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橫三照例叼著煙鬥，挑著眉梢，斜睨著他。

    隻不過，今天的煙鬥沒有點燃，煙絲幹涸的塞在裏麵，亂糟糟的，就仿佛山本此時的心情。他作為山本株式會社的大BOSS，在文物收藏界叱詫風雲這麽多年，很少有這種時候——心緒亂的可以搭起一個雞窩，還是遇到大雨就會垮塌的那種。

    似乎自從緬甸之行開始，他計劃的一切事情都變得不順起來。

    難道那塊“準標王”，他真的不該買嗎？這糟糕的運氣，還時不時出現的意外事件，總讓他忍不住懷疑會社裏出現了內鬼。但查來查去，依然沒個頭緒。

    同時山本又覺得不可能，他器重的手下，要麽是孤身一人的像古川那樣的孤兒，要麽是家人都被會社牢牢控製的技術人員。這麽多年，背叛他的人不是沒有過，但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

    對於山本健一，他的感覺很複雜。他在緬甸礦區救了自己一命，作為一個惜命的人來說，山本是必須要報恩的。正好張健在古玩翡翠方麵有天賦，他私心作祟，以為隻要自己肯下工夫，一定能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但張健畢竟是中國人，骨子裏有中國人的執拗和驕傲，失憶這顆炸彈又不知何時會響，他真的能對他報以絕對的信任嗎？

    山本橫三躊躇不決，憂疑不定……他不敢。

    “你說知道澤田為什麽自殺了？說說看。”他麵色陰沉的開口，沒有低頭去看跪在榻榻米上的健一。

    山本健一清了清嗓子，說：“我到匠作坊之後，跟隨澤田師父學習，貼身伺候，好不容易拉近了一些關係。他開始允許我進出他的工作間，我就日日厚著臉皮跟著，見縫插針的勸說他授徒，算是撬開了一點口風。哪裏知道這時我發現了他一個秘密！”

    山本橫三挺直了背脊，問：“什麽秘密？”

    “嗨，澤田友三瞞著您造假呢！匠作坊不是製作高仿藝術品的地方嗎？但我卻發現他有一個小本本，上麵一筆筆的記錄著，自己今天仿製了什麽文物，雕刻了什麽玉器等等……我心想這不對啊，我父親怎麽會造假呢，這些東西一定是他偷偷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冒充真品賣出去，以此牟利！”山本健一正兒八經的分析，“我眼珠子一轉，打算警告他一番，希望他老實交代，不得有所隱瞞。但又怕打草驚蛇，促使他狗急跳牆。所以我按兵不動，隻是把他藏著小本本的盒子打開了，試探他……他那晚邀請我去吃飯，我本以為他是要找我談這件事的，誰知道剛進門就被人打暈了！所以我猜澤田友三自殺，一定是畏罪自殺！”

    山本橫三聽完他毫無邏輯的分析，疲憊的按住太陽穴，“他既然要畏罪自殺，為什麽又打傷了你？”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打傷我的不是他，是澤田夫人吧？他們事情敗露，打算殺我滅口，但下手的力道輕了，最後心理恐懼，就幹脆自盡了？”

    “你怎麽不說是以為已經打死了你，所以才自殺的呢？這樣不是更解釋的通！”山本橫三輕叱。

    山本健一拍了下腦袋，“對啊，還是父親聰明，應當是這樣沒錯。”

    “沒錯個屁！你看你的腦子都被居酒屋的妓子吃了！”山本橫三恨鐵不成鋼的指著他的額頭罵道：“沒用的東西，我讓你辦這麽點小事辦不好，還節外生枝！澤田友三寫的那個本子呢？

    “在，在這個木盒裏。”山本健一委屈巴巴的說，“古川說他們打不開，就交給我來開。我琢磨了兩天兩夜，終於是找到了訣竅，您……”

    “拿過來，我看看！”山本橫三對他伸出手。

    健一立即把木盒放在了他手心裏。

    山本橫三從木盒裏拿出一本小冊子，翻開第一頁便瞠目切齒，兩眼充血，一巴掌拍在桌麵上，怒斥：“這個吃裏爬外的東西！”

    “對，澤田友三就是吃裏爬外，您對他那麽好，他卻偷偷瞞著您造假，還把東西往外賣。這利益損失是小，影響您的聲譽是大啊。”

    山本橫三勃然大怒，越往後翻越是氣急攻心。

    “他，他記下這些名目做什麽……他是想做什麽？！”若不是被山本健一發現了，澤田友三是不是就要把它交給警視廳，揭發自己？

    山本橫三冷汗透背，看了眼仍然跪坐的健一，問：“你看過這裏麵的內容嗎？”

    健一搖頭，“沒有，我才剛打開這盒子，就拿過來給您了！”

    “之前在澤田的工作間也沒看過？”

    “父親，我隻看了第一頁，知道這東西不是應當看的，就合上了。”山本健一鄭重其事的回答。

    “好，好孩子，你沒看就好。”山本橫三眼神怪異的從他臉上滑過，忽然擺擺手說：“我看你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吧。這幾天不要出門，夜店和俱樂部也不要去了，知道嗎？”

    “嗬嗬，父親您放心，我這頭還疼著呢，不會亂來的。我就窩在家裏打遊戲，那不任天堂剛除了一款機器麽，我覺得挺好玩的。”

    山本橫三嫌棄的擺手，“嗯，也別光顧著玩遊戲，有空多看兩本古籍。”

    “是！”

    張健走出書房，心髒砰砰跳成了節拍器，這一關過了，這份“投名狀”山本接下了！他適當表現出的愚蠢和自作聰明，恰好打消了山本橫三的疑慮。

    澤田先生，您老沒有白死！

    他轉身走到前院，找到了正在練習劍術的古川，問：“一郎啊，澤田夫人安置在哪了？”

    古川一郎見山本健一全須全尾的從書房走出來，有些吃驚，沉默了片刻說：“按照老師的吩咐，把澤田夫人安置在了別院，怎麽？”

    山本健一笑了笑：“哦，哦，沒什麽。我就是有點事想找她請教，有空你能帶我去一趟嗎？”

    古川麵色遲疑，“你去找她做什麽？”

    “就是請教下，澤田先生生前的事。她雖然有老年癡呆症，但有些事還是記得的，並不是完全糊塗。老師現在已經確定，澤田友三有背叛會社的嫌疑，既然如此，我當然要把事情徹底的調查清楚，你說呢？”

    古川狐疑的打量他，“是老師授意你這麽做的？”

    山本健一挺起胸膛：“當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