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她又回到了十六七歲的時候，穿著校服，在中學校園裏，無憂無慮的樣子。

    夢裏，王子曦，王麗琴，周小涵，那些讓她覺得討厭的人都沒有，仿佛連卓然都沒有，就隻有她一個人。

    風清，日暖。

    忽然，有一個意念突兀的蹦了出來：爸爸死了。

    程緩緩猝然一驚，回身朝校園外跑去。

    她跑了一路，累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可是就是停不下來，一直到她累得受不住，一腳踏空醒了過來。

    睜開眼，還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水晶吊燈，還有熟悉的玫瑰香薰的味道……

    她又閉上了眼睛。

    她想起當初，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還小，還是個有爸爸庇護的孩子，可以放肆的哭泣。

    可是輪到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壓根兒沒有時間去哭，去傷心，去自憐身世，因為父親死得太突然，扔下了好多事需要她去料理。

    她見了好多人，有律師，有父親生前的合作夥伴，還有銀行的人。除此之外，她還簽了好多的字，有些文件自己都還一知半解，也都盲目的簽上了。

    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之前，她還以為下一步就是海闊天空了。殊不知，隻是從其中一個深淵，掉進了另外一個深遠而已。

    她父親的一條命，還有她的三年光陰，其實，都隻是為了平息他的心有不甘而已。

    程緩緩往被子裏縮了縮，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門開的聲音，繼而，有一隻手放到了他的額頭上。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力道，熟悉的姿勢，讓程緩緩猝然一驚，睜開眼睛，看到卓然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緩緩，感覺好些了沒有？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的神色淡漠而溫柔，仿佛今天中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先喝杯牛奶好不好？”

    程緩緩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定定望著他：“今天，我沒有聽錯對不對？”

    卓然一時啞然無語，她隻是昏過去了，睡了一覺，不是失憶了，尤其那麽重要的事情，她更不會忘記。

    他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她像是躲瘟疫似的避開了，重複問了一遍：“我沒有聽錯對不對？”

    “緩緩，你不要上她的當……”

    “啪！”

    不等他說完，程緩緩已經迅速朝他甩了一巴掌。力道有些大，震得她手心發麻。

    程緩緩忽然可恥的意識到，其實剛剛她問他的時候，心底竟然有那麽一絲絲的希冀，希望他告訴她，是她聽錯了，似乎那樣，她就可以洗腦自己，自欺欺人的跟他一起生活下去……

    但是現在，真相紅果果，血淋淋的擺在跟前，她連欺騙自己的借口都沒有了。

    過去的三年光陰，她認賊作夫，可悲又可憐。

    她看著他那張無比憎惡的臉，揚起手，準備再給他一巴掌。可是這回沒能如願，卓然將她的手腕緊緊攥住：“緩緩，你不要太衝動了，我們……”

    “沒有我們”，她大悲大怒之下，手腳打顫，連聲線都帶著一絲顫音：“沒有我們，以後再也沒有我們，隻有你和我！”

    卓然眸色一黯：“十年感情，從年少到青年，你也不要了麽？”

    程緩緩看著他眼裏傷心痛苦的神色，忽然有些想笑，這都什麽年代了，瓊瑤奶奶的苦情劇早就不流行了，什麽‘你失去的隻是一條腿，紫菱失去的是自己的愛情’這種論調早就已經爛大街了。

    況且，她父親失去的是一條命，還有拚搏半生掙來的基業。而她失去的，是整整三年光陰。

    兩兩疊加，沒有什麽東西換得回來。

    可笑的是他還在癡心妄想，想讓她像一條魚一樣，七秒鍾之後，清除一切的記憶，繼續跟他長長久久夫妻和睦。

    怎麽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程緩緩看著他，絲毫不掩飾眼裏的譏誚和鄙夷：“你竟然還奢求著我們的感情，就不怕跟我同床共枕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殺了你，成全我自己的孝道嗎？”

    卓然默然片刻，隨後苦笑了下：“如果是那樣的話，也隻能說，是我命運不濟而已。”

    程緩緩嗤笑一聲，沒有說話。

    “其實我早就知道王子曦出事了，她的後半生毀了，就一定會拉上我墊背。我原本可以不帶你回來掃墓，可以用很多方式把你留在法國，可是我還是帶你回來了。人啊，很多時候其實就是看運氣的。”

    卓然的嘴角，牽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三年前，我可以幸運的瞞天過海，我的好運氣都用光了。所以三年後，你跟著我來到醫院，聽到了所有的真相……”

    程緩緩一針見血：“那是因為你自己立身不正！”

    “是啊”，卓然說：“我一直都不夠善良。”

    程緩緩嘴巴微張，驚訝於他的坦然無懼。大約人壞到一定境界的時候，就習以為常了吧。

    她抬起手來，摸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想起他給她戴上戒指的時候，當時有多麽浪漫，現在就有多麽諷刺。

    卓然看著她摩挲著手指上的鑽戒，意識到她要做什麽，伸手便按住她的手，聲調低沉，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不要摘，緩緩，不要摘下來……”

    她壓根兒不肯聽他的話，兩人爭執起來，他索性將她死死按在枕頭上。

    程緩緩反抗的姿勢過於劇烈，身穿的睡袍領口有些鬆了，激發起男人本能的侵略性和占有穀欠來，他俯下頭，便狠狠吻住了她的鎖骨。

    意識到他下一步動作，程緩緩失聲尖叫起來：“卓然，不要逼我恨你。如果你現在動我一下，我會恨你一輩子！”

    卓然的動作停了下來，可是按著她的雙手卻沒有鬆開，而是問：“如果我停下來，或者幹脆離開這個房間，讓你自己清淨一下，你就會不恨我，甚至是感激我麽？”

    程緩緩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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