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死人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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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敲響辦公室的們,談競慌忙回到辦公桌前,將望遠鏡藏好,隨便拿過來一疊資料:“請進。”
一封信被遞到他的桌頭:“會長,有您的信。”
談競嗯了一聲,將信拿過來,信封上寫著他的名字,但落款卻讓人觸目驚心:裘越。
已經死在警察署牢房裏的那個圖書管理員,裘越,井繩,他的入黨介紹者,他的聯絡員。
他猛地站起身:“誰送來的這封信?”
秘書像是被他的動作嚇到,畏畏縮縮地回答:“郵差……”
“知道了。”談競慢慢坐回椅子上,拇指反複婆娑那個名字。裘越當然不可能活過來,是有人借他的名字給自己寫信,好引起他對這封信足夠的重視。
秘書點了點頭,想要退出去,談競又叫住他:“於芳菲在做什麽?”
這是他交給秘書的第一個任務,盯住於芳菲,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匯報。
這位秘書先生不是一個諜報人員,這一點非常可惜,但談競沒有別的人可用,他並沒有處在情報部門,在沒有人盯著他的同時,也使他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人手。
“她每天做的工作都一樣,沒有文件的時候,就會自己發呆。”秘書道,“哦,前天她早上遲到了兩個鍾頭。”
兩個鍾頭,談競暗自心驚,她去辦了一件事情,或是見了一個人,他判斷,是藤井壽,前天,正好是藤井壽抵達濱海的時間。於芳菲是綿穀晉夫用過的工具,藤井壽不會放過她。
“知道了。”談競揮揮手,他清晰聽見秘書在離開辦公室時,發出一聲鬆了口氣的聲音。
門被完全合上之後,談競動手拆開了那封信,內容簡單粗暴,說他是井繩的繼任者,將會代替他……重新與談競做交易。
交易,這是談競說給綿穀晉夫的說辭,他在心裏冷笑,輕而易舉地猜出了寫信人的出處……藤井壽的人,他的小花招。
談競決定見見這個人,藤井壽對他出了招,他不能不接,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但在接招之前,後院卻要全部安頓好,他給左伯鷹撥了個電話,用輕鬆玩笑地語氣說,藤井壽又要有小動作了,他準備同他過兩招,必要的時候,或許需要來自警察署的支援。
這番話同樣說給了小野美黛,因為棲川旬漫不經心的態度,小野美黛也跟著沒有將藤井壽放在心上,隻輕飄飄地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便再無旁話。談競帶著槍去見那位所謂的“井繩繼承人”,但那個人卻一直沒有出現,使談競在原地空等了整整四個小時。
新的書信在新的一日到來時被送了過來,通篇都在不停道歉,並神神叨叨地表示他仿佛被人監視了,對方還是特務機關的人,為了不連累談競,所以沒有現身。
他捏著這份煞有介事的書信發笑,寫信的人自以為隱藏在層層疑雲和無數猜測背後,不漏一點馬腳,但實際上卻漏洞百出。談競閑來無事時,還去找了送信的郵差,但那人也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它是被郵差們從大郵筒裏和千百封信一起倒出來的。
他知道有人正在幕後看著他的表演,應該就是藤井壽,因此非常配合地做出藤井壽希望他做的動作,給出藤井壽想要看到的反應。談競在和延安人做交易,既然是交易,那就要有交有易,藤井壽或許是想在他交易日方情報的時候現身,抓他個人贓並獲。
談競放了一部分精力給藤井壽,閑閑地配合他將遊戲進行下去,當作工作之餘的無聊消遣。他的主要精力仍然放在那批深入後方的走私者身上,第一批“興亞良商”的執照已經從共榮協會發出去了,估計第一批見不得人的隊伍也已經從濱海出發,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刺探他們的名字,隻能借用共榮通訊社的便利……他是經濟記者出身,對經濟和商貿敏感理所應當。
一批記者以“調查濱海出入境貿易”為由被派到市場及各個關口,親日報社沒有針砭時弊的“社會看門狗”,但它畢竟有利有弊,領事館的背景讓記者們在獲取數據等資料上得到不少便宜,這些資料最終和記者們的稿件一同被匯聚到談競桌頭,他將那些歌功頌德的馬屁文章全部簽字刊發,然後專門留下了商隊出入境記錄。
甄別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是盡快將出境記錄傳回後方,這是用相機拍下來的記錄,其真實性和完整性都有極高的可信度。談競將那厚厚一疊照片交給陸裴明,順便向他詢問關於山頂的調查進度,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沒有回答。
陸裴明和他們一樣身在濱海,而陳老總的人想查戴老板的隊伍,那絕不是伸伸手就能辦到的。
但或許會有另一種情況……陸裴明,或是他那一條線上的某個上司貪戀談競傳回來的情報,因此故意拖延,好將他一直拴在陳老總這趟車上。
他使勁搖頭,將這個略有些疑神疑鬼的猜測甩出大腦。上次見麵時小野美黛通過陸裴明發回後方的日本密電分析結果已經傳了回來,和談競傳回去的密電用的是同一套密碼,但他們仍然無法破譯。
“是不是要想辦法拿到棲川旬的密碼本?”談競問道,“最近日本本土發送密電的次數好像很頻繁,他們應該要有大行動。”
“後方還沒有明確指示,應該是破譯有進展,但一時無法全部翻譯出來。”陸裴明警告他,“不要自作主張,你暴露了不要緊,萬一連累到秦廣,我們就都完了。”
談競懶得接陸裴明這句故意說給他聽的話,板著一張死人臉點了下頭:“知道了。”
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那個裝神弄鬼的“延安聯絡員”終於發來了第二封信,通知他新的時間和見麵地點。不得不說,他這一套行動習慣的確很像延安的做派,但談競已經堪破了這個拙劣的迷局,這些一驚一乍的動作隻能逗他發笑。
談競大模大樣地出現在約定地點,對方卻依然缺席。他從容地點了一杯咖啡,翻看桌上擺著的一本書,空等半個小時後,一個服務生跑來給他送了個口信,說他的朋友方才來電,邀請他到一條街之外的廣式茶樓吃飯。
這次沒有再轉移地址,談競順利見到了這個所謂的“延安聯絡員”“井繩繼任者”,那是個精瘦黝黑的漢子,穿一件粗布短衫,看起來像是碼頭上的苦力工人。
“你很謹慎啊。”談競在他麵前坐下,大剌剌地誇獎他,“這次沒什麽埋伏了吧。”
那人看起來比他還從容,明明是個粗人,給他倒茶的時候竟然透出三分文氣:“小心駛得萬年船,做我們這行的,謹慎一點沒壞處。”
談競嗤地笑了一下,透出一股不耐煩:“井繩被捕突然,你是怎麽知道我的?”
“他留下了你的資料,已應對這種突發狀況。”那人做自我介紹,“我叫二胡。”
“哦,好名字。”談競虛情假意地讚歎,他調整坐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道,“你怎麽證明自己?”
那人明顯一愣:“我知道井繩和你的交易,難道還不夠證明自己?”
談競嗤地笑了一聲:“我怎麽知道井繩在特務機關的牢房裏有沒有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萬一你是藤井壽的人呢?我殺了他老師,他對我恨的咬牙切齒,如果你是他釣魚的餌,那我豈不是要倒黴?”
“如果我是他的餌,那現在應該已經要對你掏槍了。”二胡正色肅容,貌似誠懇,“你殺了綿穀晉夫,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們非常感謝你。”
“拿什麽感謝?”談競道,“井繩對我說‘謝’字的時候,可是從來不空口說的。”
二胡看起來有些無語,還有些厭惡的樣子,道:“你想要什麽?”
“你能給我什麽?”談競裝模作樣地翹起二郎腿,打量著他,“好好想,你還沒有證實自己的身份,或許我會因為這個東西懷疑你,然後把你……”
他表情輕佻,伸手做了個開槍的動作。
二胡有些動怒了,談競這才發現他有一雙頗帶煞氣的眼睛,那雙眼睛沉吟片刻,道:“那就送你個小禮物,一句暗號,我們會用來互相身份,甄別自己人。”
談競依然靠在椅子裏,做了個願聞其詳的手勢。
二胡清清嗓子,聲音低沉:“我們在北京見過麵?”
談競靠在沙發椅裏,隻覺得渾身的肌肉都抽緊了。我們在北京見過麵?這是一句延安地下黨表明身份的暗號,在很久之前,井繩曾經將這句暗號告訴他,當時還對他強調了用以回答的下半句。
是的,在景山第二個亭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