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音書滿眼笑意，拉著汪綠薇左右瞧瞧，語調輕緩溫潤如風，“你隊友受傷了，你有事沒有？”

    汪綠薇拎著裙子轉了一圈，滿不在意地說，“我沒事，一點輕傷早就好了。”

    榮青淵喊話過來，“我知道你，隻要不掛掉就是一點輕傷。”

    黃音書點頭表示同意，退開一步盯著汪綠薇，忽然疑惑道，“薇薇，這是什麽新時尚？有點看不懂啊，大白天的怎麽穿身夜行衣？”

    噗——榮青淵先笑，小瘋子似的笑倒在沙發上，“別這麽說，薇薇不是那樣的人，她就是低調。”

    汪綠薇就知道得拿她開涮，曬黑怎麽了馬上就白回來！氣的笑罵，“我當初真開天眼了把你們這些人搜羅起來，一路妖魔鬼怪。”

    “錯了，我是觀音。”黃音書帶著一陣香風往廚房去，路過榮青淵，一伸手把她這頭利落的短發給揉的一團亂，“悟空，別來無恙。”

    榮青淵頂著一頭雞窩毛，眼神發光，“觀音，你好漂亮。”

    “……”汪綠薇一臉懵，納悶道，“大王才離山幾天啊，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貧成這樣了？”

    榮青淵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什麽貧？誰貧了？”

    黃音書手裏拎著刀準備切菜，“家裏有礦，富得流油，小淵，拿錢砸死她。”

    汪綠薇瞪著眼睛，“……”

    黃音書在廚房那邊報了一堆菜名，榮青淵連連點頭，她們老三做什麽都是好的，這可是個神廚，而且不到年節輕易不下廚。

    汪綠薇看她還知道自動自覺去廚房將功補過，多少有點欣慰，勉強算是團結和諧。

    榮青淵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繞著手指玩，時不時的跟著懟兩句。

    奇葩社這5個奇葩，大姐方禹紅是將軍屬性，黃音書是謀主，本來該是穩坐大後方運籌帷幄的角色，但實際上不管她們有什麽事都這倆衝鋒陷陣。

    大姐倫敦進修，這幾年基本見不到了，還有奇葩社駐外記者柳橙小姐，長年在前線挨槍子也不回來，榮青淵看一眼在廚房轉悠的黃音書，這邊還要靠她解決汪綠薇的事，她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天塌下來也有姐姐們頂著。

    即使這樣想，晚餐她還是臨陣脫逃了，根本沒出現在餐桌上，她無法想象汪綠薇聽見這樣的消息是什麽樣的表情和心情，她更不想看見。

    黃音書知道她心情不好了，去西廳看過一次，見她情緒很差，穿著暴露一直畫畫。

    榮青淵在畫架前力的畫，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畫掉，畫到一絲不掛，畫到筋疲力盡她伸手把畫扯下來撕的粉碎。

    盯著腳下已經四分五裂的畫忽然覺得無趣，踢開廢紙走的遠遠的，盤腿坐在地板中間抽煙，眼望漫天雲火燒成燦爛霞光，雲霞隻要高興就能生出這樣美麗動人的顏色，它是因為什麽事兒心情這麽好呢？吐雲吐霧了一會兒有些困倦，躺在地上竟然睡著了。

    夢裏隻有她一個人，和以往慘烈熱鬧的光景大相徑庭，透明的玻璃棧道中央隻有她一個人，雲霧繚繞的山穀和萬丈深淵都在腳下，寂靜，極致脆弱的寂靜，不知什麽時候附近幾塊玻璃都出現了裂痕，能聽見細碎的聲響，她瞪著眼睛，不敢出聲甚至不敢發抖。

    突然一聲尖嘯，整座玻璃棧道開始輕微的搖晃，她沒有辦法她隻能往前跑，忽地腳下一空兩秒鍾的失重感，天旋地轉而後狠狠地摔在冰麵上，翻了幾個滾，寒冷遍襲四肢百骸，渾身疼到痙攣。

    恍惚之間她好像看見一個人向她跑過來，穿著得體的黑色西裝，動作十分敏捷迅速，然而冰麵就在這一刻無聲破碎，兩人同時溺進了刺骨的水裏……

    盛夏夜晚，室外依然炙熱，榮青淵在自己的西廳中央緩緩醒過來，冷汗淋漓，如墜冰窖。

    夜半，汪綠薇一個人走到西廳花園，看見榮青淵躺在長椅上眼睛直直的望著夜空，月色如銀，照的她的臉慘白駭人。

    “起來吧，我都知道了。”汪綠薇把手上拿的手機遞給她，“你的手機，在北廳一直響。”

    榮青淵聞言起身，接過電話也沒看，與她並肩而坐，低著頭。

    “我沒事。”汪綠薇點了支煙說，“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兩年前國內有人組隊走狼塔，我跟著過河的時候差點摔死，隊裏有醫生都以為救不回來了，可我又莫名其妙好轉，我就覺得他可能不在了，他也不希望我走了。”

    榮青淵看她一眼立刻收回目光，“你……現在還難過嗎？”

    “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汪綠薇忽然之間安靜下來，坐在那一動不動，凝固成了一座孤獨決絕的雕塑，像是忘了這個存在著的世界。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歎氣，繼續說，“別人告訴我他失蹤的時候我根本不信，第一年也沒什麽感覺，第二年才回過神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榮青淵眼紅鼻酸，心裏難受的說不出話。

    汪綠薇笑了笑，“後來我就一個人上路了，總想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其實狼塔之後我就不再關注哪個登山隊探險隊失蹤，又被哪個登山隊探險隊找到遺骸，我覺得這些對我來說不太重要了，這次是他最好的朋友找到我的，希望我回來。”

    榮青淵驚訝，“你早就知道？”

    “嗯。”汪綠薇笑了笑，“但我沒想到伯父伯母會來，他們都知道這些年我還在找，應該是想當麵跟我說吧，還累你們為我的事擔心。”

    “那你接下來還會走嗎？”

    汪綠薇搖搖頭，長歎一聲，“是我讓他魂魄不安了。”

    “你也累了。”

    “一開始，我是希望可以死在路上的。”

    “真的有那麽喜歡嗎？”

    “是愛。”汪綠薇憂傷的眼神瞬間光彩奪目，“不管他在哪是生是死我都愛他。”

    榮青淵呼吸一窒。

    汪綠薇皺了皺眉，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靠在長椅上，“當時我保送了咱們大學的物理係，他考的人類學，他那個人對什麽都好奇，看透我好色貪歡有時候擔心老了就被我嫌棄。

    現在，小淵你看，他擔心的事永遠也不會發生了，他真的不會老了，在我記憶裏他永遠都是17歲的少年模樣，柔軟的，透明的，幹淨又漂亮。”

    榮青淵失魂落魄，指尖有些輕微的發抖，她不知道人心的容量到底有多大，要用什麽樣的力量內化才能藏得住這麽多事，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汪綠薇感覺到她傳遞出的情緒，摟過她的肩膀笑著說道，“沒事了，我說你怎麽笑的好好的連晚餐都沒吃，都過去這麽久了，我沒事。”

    這時，榮青淵的手機這時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音，屏幕上出現四個字，“我在外麵。”

    汪綠薇推她過去，“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榮青淵起身，恍惚翻開短信一看，上一條是“好巧，再見。”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是他？手機號沒存，剛才一時沒想起來。

    她跑到大門外，站在路邊四下張望，怎麽也不見人突然心慌的厲害，試探地喊了一聲，“徐靈昭？”

    “是我。”

    那個雍容優雅英挺絕倫的男人，臂彎搭著一件衣服朝她走過來，臉上看不出什麽，但眼底卻含著濃濃的歡喜和笑意。

    “徐靈昭……”

    徐靈昭走近了才看見她眼底有淚，把手臂上掛的衣服披在她肩上，輕輕的抱了抱她，“我在這。”

    榮青淵抓著他的衣服，臉埋在他胸膛，小聲啜泣，“徐叔叔……我好難過……”

    這二十多年她作天作地，很專注很努力，但卻很少掉眼淚，一個人堅強太久會變得堅硬脆弱，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點動靜而土崩瓦解。

    徐靈昭皺皺眉，收了手臂把她抱緊，懷裏的人柔順的像隻受傷的小動物，他竟然被這纖細的脆弱擊中，心切切實實的疼了。

    北廳隻剩下黃音書一個人，她叫鍾點工來仔細打掃了一遍，自己坐在沙發上喝茶發郵件，手邊電話響了，來自青梅竹馬男朋友的問候，她淺笑接起來，“柳霽。”

    “今晚回去嗎？我去接你？”

    “不回了，有點擔心薇薇，在這看看再說。”黃音書說著想起榮青淵好像出去一會兒了沒見回來，邊打電話邊往外走準備去瞧一眼，輕聲歎氣，“我不知道還能幫上什麽忙。”

    柳霽笑著安慰她，“音書，有些事就是無能為力的，如果我們能幫上忙，又怎麽會不盡力呢。”

    “說的是啊。”黃音書微笑，隻有柳霽有這樣讓人心境平和的魅力，她走到奇葩社大門口，突然頓住腳步，當她看清抱著榮青淵的那個人是徐靈昭的刹那，震驚到無以複加，心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提到了嗓子眼。

    “柳霽……”她立刻清醒過來轉身快步往回走，有些手足無措，“柳霽，我剛才……我看見徐靈昭了……”

    “誰？”柳霽嚇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

    黃音書跑回北廳，仍舊驚魂未定，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失控的樣子，臉色發白語無倫次，“柳霽，我簡直……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這一定是個離奇的夢或者是個故事，我想過所有徐靈昭可能出現的場景，但我根本不可能想到是這種，他，他和小淵在一起。”

    “你先冷靜下來，別掛電話，我現在過去找你。”

    黃音書聽見那頭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接著是車發動的聲音。

    柳霽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溫和而熨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們一提到他都這麽緊張？”

    黃音書也顧不上那麽多，坐在沙發上手扶著額頭，恍惚地解釋，“5年前那場邊境緝毒行動，徐靈昭是主力狙擊手，他中槍了，因為隊友失誤情報消息沒跟上，這件事當時影響相當惡劣，誤事的那個人是我爺爺副官的兒子，為保他們一家黃家一直在暗中幫忙。

    徐靈昭中槍之後就消失了，音訊全無，沒有人再提起他，所有人都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所有人都諱莫如深，我以為……可他又突然出現了……”

    柳霽一下愣住，可當年的事，不是功成圓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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