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健一說的話，古川不敢完全相信。但在打聽了情況後，不由得他不信。他不知道山本橫三為什麽沒有責罰山本健一，以他對老師的了解，匠作坊出了那麽大的紕漏，健一怎麽也要擔負一定的責任。但事實偏偏卻是，他沒有受到半點責罰，反而還得到了進一步的器重。

    對於山本健一要見澤田夫人一事，他便不好阻攔，隻有答應。

    但兩人要見麵，古川是肯定要在場的。

    山本健一對此沒有意見，這趟出門見澤田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能夠走出山本家宅的大門。隻要能出門，他就有可能找到機會，對外傳遞消息。

    自從離開東京去了北海道，他已經足有兩個月沒有傳遞消息。他不但需要傳遞消息，更需要對方幫助，所以這趟門是必須要出的。

    然而古川比他想象的還要難纏，他在前往別院的途中說想去給澤田夫人買點禮物，都被他嚴厲拒絕了。

    山本健一憋著氣，到別院和室內坐下，和認不清人的澤田夫人東拉西扯了一個多小時。大部分時，都是他在說，澤田夫人茫然的回應一句：“啊？”“哦。”“嗯。”

    古川在一邊監視著，慢慢的快沒了耐心。

    山本健一捧著茶盞，微微勾起唇角。假失憶以來，他的忍耐力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論磨人，他未必比不過古川。

    趁著古川憋不住尿，上廁所的空檔，他猛然站起來，湊到澤田夫人耳邊說了句話：“澤田先生讓我帶您去看八重櫻，您等著，過幾天就會有人來接您。八重櫻，您最喜歡的，對嗎？”

    澤田夫人眼眸發亮，仿佛一瞬間清醒，“櫻花啊……對，要看……要看的。”

    看她果然對櫻花兩個字敏感，山本健一就知道澤田友三沒有騙自己。但要救她出去，並不容易，在有萬全的計劃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少頃，古川一郎回來了，問他：“這麽久也沒見你問出什麽名堂，走不走？”

    山本健一用“你什麽都不懂”的眼神鄙視他，“你不明白，澤田夫人識人不清，必須要熟悉起來才能跟我談到正題呢，急什麽。”

    古川挑起眉頭。

    “好好，我走還不行嗎？不過我跟你說哦，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要買點東西帶回家！”

    “買什麽，家宅裏要什麽沒有。”

    山本健一嘲諷道：“現在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總不升職了，真不會來事。父親的煙絲快用完了，你就沒想過要給他買一點？”

    “老師的煙絲都是特供的！”

    “哦，那是人家特供的，難道就不許我們敬孝心，自己送了？你這腦子，真夠木的。”

    “你！這是強詞奪理！”

    “反正我要買，你跟著吧。”

    既然是買東西送給老師的，古川實在沒理由阻止，隻得黑著臉隨他來到一家老字號的煙草鋪，心懷不忿的盯著他挑選煙絲。

    山本健一還在發愁怎麽溜去固定的接頭地點，忽然手裏被夥計塞了一把煙絲。

    他搓了搓，神情忽然一頓——這煙絲裏頭有東西！

    夥計笑眯眯的與他介紹：“這煙絲可不一般，是從中國黃山上采摘的煙葉製成的，絕對正宗！嚐一次，就會想要第二次。”

    言罷，用眼神示意他看自己的手。

    山本健一俯身低頭，裝作聞煙絲，一眼看見了他掌心裏的字——接頭人已換，你需要什麽幫助？可有危險？5086留。

    ——5089是之前那位接頭人的代號。

    山本健一不動聲色，搓搓手，把煙絲裏的東西悄悄的放進褲兜，笑道：“既然你說的這麽好，那就來三兩！如果真的有那麽好，我下次再來光顧！”

    夥計喜笑顏開，動作要緊不滿的裝煙絲，用防水的油紙包好。

    正這時，山本健一突然捂住肚子叫喚：“哎唷，肚子有點疼，你們這兒的廁所在哪兒？”

    夥計連忙引路：“就在店麵後頭，我帶您去吧！”

    古川瞟了他一眼，厭惡的撇撇嘴，沒有跟上。

    山本健一跟著夥計穿過一道門，往後看過一眼，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道：“我要救一個日本老婦人，她在XXXXXX這處，你們隻要說是帶她去看八重櫻的，她就能跟你們走。記住，必須說北海道方言。”

    夥計點頭應道：“好！”把他拉扯到廁所裏，“還是這裏說話更安全，你的傷沒事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受傷了？”張健十分驚奇，“我剛從北海道被送回來沒多久，腦部外傷，不過全好了。”

    “那就好，國內有人很惦記你！張健，你的安全是首要的，任何行動要先跟我們商量過明白嗎？”

    張健疑惑：“你們？”

    夥計從鞋子裏掏出一張證件給他，“你的這次任務升級了，所以支援的人數增加了不少。我隻負責和你接頭，但決策者不是我。你交代的事，我們一周內應當能夠完成！”

    “好！”張健想了想說：“千萬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不過可以栽贓給一個人。看到剛才站在我身後的那個日本人嗎？他叫古川一郎，是山本的心腹，你們能不能想辦法搞到他貼身的一樣東西？”

    夥計一笑：“這簡單，我找人扮成小偷。”

    “好！我把澤田夫人的特征告訴你……救出人後，扔下古川的貼身物件。這物件掉落的位置要巧妙一點，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你放心，交給我們吧。”

    張健笑著和我握手，“拜托了！不能多聊，我下次再來！”

    夥計道：“不，下次不要再來這裏了。我們的人會配合你的行蹤來安排接頭計劃，你隻要出門，我們就會跟上，所以你不用擔心。”

    張健感到驚奇：“你們是怎麽知道我會來這家店的？”

    “這條街是靠近山本家宅最近的商業街，我們在整條街上都安排了人。所以不是我們神機妙算，而是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和布置。”夥計壓低了嗓音，“你的安危很重要，不要冒險，切記切記。”

    “好！”

    張健洗了把手，迅速走了出去，還當著古川的麵摸了摸肚子，“啊，終於痛快了。”

    古川臉拉的老長。

    回去後，張健對山本橫三報告自己這趟出門的收獲：“父親，澤田夫人大約知道點什麽，但她有老年癡呆症，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我前段日子經常出入他們家，她對我有些印象，也沒有防備，所以我來套話是最合適的。隻是，這件事得多費些功夫。”

    山本橫三欣慰的點頭，“你費心了。澤田友三一死，我本以為無法調查下去，幸好他夫人還沒死。你多花些時間，和她熟悉起來，取得她的信任，再問話就容易了。”

    澤田友三是否曾把那份名目泄露出去過，是他目前最急於知道的事情。

    “父親，您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辦好。對了，我順路給您買了點煙絲，店家說是產自於中國黃山的，您給鑒定一下？”山本健一殷切的把油紙包遞了過去。

    山本橫三什麽也不缺，平日收到的禮物不是古董就是金銀，偶然收到這麽樸素而家常的禮物，他有些意外。

    “哦……煙絲啊，難為你留意到了。”他捏起煙絲搓了搓，就知道是假貨。但這片孝心他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不忍心說破，揚起笑容道：“嗯，還不錯。”

    山本健一非常高興，“那就好，我還真怕買到假貨呢。其實我買之前還很忐忑，怕父親……您瞧不上這麽廉價的禮物……”

    “哎，中國人有句俗語，叫做禮輕情意重，你這份心意最重要。”山本橫三難得體會一把老父心，這心裏頭又酸又脹的。

    “那就好，父親喜歡就好！”山本健一誇張的摸摸胸口。

    回到自己的和室，山本把褲兜裏的東西拿了出來，放在掌心仔細端詳，發現這竟然是一台微型錄音機。

    隻指甲蓋大小，但每個零部件都極為精妙，按鈕有兩個，他用放大鏡才看清上麵的英文字母。綠色按鈕是開始，紅色按鈕是停止。這麽迷你的錄音機，怕是屬於國家高精尖的特工用品——居然給他這個業餘臥底來用？

    張健有點受寵若驚，但轉念一想，自己為何當不起？山本橫三盜竊的中國文物如果全部能夠運回國內，其意義和價值都是無法估量的。

    他心安理得的把微型錄音機收下，琢磨了一宿，把它用膠帶黏在了自己最常穿的和服衣襟內側，隻要手指輕輕觸碰，就能開始錄音。不過他不清楚這個微型錄音機能錄多久，所以隻能留在最關鍵的時候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