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徐常勝開口，她便跺了跺腳起身，“你說說，咋回事？這大半天功夫，去哪兒啦？”

    午間的時候徐常勝回家，那是從頭濕到腳，跟水裏撈出來似的，跟他說話都顧不上，換了衣服又急急走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

    何雨花心裏那個七上八下，連幹活都不爽利，粗粗弄了晚飯，也沒心思出門，就守家裏等著。倒是徐建民覺得沒啥可擔心的，想出門轉悠，卻被她攔著不讓，生生蹲在家裏。

    見何雨花著急，徐常勝忙安撫道：“媽，沒啥事，就美美跟桃子家隔壁小勇幹仗，落水裏了，衛生所醫院說得送縣醫院，這不急著去縣裏麽。”

    徐建民聽了，一驚，“啥，美美落水啦，人咋樣？”

    “在縣醫院掛吊瓶，醫生觀察兩天，沒啥事，就能回來了。”

    徐常勝邊說著，邊放下手裏的陶罐，走到院角的水缸邊，舀了勺水，衝了衝手，又三兩下抹了把臉。

    徐建民抽了口煙，琢磨了會兒道：“這情況，咱明天要不要去探探？”

    “探啥探，常勝這不一天都陪著麽？”何雨花拍了拍褲腿腳，仰頭道，“常勝啊，媽問你，這美美住院，可花了不少錢吧？”

    “還行吧，今個藥費單十來塊。”徐常勝隨口道。

    何雨花一聽，登時瞪大了雙眼，“啥，十來塊！咋這貴，這可頂一隻老母雞嘞！這醫院可真不能上”

    她邊說邊搖頭，心裏還快速盤算著，何家大的不久才上了醫院，這會兒又輪到小的了，前前後後加起來可得費不少錢。這日子過得緊巴，常勝看在眼裏肯定不會不管。

    這還沒結婚呢，就得這麽貼補著，要以後結婚了，那還得了？

    她越想心裏越覺不舒服，忍不住起身問：“常勝啊，你老實跟媽說，這回你給了桃子多少錢？”

    見何雨花提錢，徐常勝心思微微一轉，大概明白她在想什麽，隻麵上不顯道：“可用不著我給錢呢。媽，你是不知道，前兩天桃子去了趟白雲山，運氣好，挖著根野人參，換了有百來塊錢。”

    “啥，百，百來塊——我沒聽錯？常勝，你該不是框我的吧？”

    何雨花探著頭，仿若沒聽清般，又重複了遍。本就瞪大的雙眼，撐得更大了，滿臉寫著不信。

    “媽，你這說的啥話，我騙你幹啥。”

    見何雨花還欲質疑，徐建民忍不住道：“你這婆娘，三兒說的還能有假？”

    被徐建民指責，何雨花有些不滿，用手推了推他，“你可聽清楚了，這不是一二十塊，可抵常勝幾個月的工資咧！”

    這時候的一百塊錢，可算是筆巨款，普通人家，一年都存不了這麽些錢，也不怪何雨花不信。

    “可不，我剛聽了，也是這麽想來著。媽，下回你可別再在別人麵前扯我在部隊當了官啥的之類話，我可連桃子都比不上。”徐常勝故意道。

    何雨花見徐常勝不像扯謊，本應覺得鬆快，卻覺心裏頗有種說不上的滋味，尤其是他說了自己不如桃子的話之後。

    見不得徐常勝貶低自己，何雨花忍不住道：“三兒，你這說的啥話。她那是運氣好，跟你能比麽！”

    徐建民不知道何雨花心裏的別扭，兀自感歎，“要是楚老爺子在就好嘞，就他那手藝，桃子不用學個十全十，隻需學七八分，那也是這個。”

    說著，他舉起大拇指示意。

    “哎，可惜了，好人不長命啊——”

    每每憶起當年，徐建明都不免感傷。

    當年，他不過是個沒什麽文化的獵戶，家裏連看口飽飯都吃不上，可楚長生非但沒有看不起他，還把自己最寵的外孫女許給他家小子，隻這點，就夠讓他感懷一輩子。

    何雨花最見不得他這樣，撇了撇嘴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提它幹嘛。”

    “你這婆娘，你懂啥！”

    眼見兩人打起嘴仗，徐常勝忙指指一旁的陶罐道：“爸，媽，桃子還用山上摘的枇杷做了糖水呢，我倒出來，你們嚐嚐咋樣。”

    說著，他走進廚房，拿出一疊碗勺來，擱在院子裏的長凳上，一個個擺好，又掀開陶罐封好的口子，各倒了滿滿一大碗。

    “來，快嚐嚐看，這可是桃子自己做的。”徐常勝邊說，邊將碗遞給兩老。

    何雨花看著碗裏橙黃的枇杷，眼睛發亮。

    這水果罐頭，供銷社裏一罐得賣八毛錢，老貴了。往常徐常勝帶回來幾罐，她也舍不得吃，至多隻吃一口，淨留給小的了。

    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感受著果肉的軟糯，她忍不住道：“這真是桃子自個做的？”

    “那還能有假。”徐常勝點點頭，語氣頗為驕傲，“咋樣，是不是比那店裏的罐頭還好吃？”

    何雨花見徐常勝一臉得意，哼哼著不說話。

    一旁的徐建民倒是讚不絕口，連說，“桃子這手藝絕了，這味道美的，可比供銷社賣的好吃多哩！”

    何雨花心裏不鬆快，嘴上倒沒閑著，咬了果肉，又一口一口抿著湯汁，得空還忍不住酸話，“這可費了不少糖吧，要我說，桃子這也太不會過日子了！糖多貴，這麽些枇杷，算上來，也不比上供銷社買的便宜多少”

    徐常勝多少摸著點自家老娘的品性，隨她怎麽碎碎念，也不去搭話，隻沉默著等她說完。

    正吃著，院門口傳來聲響，一個小毛孩小跑進院子，盯著何雨花和徐建民手裏的碗道：“爺，奶，你們這吃啥好吃的呢？”

    何雨花一口枇杷吞進嘴裏，不上不下，徐常勝忙道：“狗子回來啦。快，這有枇杷糖水，味道可美呢！”

    徐常勝在家排行老三，前麵有一大哥，一二姐。

    大哥徐國強，娶的是何家村的女子何豔麗，生了個男孩，小名狗子，大名徐家諾，今年八歲。

    二姐徐紅英，嫁給隔壁村，生了女兒，今年五歲，平日裏非逢年過節，鮮少回來。

    平日裏吃完飯，徐國強兩口子，都會帶著狗子去村裏溜達溜達。剛在村口，聽人在說徐常勝架了牛車回來，還跟何楚桃去了何二柱家鬧事，那傳話的人說得沒頭美尾，也沒說清楚咋回事，徐國強便帶著人便匆匆趕回來。

    這會兒，見兩老端著枇杷糖水吃得正歡，也不見有什麽事，心裏倒是鬆了口氣。

    徐常勝把碗給狗子，又拿起瓦罐倒了兩碗，分遞給徐國強和何豔麗兩口子，“大哥，大嫂，你們嚐嚐，這是桃子自個兒做的枇杷糖水。”

    何豔麗伸手接過，小口吃起來，徐國強倒是忍不住，先問起了徐常勝去何二柱家的事。

    徐常勝原本不想提，可見徐國強提了，便隻簡略地說了說事情原委。幾人聽到王春梅竟然肯拿出錢來，紛紛表示驚訝。

    王春梅一毛不拔，那在幾個村子裏都是有名的。就連何雨花也忍不住暗自驚歎，何楚桃竟然能從她手裏要到錢，也算是有本事的。

    “叔，真好吃，我還要！”

    幾人正說著話呢，狗子已經舉著個空碗到徐常勝麵前，嚷嚷起來。徐常勝忙又幫他倒了一碗。

    得虧何楚桃選的陶罐大，夠幾人分吃。

    幾張嘴，沒多會兒就把陶罐裏的糖水吃得精光，連滴糖水也沒剩。

    狗子舔幹淨手裏的碗，抹了抹嘴，還有些意猶未盡。見罐子空了，問道：“叔，你啥時候能把桃子嬸娶回家啊？”

    這話一出，眾人皆臉色驚訝。

    徐常勝最先反應過來，微笑道：“狗子，為啥這麽問啊？”

    狗子仰頭，聲音清脆道：“叔，要是你把桃子嬸娶回家，咱們每天都有這麽好吃的糖水吃啦！”

    聞言，徐常勝哭笑不得。

    何雨花心中不悅，冷哼道：“臭小子，你奶每天給你燒吃的，沒見你這麽記掛！”

    “奶，你燒的，可沒這好吃。”狗子童言稚語，可不管何雨花心裏怎麽想的，直言道。

    何雨花一口悶氣，賭在胸口，上不去嗎，下不來，怒道：“你懂啥，這沒啥難的，隻要舍得放糖就好吃。要我說，這敗家的，糖哪能這麽放，可別把你們帶壞！”

    徐常勝知道何雨花這心裏不得勁，忙說了好話哄著，至於始作俑者狗子，則被何豔麗哄走洗臉去了。

    知青點

    在床上躺了一天的方文輝，肚子實在餓得不行，起床準備弄點吃的墊墊肚。

    他因為腰間的傷請了假，在床上躺了一天。

    王雨薇從外間回來，正碰著他打開房門，忙上前小聲問道：“方文輝，昨天到底怎麽回事，你傷得咋樣？”

    想到傷口的事，方文輝就覺憋屈，沒好氣道：“被桃子用刀劃拉了個長口子，去衛生所縫了好幾針。”

    “咋會這樣？”即便是方文輝親口說，王雨薇還是有些不解。

    “還不是因為你！”說到這，方文輝怒道，“要不是你讓我大膽點，我哪會去抱她，還被她拿刀捅了，要是再深點，可就不止縫針的事了。”

    不知道為什麽，方文輝總能記得何楚桃拿刀抵在他腰間時，那吃人的表情。

    如今想想，還心有餘悸。

    被方文輝指責，王雨薇表情依舊平靜。

    自從被何楚桃當著村裏人的麵揭臉，受盡白眼，短短一天時間，她的心裏承受力已經強了許多。

    見方文輝臉上憤憤的表情，她靠近一步，低啞著嗓音道“是我的錯，我今天才明白，桃子這根本就是在耍你！她這是無聊，拿你做消遣呢。徐常勝回來，他就把你一腳蹬開，還故意壞我的名聲，不就是因為我是唯一知道你們倆事的人麽。”

    邊說，邊觀察方文輝臉上的表情，見他變了臉，王雨薇眼底閃過一抹幽暗：“她這麽耍我們，咱們應該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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