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忘賣了個關子，摸著胡須說：“我現在還隻是懷疑，得進一步的驗證，才能知道是不是如我所料。這樣吧，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經書留在這裏，等下周再過來。到時候，它究竟是不是西魏經書，自然能一目了然！”

    安覺看了眼秦教授，秦教授對她微微點頭。

    “好吧，塗爺爺，那就拜托您了。”

    塗忘笑道：“好說好說，就衝你是這老滑頭的學生，我也必須認真謹慎。對了，你再跟我說說這卷經書的來曆？難不成這是你在中日鑒寶盛會上射履的獎品？”

    “不，這是射履時由日方準備的物品之一。我對於書法還算有些了解，當時大膽判斷這是真品，結果卻出人意料，組委會表示這卷經書是贗品。我這人有個毛病，遇到問題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探究個清楚明白，這覺都睡不好，所以想要買下來。組委會聽說後，大方的贈送給了我。我一直很疑惑，他們為何會認定這是件贗品。”安覺道。

    塗忘不失譏諷的說：“日本人對於中國文化的確了解甚深，從古至今從中國搞走了多少好東西？他們自詡尊重並傳承了傳統文化，並致力於保護古跡和文物，不可否認，在某些方麵確實做的比中國還好。但這份成就滋長了他們的自負，這一代鑒定專家中，的確有不少是有真材實料的，但他們過於浮躁，有些飄飄然了，難免會出現紕漏。對這卷經書就是如此，這張寫經紙是麻紙，但觸感和紋路卻和其他麻紙不同，他們自然會懷疑是後世仿製的，陷入謎團裏走不出來。以我的經驗看來，其實這麻紙上還覆蓋著一層其他的東西，所以才導致了這種情況的出現。”

    “什麽？覆蓋了其他的東西，是什麽？”安覺大為吃驚。

    塗忘蹙眉道：“我現在還拿不準，得做進一步的檢測才能知曉。”

    聽到他這樣說，安覺隻好回去耐心等待。秦教授寬慰她說塗忘是個鬼才，在書畫鑒定方麵有難得一見的悟性和眼力，讓她安心等著結果，不必著急。

    安覺為了靜心，在家抄了五六日的佛經。

    到了第七天，秦教授打電話來告訴她，塗忘那裏有結論了。

    兩人一起趕往茶社，剛走上二樓，就見塗忘坐在書桌前搖頭晃腦的擺弄茶具，紅光滿麵，洋溢著興奮和喜意。

    “塗爺爺，那卷經書呢？”安覺按耐不住的問。

    塗忘指了指茶幾，“在那兒呢，嘿嘿，你怕是已經認不出來了。”

    安覺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走到茶幾前一看，頓時愣住了——這，這還是自己的那卷經書嗎？！

    之前她還說，為什麽西魏的寫經紙上，不是北碑一派的書體？現在再看卻赫然發現，這經書就是北碑一派的書體無誤，且字大如豆，筆意穩健而自如，墨跡幹淨利落，毫無拖遝氤氳之狀，全無石刻方拙之態，簡直超凡入聖，奇妙非常！

    “這，這……”她張開嘴，根本不知道該問什麽，該說什麽。

    秦教授上前一觀，不顧形象的驚歎道：“西魏寫經書，曆來隻有殘卷，這一貼紙張精美，筆意暢快，絕對稱得上是神品啊！”

    塗忘對他們的反應非常滿意，爽朗的笑聲響徹房屋，“你們怕是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功夫！這眼睛都要看瞎了，才找到了其中的奧秘！你們現在看到的，是這卷經書的原貌，之前的則是它被人蒙上了麵紗，所以怎麽看都不像是件真品，但凡心意不堅且缺乏經驗者，都會認為是贗品。”

    “麵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可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吧，我都要急死了！”安覺跺著腳說。

    “哈哈哈，你這丫頭急什麽。來，你看看樣東西……”說著，塗忘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薄如蟬翼的宣紙來，在她麵前攤開。

    安覺垂下眼簾，嘴巴瞬間張大——“這，這上麵寫的不也是這段經書？啊！我明白了，這張薄薄的宣紙是臨摹之作，有人用宣紙臨摹這卷經書，並裁成一樣的尺寸，而後揭起其中一層，裱糊在了原本的經書之上！”

    “不錯，你倒是一點就通。”塗忘讚歎道：“此等技藝，著實匪夷所思，不是一般人想得到的。這位臨摹者不但把經書臨摹得一般無二，揭宣的手法還相當厲害，裱糊的手法也令人歎為觀止，所以哪怕是我當日看出了端倪，也不敢說出口，因為我怕揭不下來，無法還原。我之後用儀器做了檢測，發現這上麵的一層薄宣，不是古宣，應該是民國時代的熟宣，質地極其柔韌，有可能出自於老王六吉這個老牌字號。我猜測，故意作假之人之所以會這麽做，目的是為了保護這卷經書。”

    安覺滿心震撼，“為了保護它，所以故意把真品經書偽造成了贗品？”

    “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民國時期，國內烽煙四起，戰亂不斷，人命都保不住，哪裏有人還保得住別古籍和古玩這些身外之物。再後來，一戰和二戰爆發，侵華戰爭更是讓中華大地飽受欺淩，生靈塗炭。無數文物被掠奪到國外，日本侵華軍更是成車成船的把這些寶貝往回運。這卷經書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流失到日本的，它看似贗品又具有真品的特點，估計這些年沒少給日方的鑒定專家造成困擾……但沒想到，因緣際會，竟到了你的手裏！”

    安覺大汗淋漓，半天沒緩過神來。

    塗忘又道：“這卷經書我考證了幾日，尚有幾分疑慮沒有解開，不過它是貨真價實的西魏經書，比之敦煌莫高窟的經書殘卷也不遑多讓，具有極高的曆史價值！”

    安覺有些喘不過氣來，“那，那我……”

    秦教授知道她所思所想，按住她的肩頭說：“如果張院長在這裏，肯定會勸說你把這卷經書捐獻給故宮博物院，但我不會這麽說。你可以認真考慮，過段時間再做決定。”

    “好……好，那現在我該怎麽保存它？”安覺戰戰兢兢看著這卷經書，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損毀了一星半點。

    塗忘對她說：“防潮防蟲，防止強光照射，暫時就是這些。另外，我在鑒定途中拍攝了幾張照片，打算留下來做進一步研究，你不會介意把？”

    “不，不會。”安覺連連擺手，“您願意鑽研它的來曆和出處，我感激還來不及。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有點兒平靜不下來。”

    “沒關係，我準備了茶水，你喝一杯定定神。”塗忘不以為意，倒了杯碧螺春給她。

    安覺一邊品嚐，一邊思考著該怎麽安置這卷經書。現在看來，她自留的可能性不大，張院長一旦知道消息，肯定會找上門來。她得到這卷經書時沒有付出任何代價，不捐給國家實在說不過去。但想到張健還在日本，身處危險當中，她認不住思忖——能否借此機會提出一個要求，請國家給張健提供更強有力的支持呢？

    思前想後，她下定決心，用牛皮筒裝好經書，來到了鍾家大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