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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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在了一起,顧名城這些日子情緒莫名的焦躁,或許從他聽說紀寒不是溫颯寒的那一刻起,便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種違和感讓人莫名的焦躁不安,崔秘書說,“殷睿被上麵調去了緬甸,上麵下達了文件,溫颯寒的案子已經結案,蓋棺定論,警方不會再在這種莫須有的事情上耗費精力,造成群眾的恐慌。”

    顧名城此時正站在辦公室套間的房間裏換衣服,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崔秘書打開記事本,繼續說,“紀寒栽了溫天景這件事,是有預謀的,犯罪團夥配合作案,警方已經將他列為A級通緝犯,但恐怕紀寒現在已經逃出國了。”

    顧名城的氣息越來越低沉。

    崔秘書在匯報過的事情上打了一個勾,“天曜集團現在基本恢複了正常秩序,退了兩個董事。”

    顧名城本是換著一件西服,那條領帶打了許久,都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他忽然煩躁的扯下那條藏麻色的領帶,撞傷嘉嘉,偷梁換柱從天曜套現,這麽熟悉的手法,不是一一拿回屬於那個人的東西麽!三年前他怎麽對頌梵音的,如今紀寒就以同樣的方式怎麽對嘉嘉!

    說紀寒不是溫颯寒,為什麽到處都充斥著溫颯寒那股子讓人厭惡的氣息!局勢越是詭譎難辨,他便越是煩躁。

    顧名城重新換了條紫黑色領帶,冷著臉大步往外走去。

    崔秘書跟在身後繼續匯報,“胃藥已經給頌小姐送去了,頌小姐的生日快到了,還有……今天該是去看沈小姐的日子,陶董這兩日身子挺好,陶埲在獄中也不錯,陶董說上周你去探望她時拿的養生茶不錯,讓你有時間再給她拿兩盒。”

    這些年向顧名城匯報頌梵音的衣食起居已經成為崔秘書的日常,他本對這個女人沒有任何好感,在他們這一波人看來,沈小姐更適合做顧夫人。許是習慣了這種曖昧不明的三角關係,習慣了生活瑣事,他匯報情況的時候,便放在一起一句話帶過。

    顧名城猛的止了步子,半晌,“醒了?”

    崔秘書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顧名城問的應該是沈嘉穎的事情,崔秘書趕緊說,“今天狀態不錯,說沈小姐今日氣色很好,沈老夫人還推著輪椅去花園裏散步,沒有大礙了。”

    顧名城默了一瞬,說,“叫郝律師過來。”

    晚夏的首京炎熱到了奢靡的地步,像是怒放到了極致的高溫,讓人焦慮窒息,醫院的花園裏芳香四溢,傍晚時分散步的人很多。

    沈父沈母將沈嘉穎抱上床,收起了輪椅。

    床頭放著一瓶灌了水的插花,這樣透明的單瓶插花在房間裏到處都是,就像是隨處可見的布娃娃,將病房堆的滿滿的,如同花花童話世界。

    她自幼喜歡這些東西,滿滿當當的安全感,病床前的窗戶開的很大,大片大片的陽光傾瀉進來,房間裏開著空調。

    冷暖對流穿梭,使得室內的氣溫不高不低,又透著幹淨的氣息。

    十分耀眼明媚的光感,抬手滴水的通透。

    沈嘉穎坐在床頭問,“撞我的那個人抓到了麽?”

    沈父說,“你好好養傷,別操心這些事情,名城會替你操心,再不濟你那幾個哥哥該出手時就會出手。”

    沈母說,“是啊,你養傷就是了,早晚回抓到的,沒跑了。”

    沈嘉穎心裏便有了底,並未將肇事者繩之以法,如果是普通肇事者,一定會被很快抓獲,這麽久了還沒有抓到人,說明對方的身份不一般。

    家裏人都瞞著她,哥哥姐姐們也不告訴她,會是誰呢?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了頌梵音,於是無法遏製的胡思亂想,三年前她開車撞了頌梵音,名城沒有追究。如今頌梵音如果派人開車撞了她,名城會不會如同三年前維護她那般維護頌梵音。

    就算頌梵音這次派人將她撞死,名城是不是還會維護那個女人?

    胡思亂想,胡思亂想,胡思亂想。

    越是想到這個層麵,便越是睡不著,輾轉反側,徹夜難免,越想越殘忍,越想越心痛,讓爸媽煲了湯給加班的顧名城送去,依舊一如既往的示好,卑微的示好。

    想要得到回應。

    那碗湯從來都是滿滿當當去,滿滿當當的被送回。

    起初她還未度過危險期陷入重度昏迷中時,聽說名城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甚至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她從昏迷中轉醒脫離危險以後,便很少看到名城的身影了。

    到底還是愛著她的,所以才會在她生死一線時,這般不顧一切的在意她。

    想到這裏,陷入死胡同的思想便有了那麽一瞬間的釋懷,隻是下一秒,便又想不通了,像是打了死結的繩子,越纏越緊,越捋越亂,鬆鬆緊緊,患得患失。

    每分每秒都在揣摩他的心思,每時每刻都在分析他的行為。

    一個眼神,一句話,一件事。

    大抵是太愛了,才會如驚弓之鳥這般草木皆兵。

    顧名城在晚霞火紅的時刻來看她,窗外的火燒雲漫天舒卷,沈嘉穎穿著白色的病服,正坐在床上翻看一本相冊,相冊裏是兩人從小到大的照片。

    童年時,有她、顧名城和溫颯寒三人的合照,那時候她站在中間笑容燦爛,左邊是笑容可掬的溫颯寒,右邊是明明朗朗的顧名城。

    少年時代,便隻剩下她和顧名城,偶爾溫颯寒會從國外寄一張他的單人照回來給她,似是怕被人遺忘,每年一張,每隔一陣子一張,隻是一張他的照片,無半句言語。

    時間久了,她從不回應,他便漸漸不寄了,也沒了消息。

    她和顧名城在一起的合照,陽光永遠都是金燦燦的樣子,兩人並排站立,笑容明亮,有時候顧名城想抱她,從身後,從身側,任何一個姿勢,他都想嚐試。

    那時候她是那麽傲嬌,滿臉通紅的拒絕。

    心裏是願意的,行動卻是拒絕的。

    也有她依偎在他懷裏的照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是她人生中最單純快樂的時光。

    健康,正規,一切自然而然。

    她看著照片出神,撫摸過顧名城少年時代英俊含笑的麵孔,眼淚一滴滴的滴了下來,是誰奪去了他那般爽朗的笑臉,是誰奪去了他對感情火熱的激情,又是誰從她的人生中奪走了他。

    曾經的兩人,是那麽相愛,那麽相配,那麽相惜。

    眼淚越掉越多,感情,怎麽就這麽脆弱呢,為什麽說變就變呢。

    就算兩人有了七年的感情空白,可是她和顧名城整整相愛了十餘年。

    她還愛著。

    他怎麽能變了呢。

    房間裏傳來喜悅的唏噓聲,沈嘉穎怔怔抬起頭,便看見顧名城臉色沉鬱的站在門口,心裏突突驚跳了兩下,更覺悲哀,她飛快的擦了擦臉上的淚。

    沈父沈母笑著將顧名城迎了進去,“女婿,你來了。”沈母搬來了凳子放在床邊。

    沈父倒了杯水放在桌邊,說,“今天不忙嗎?”

    顧名城說,“不忙。”簡單問過了沈父沈母的身體狀況,恰到好處的寒暄了兩句。

    沈父沈母知趣的退了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沈嘉穎笑盈盈的望著他,滿目水潤的光澤,她指著窗前的荷花說,“名城,那朵荷花好看嗎?出去散心的時候,我在醫院的荷塘裏摘的。”

    顧名城並未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耐心似乎已經消耗殆盡,他今日來的目的很明確。

    主治醫生從外麵進來,三五人的專家團隊,站在顧名城身邊,將沈嘉穎的傷情,現階段治療狀況,後續恢複情況預估一一講解了一番。

    沈父沈母不明所以的站在一旁。

    顧名城靜靜的聽著。

    主治醫師講完了,下了定論,“沈小姐的傷情恢複情況很樂觀,隻要配合治療,會恢複到之前的健康標準。”他將一遝病例資料遞給顧名城。

    顧名城拿過之後一一翻看,看到最後,他說,“嘉嘉。”

    沈嘉穎說,“啊?嗯。”她緊張。

    顧名城看著她,“你的身體恢複的很好,會恢複到正常人的健康水準,你別擔心。”

    沈嘉穎心頭一鬆,笑說,“我知道,沒有什麽大礙的。”

    顧名城將病例資料放在一旁。

    身後的專家團隊默默退了出去,沈父沈母見狀,一頭霧水的離開房間。

    待人都走了,房間內安靜下來。

    顧名城說,“嗯,那麽我們來說正事。”

    沈嘉穎剛剛放下的心,便又吊了起來。

    “唐鈴是你指使的。”顧名城說。

    不是詢問,是篤定。

    沈嘉穎微微一怔,笑容漸漸凝結在唇角。

    顧名城說,“為什麽這麽恨小頌。”

    沈嘉穎深深的望著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多麽殘忍的質問語氣,多麽理所當然的詢問嗬。

    顧名城說,“因為我,對麽。”

    沈嘉穎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麽,全身漸漸顫抖起來,她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和怨念說,“她害的我們沈家家道中落,害的你和戴叔叔……”

    不等她說完,顧名城冷冷靜靜的打斷了她的言語,“她救了你一條命,失去了摯愛的朋友,救了我一條命,失去了整個人生,搭上至親的愛犬,這樣的代價和補償,還不夠麽。”

    沈嘉穎顫顫的望著顧名城,“她有什麽人生,她那種人會有什麽樣的人生,她原本就是肮髒的小姐,被嫖客睡,被餘老六和那些小混混輪jian,她能談什麽人生……說什麽她救了我,那些人是她帶來的,那些惡人也是她引來的,如果沒有她,我怎麽會遇上那些事,名城……”

    似是被深深的刺激了,顧名城眉頭深深皺了一下,“當初你為什麽選擇與她做朋友。”

    沈嘉穎猛的一滯。

    “嘉嘉,你不是樂善好施的人。”顧名城微微眯起眼睛,“你亦不是隨便做慈善的人,那麽你又是為什麽要接近她,據我所知,小頌不是個很愛交朋友的人,你頻頻接近她,為了什麽。”

    沈嘉穎臉色微微一白,“你這話什麽意思。”

    “那些人不是她帶來的。”顧名城說。

    沈嘉穎顫聲說,“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

    “倘若非要追本溯源,便是這麽個關係。”顧名城冷靜,“她做了錯事,所以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救你一條命,我一條命,夠了,我們結婚了不是麽,所以為什麽還要恨她。”

    沈嘉穎深深的望著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顧名城,你哪裏來的底氣對我說這些話?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恨她!好!就算她救了我的命,抵消了她對我的背叛!可是她從我身邊奪走了你!你們背叛了我!為什麽還不允許我恨你們!”

    顧名城依舊冷靜的看著她,“沒有誰奪走誰,是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和婚姻,小頌沒有要跟我的意思,是我強加給她的,所以嘉嘉,你該恨的人是我,不是她。”

    沈嘉穎像是被人無形的打了一拳在心上,身體晃悠了一下,這亦是一記無形的耳光,打的她暈頭轉向,名城他……在替那個女人脫罪……

    將頌梵音所有的罪名一筆勾銷的同時,還不允許她恨她,將所有的罪過攬在了他自己的身上,把那個女人撇的清清白白。

    “那七年,是我強要了她。七年後,亦是我不安分。小頌是受害者,你該恨的人是我。”顧名城說,“你若問我後不後悔。”

    他默了一瞬,“我不後悔。”

    所做的一切決定,每一個階段的折磨,都不後悔。

    無論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這是他的人生,無論好壞,他都認了。

    不再抗拒,不再掙紮,所有的壁壘,都在她的眼淚裏,分崩離析。

    因為有了那一步步的嘔心瀝血的歧途,一次次的破石崢嶸的衝擊,才能漸漸看清了這顆心,想明白了所有,妥協和不能罷手。

    “是我糾纏她,放不下她,戒不掉她,忘不了她,習慣了她。”顧名城說,“可恨的是我,與她無關。”

    沈嘉穎臉色蒼白的瞧不見血色,整個人幾乎縮成了一團,似是在抗拒他的這個態度和言語,心被撕裂了一個血洞,痛不欲生,她顫聲說,“既然這麽容易放棄,為什麽當初要選擇我。”

    顧名城說,“因為門當戶對,因為適合。”

    在這個基礎上,投入了感情。

    這算什麽回答?沈嘉穎徹底縮成了一團,再也沒有前一刻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的刺兒剛冒出來,便被殘忍的駁了回來,似是被顧名城傷害的無地自容,她猶自撐著一口氣說,“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他將離婚協議放在桌前,“需要你簽字。”

    沈嘉穎看了眼,便縮了一下肩膀,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顧名城,你混蛋。”

    顧名城沒言語。

    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沈嘉穎擦了把淚說,“你怎麽能這麽殘忍,這麽狠心呢,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這對我不公平。”

    顧名城依舊不言語。

    他的話似乎說完了,目的拿出來了,便沉默下去。

    沈嘉穎正要說什麽,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陶喬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崔秘書跟在身後。

    顧名城側目看了眼,皺了皺眉。

    崔秘書趕緊低下了頭,離婚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瞞著陶董。

    陶喬這三年來,算是頭一次踏進首京的地域,顧名城把她保護的太緊了,要不是崔秘書及時通知她顧名城鐵了心要離婚,恐怕她依然會安於現狀在那棟綠水青山的莊園裏與世無爭。

    “媽……”沈嘉穎一看到陶喬,便抓住了她的手,崩潰的泣不成聲,“媽……”

    陶喬什麽話都沒說,拿起桌子上的離婚協議看了眼,繃著臉,二話不說拚盡全力便甩了顧名城一個耳光,“畜生!這種事情你也幹的出來!嘉嘉這些年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她的青春,她的人,她的一切都給了你!你現在為了一個肮髒的婊子居然要離婚!”

    陶喬麵色鐵青,“你養小三,搞情婦,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你倒是把自己的老婆往絕路上逼!你長這麽大,我從沒有打過你,但是,顧名城你能耐了!跟你爹學的一身好本事啊!一個死德性!事業搞得一塌糊塗,家不像個家,人不像個人,你自己沉淪也就罷了,你還要把嘉嘉拖下水?你到底要為了那個女人胡鬧到什麽時候!”

    “崔秘書。”陶喬寒聲,“頌梵音現在哪裏,我要見她!我倒是要瞧瞧,她究竟勾引男人的本事究竟有多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