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鏟除山本株式會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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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健沉思良久,決定還是先用浸水法試試。

    短時間內偽造出來的沁色,因為浸染的時間短,染色材料低劣,在浸水之後是有可能褪色或變淺的。但山本橫三鑽研造假技術多年,肯定早就料到了這點,說不得已經突破了技術上的漏洞和弊端,使用了他不知道的某種新型材料或沁色方法。要真是那樣的話,要想辨認出來就更難了。

    但事在人為,張健不會試都不試就輕易放棄。

    他打來一盆溫水,把兩個玉燈台就浸入水麵以下,打算先靜置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張健也不能閑著,在玉器區內挑挑撿撿,找出十幾個玉器小件,同樣是清洗過後放置在軟布上,用放大鏡逐一相看。

    根據這些玉器的雕刻工藝和圖案,他初步判斷它們應當是戰國時代的產物。但是真是假還需要進一步鑒定,但不得不說,如果這些全是贗品,這造假之人對於戰國時代雕玉技藝的研究極其專業,不說比得上故宮博物院的專家,也能與某些拍賣行的鑒定師媲美了。

    要論對古玉的好惡,張健深受古月白的影響,最喜歡的就是戰國時期的玉器。因為這個時代的玉雕兼具雄秀與活潑,與同時代青銅器和漆器的特征如出一轍。而且中國的雕玉重品質,選料極精,也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

    張健手裏拿著一件白玉璜,通體泛黃,線刻盤虯紋,精細如發,花紋活潑而謹嚴,必須要在放大鏡下才能看清楚花紋組織。更細微的地方,用放大鏡來看,也依然讓人感覺雕工精湛,線條細密。這個時代雕玉工藝具有無可比擬的成就,後世仿造的也多。戰國時期還開辟了玉器的兩個新用途,一是青銅兵器長短劍柄部和劍鞘的裝飾玉,二是玉帶鉤。因為這兩種具有功能性的玉器問世,小件玉的浮雕和半圓雕隨之應運而生。而在戰國玉器的紋飾中,小點雲乳紋和連續方折雲紋是相當常見的,屬於通用格式。另外,為了兼顧實用性,在製作上的風格上,發展了帶鉤上鑲嵌用玉,和成組列的佩服玉,並特別發展了海馬式的彎曲形透雕玉龍。

    張健對這十幾件小件玉器可謂是愛不釋手,經過反複鑒定和觀察,他認為這些全都是真品。因為它們的沁色都足夠自然,且麵積不大,出現在細微的縫隙處,並不便於仿造。還有一點,戰國時期王侯用玉大多為和田籽料,玉質細膩,溫潤晶瑩。但這樣的古玉不多見,如有問世,通常都是戰國王侯之墓被盜,等政府和考古部門順藤摸瓜找過去後進行搶救性發掘,再交給博物館和考古學家研究。但盜墓賊一般不樂意帶古玉出墓,以來是玉器易碎,風險很高,二來是大部分戰國大墓都已經被發現了,想要撿漏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小型戰國墓又沒有太多值錢的陪葬品。另外,戰國時期青銅器仍然占據墓葬隨葬品的絕對地位,隨葬的玉器要麽小或少,要麽就件件精品,可遇而不可求。

    除了和田籽料,戰國時期慣用的玉器選料還有青白玉、黃玉、碧玉、墨玉、青玉等。中小貴族不如王侯,就隻能使用玉質稍差的和田玉和地方玉材。因此當張健發現這幾十件小件玉器品質不算好時,反而更多了幾分確信。

    以山本橫三的本事,要弄到戰國王侯墓的玉器不是沒有可能,但若是來源非常明確的古玉,他絕不可能就這樣隨意的仍到小倉庫裏,一定會親自鑒定,並精心養護。所以從這點上來分析,張健認為這些小件玉器應該是他從民間收刮而來。

    翻來覆去思慮良久,張健拿出紙筆,將自己的鑒定記錄下來。

    待他合上本子,正好過去了兩個小時。

    張健蹲在水盆邊上,觀察水中的玉燈台。讓他大感意外的是,這兩個玉燈台都沒有褪色的痕跡,包漿倒是泡出來不少,使它們原本的光潤瑩潔的玉色展露無疑,琥珀色的沁色也顯得更加醇厚好看。

    他歎了口氣,把它們拿出來,用毛巾擦幹。

    難道這兩件都是真品?張健在心裏搖頭,認為這怎麽也不可能。山本橫三既然嚴明讓他辨認真贗,就是事先知道這其中有贗品,甚至贗品是他親自見過,並放到這裏來的。又有可能,這處小倉庫裏的物件是他用來“練手”的,贗品要足夠以假亂真,必需經得起考驗,而張健在鑒定上尚且小成,用來幫助他檢驗成果正好合適。

    尤其澤田友三死後,山本橫三缺少水平精湛的雕刻師以及贗品大師,說不得暗地裏籠絡並篩選了多少匠人。但他向來謹慎小心,不會輕易把初級贗品投入市場,所以必須要找人“鑒定”一二。

    想通這點,張健的心情反而冷靜下來。

    他繼續認真觀察,回想師父曾經教授過自己的相關知識。古玉沁色的形成,不是在單一情況下進行的,是被掩埋在地下,受地質環境、氣候變化等多種因素影響同時進行的,因而均勻性差,色沁種類不會單一。那麽,自然形成的琥珀色會如此完美嗎?

    雖然張健理論知識豐富,但到這個歲數見過的古玉卻很少,經驗不足。說句不好聽的,他見過的古玉還不如安覺在段峰見過的多,因此仍然看不出兩個玉燈台沁色的破綻。

    唉——還是學藝不精啊。

    張健近些年的主要精力都在翡翠上,對於古玉關注的少了,一時間有心無力,隻能調整心態,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鑒定過程和結論。他無法僅憑仕女五官的雕刻工藝就判斷真假,但也隻能賭一把,把五官更為精致的那個作為贗品。

    放下玉燈台,他稍事休息,喝了杯水,上了趟廁所,回來又在玉器區裏扒拉。

    這次他挑選出來的是數對漢玉,都是小件精美雕玉,其中有一對是人形玉翁仲,一對玉蟬。

    人形玉翁仲,方柱形玉剛卯,在漢墓中都是常見之物,屬於一般性的厭勝用玉。而玉蟬更是常見於墓葬。因為漢代重厚葬,用玉種類更具體,並且具有一定製度。例如手中必握二玉豚,口中必有玉蟬,此外眼、耳、鼻孔無不有小件雕玉填塞。

    玉蟬一真一贗,張健很快區分開來,是因為贗品中的漢八刀是作偽。

    玉翁仲也是一真一贗,鑒定出來卻耗費了張健不少功夫。

    要知道玉翁仲起初並非是墓前石人,也不是所謂的守護者。後世之人卻對它有諸多誤解,實則地理學家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寫道:按秦始皇二十六年,長狄十二見於臨洮,長五丈餘,以為善祥,鑄金人十二以象之,各重二十四萬斤,坐之宮門之前,謂之“金狄”意即“銅鑄的胡人”,而不叫“翁仲”。然後李斯題字,刻於十二銅人的胸前: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以為郡縣,正法律,同度量,大人來見臨洮,身長五丈,足六尺,李斯書也。

    到了漢代,這十二個銅人被搬遷,從秦始皇的阿房宮前遷至未央宮前,才轉化做守護者的意義,並正式取名“翁仲”。曆朝曆代與翁仲有關的故事非常多,但漢代玉翁仲出土的卻極少,使用的材質也僅見玉質,沒有其他材料的實物出土。

    根據這點,張健判斷其中裏刀工樸拙、玉質中上的玉翁仲為真品。仿造它的那件贗品其實也不能算作完全的贗品,因為它在造型上刻意仿漢,但做工極其細致,刀工與漢代刀工有顯著區別,是明顯的清代工藝。

    張健沉下心來鑒定,一時間忘卻了時間,等到暮色四合,才發現已經天黑了。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發現肚子早已餓扁,推開門出去一看,才發現午飯被放在門外,早已涼透了。

    他笑著搖搖頭,拿起食盒往前院走去。

    一周後,山本橫三把他喊進書房,詢問鑒定進度。

    健一簡單說了幾句,把記錄鑒定過程和結果的本子遞了過去,羞慚地說:“我學藝不精,許多物品的真贗看不出來,實在有愧。”

    山本橫三仔細翻看過他的本子,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擊掌而笑:“好,不錯!你本來也沒有指望你能鑒定出所有文物的真贗,你畢竟是人,不是個神。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尤其是這對玉燈台,你可知道這對東西難住了諸多鑒定專家,我早些年拿著它們去參加業內交流會時,在場就沒有人辨認出真贗。”

    “這麽說,我的鑒定結果是對的?!”山本健一驚喜的問。

    山本橫三笑聲得意,“不,你的鑒定結果也是錯的。因為這對玉燈台都是贗品。”

    “什麽?這……這怎麽可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