。
    安姨娘虛弱地向樓夫人道了聲“告退”,臨出門前卻又忽然回過頭來,向鄭嫻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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