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看起來極度疲憊，連說話的聲音都輕飄飄的，“小淵，跟我說句話吧，隻要你說，我立刻帶你走。不然，即使是我，也快要撐不下去了。”

    半晌，榮青淵緩緩閉了眼。

    宋嘉禾的心像是被什麽抓了一把，緊緊的摟住她，聲音止不住的發顫，“小淵。”

    榮青淵的所有感知都被“生不如死”這四個字牢牢占據，所有的記憶像突然之間活過來了一樣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過濾，劇烈的頭痛讓她意識開始恍惚。

    13歲那年，榮青淵失蹤過一段時間，她被人囚禁了，關在精致精美華麗的籠子裏豢養了起來，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空闊的地下室裏，還有很多女人，幹淨的、晦暗的、瘋癲的、木然呆滯的，都是一樣的精致漂亮，而且，都和她長著同樣一張臉。

    她整日安靜地坐在精美的牢籠裏，就在近處看著“各種各樣的自己”遭受著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待遇，一群帶著麵罩的男人，用一堆她從沒見過的用具就能把人折磨到斷氣，他們瘋狂的蹂躪著“她”的身體，男人的歡笑聲和女人的喘息慘叫交織在一起，這情形，就像在溫室裏精心培養珍稀高貴的花朵，要時不時地為它播放一些音樂。

    這些隻是前菜，有時候他們也會把“她”綁在床上，鞭打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或者拿閃著寒光的短刀精細地挖出人的心髒，剝掉頭皮連同頭發熬成湯喂給其他人喝……幾乎不重樣。

    不變的是，每個“她”臨死之前的眼神都十足的怒恨與怨毒。

    榮青淵就乖乖地坐著看，淒厲的哭聲震得耳朵都痛，她試圖把耳朵捂住，但作用並不明顯胳膊也累索性放棄，這些和她長著同一張臉的人不停地在男人身下或者跪在地上毫無廉恥的祈求，瘋瘋癲癲語無倫次的說著一些斷斷續續的句子。

    一天天看過去聽過去，竟然產生了奇異的快感，她很快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了。

    她哥幾乎把天翻了一個顛倒，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蜷縮在牆角睡午覺，被她哥一把抱在懷裏，還嚇了一跳，“Belenus？額不是，哥？”

    Belenus眼圈通紅，青筋暴起，死死地抱著她不鬆手。

    榮青淵推推他，捧著他的臉問，“你怎麽親自來了？”

    Belenus抓著她的手，不住地親吻她的額頭，失而複得的狂喜在他臉上顯露無疑，平時不假辭色一身冷肅的人在她麵前高興的不知所措，手都有些輕微的發抖，“我來接你回家，對不起……我來接你。”

    榮青淵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忽然詭異地勾了勾嘴角，邪惡又天真，臉上跳躍著無辜好奇的神情，歪著頭撒嬌似的問，“這裏有這麽多“我”，你怎麽知道哪個是我？你怎麽確定我就是我啊？”

    Belenus眼神一暗，五髒六腑撕扯破碎的聲音劇烈的震動聽覺神經，耳膜簡直要爆裂開來，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怎麽知道的”榮青淵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

    Belenus深吸一口氣竭力忍住，側過頭盯著身後的人，眼中暴戾之氣彌漫，咬著牙擠出一個詞，“ALL。”

    全光。

    他緩了幾秒，努力把情緒調整好轉回去看著她，輕輕地揉揉她的頭發和臉，抓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像是在說給她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不斷的重複，“卡特，我是你哥，我知道，我看到你我就知道。沒事了我來了，再也沒有人敢把你關在這種鬼地方，再也沒有人敢傷害你，我帶你走我們回家。”

    榮青淵被他吻的癢，一邊躲一邊嬌嬌地輕聲笑，“好，還好你知道，那我們走吧。”

    Belenus牽著她的手帶她往外走，腳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甚至已經敏銳的感覺到身邊的人精神狀態不同尋常。

    出門的時候，有人過來請示裏麵的那些女人怎麽辦，他回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看著榮青淵，全部跟她長著同一張臉的人，這些人……

    最終他也沒說什麽，隻是握緊了榮青淵的手帶她走了，邊走邊俯身問她，“餓不餓？哥哥讓人送了你喜歡吃的東西來。”

    榮青淵抬頭笑的眉眼彎彎，伸手捧住他的臉親吻他的眼角，“太好了，我真喜歡你……你怎麽了？眼睛紅紅的，哭了？”

    她忽然停住腳步，臉色瞬冷，“哥，誰欺負你了？是不是那些人？那些人惹你不高興了？你別難過我這就去殺了她們。”

    Belenus一愣，還沒回過神，榮青淵一下掙開他的手，橫衝直闖奪了一把槍掉頭往回跑，衝進去立刻鎖上了門，裏麵頓時一陣槍響，一切發生的太快，有人反應過來要去砸門，卻被麵色冷肅的Belenus禁止，意思是由她去。

    這些人如果她不親手解決掉，以後都會成為她的影子她的夢魘，她的本我就被同化淹沒，永遠回不來了，不存在了，比死更可怕，生不如死。

    這個世界上隻有且隻能有一個Hecate，獨一無二，必須獨一無二。而他，根本不介意替她多背個十條八條人命。

    等了約10分鍾，一個清淩嬌媚、氣質酷似榮青淵的女人小跑著過來，十分高興的樣子，拍拍Belenus的肩膀，從反方向笑嘻嘻的把頭伸在他麵前，邀功似的眨眨眼，“all。”

    Belenus冷眼一瞥，她立刻噤聲癟癟嘴，低頭盯著門，左右看大家都一臉馬上要參加對方葬禮的表情，氣氛壓抑詭異到讓人心底發慌，她縮縮脖子忍不住問，“她這樣進去，你不怕她把自己也殺了嗎？”

    “不會。”Belenus麵無表情，緩緩吐字，“我的妹妹我知道。”

    二十分鍾小時之後榮青淵拎著槍打開門，渾身是血，笑容裏帶著漫不經心的燦爛，“哥，今年玫瑰花比以往開的嬌豔呢。”

    回去之後她精神失常了，不記得這段時間到底發生過什麽，情緒和身體狀況都不穩定，有輕微的暴力傾向，一言不合就天翻地覆，她隻有看到Belenus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揚著精靈一樣可人的小臉，仙氣極了，連清澈迷茫的大眼睛都在說，她想回去。

    Belenus看著甜美的小女孩向他軟軟地哀求，不可能無動於衷，他知道她想去哪，隻有他知道，但他不想承認，每天隨便說一個地方，問她是不是，可榮青淵怎麽都說不是，怎麽都說不聽，她一直說自己想回去，那是她潛意識裏代表溫暖和安全的地方，隻不過她不記得了。

    此時榮錦找上門來，神奇的是她竟然記得榮錦，雖然不知道榮錦為什麽要帶她走，但她還是不顧父親的反對，在哥哥的授意下跟著榮錦回國了。

    榮錦喜歡學校，一輩子為自己的教育事業奮鬥，鞠躬盡瘁，日子過得簡單風平浪靜，榮青淵天天在大學校園裏晃蕩，拎著個小畫本跟著她爺爺四處上課，也就是那時候，她遇見了宋嘉禾。

    榮青淵每年會定期回到意大利看望父親和哥哥一次，這是她哥唯一的要求，也是答應讓榮錦帶她走的條件。

    16歲那年，榮青淵照例乘坐派過來的飛機飛去羅馬，她跟那些過來接她的下屬都熟識，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從那麽點的小娃娃長成精靈似的小姑娘，跟自己的妹妹沒什麽兩樣，一路上吵吵鬧鬧歡笑不斷，這一切都很正常，可變故就在下飛機的5分鍾後發生了。

    一陣槍響，身邊三人應聲倒地。

    其他人瞬間回過神往榮青淵的方向跑，大聲呼喊著什麽，雙方激烈交火。

    榮清淵保持著直立的狀態，出奇的鎮定，輕輕歎了一聲有點落寞的蹲下身，看著剛剛還在身邊跟她說笑的人，眼睛還睜著，卻已經沒了呼吸。

    幾個紅外線光點在她身上遊走，仿佛有些猶疑。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突然抓起地上的槍，端起來朝紅點的方向掃射過去，就地一滾，跑兩步躲進了死角，所有人在她身邊聚攏，護著她，層層疊疊密不透風，有那麽一瞬間，她非常想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想要她的命，還有那麽多人為了她，去跟人拚命。

    忽然身邊一個清秀的白人小哥衝她微笑，竟然說中文，“小卡特，我們走吧，這裏風大，Belenus還在等你呢。”

    榮青淵看他一眼，轉頭看看還圍在她身邊的人，這些有血有肉隨時都會為她衝上去舍命的人，誰真的就該這麽去死呢？她垂下眼，想著還在等著她的哥哥，歎口氣點了點頭。

    白人小哥在前麵帶路，步履從容，榮青淵低著頭跟在他身後一步的距離，身後槍聲時而激烈時而緩和，就像在演奏離別的樂曲。

    大約500米，榮青淵長喘了口氣兒，突然端起槍抵住了他的後心，白人小哥懶散地舉起了雙手，頭也沒回。

    榮青淵溫柔而疏離的聲音輕輕響起，像午後24度的正好的陽光，“你叫什麽名字？”

    “……S。”

    “嗯，這是咱們第二次對話，剛才是是第一次。”

    “你想幹什麽？放下槍很危險。”

    榮青淵又歎了口氣，“這裏都被你的人包圍了吧，叫你的人停手然後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前麵的人脊背一僵，笑著轉過身來，“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愚蠢。”

    “什麽時候混進來的呢？”榮青淵淡淡的問，語氣充滿疑惑，槍口順著他的動作滑向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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