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989年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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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就隻看到這些,“啪”的一聲,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下手很重,打得他耳朵有好一會兒都是悶悶的。

    滑落的眼罩立刻又被戴上去。他的手被解開,身上的外套被剝下,衣料索索一響,披到了那人身上。

    成星宇苦笑,她就為了打劫一件衣服嗎?

    “你是誰?”

    他有氣無力地問。沒人回答他。

    他無力反抗,也不想拒絕,隻能任由那人背起來出了房間,然後就被放在了一輛摩托車的後座上。

    因為自己虛弱到幾乎不能自持,那人用圍巾一類的東西把他綁在自己的腰上。接著就是風馳電掣的狂奔。

    他身上隻有一件羊絨衫,為了不被凍死,隻能使勁抱住那人。那人上身也就一件他的黑色輕薄款羽絨服,又處於前麵,冷風打來,首當其衝,不比他暖和多少。

    他舉著快要凍僵的手艱難地扯掉了眼罩,隻看見那人的頭盔在雪光裏反著晶亮的光,摩托車的前輪鏟進雪地裏,黑色汙濁的雪泥飛濺。

    他不知道她要把他帶去哪裏,隻覺著,這樣凍死在她身邊也總比某天被發現陳屍某廢舊倉庫要好很多。

    摩托車停下時,他已經凍得沒了知覺。至於後來他被丟在哪兒了,又是怎麽躲過了被凍成冰棍的命運的,就一概不知了,因為他暈過去了。

    再次醒過來,是在一輛鈴聲悠悠的驢車上。

    沒錯,就是那種七八十年代北方農村常見的木板車,驢拉的。

    雪還在下著,成星宇窩在一床棉被裏,棉被很厚,黃地印著大朵大朵的團花。

    他身上蓋著棉被,頭上裹著圍巾,全身包裹的隻剩下一對鼻孔出氣。

    他扒開擋住視線的圍巾,艱難地支起腦袋,看見車前坐著一個人,穿綠地紅花的棉襖,戴著一頂毛線帽,背對著他,舉著皮鞭在趕車。

    車是很古老很古老的那種木板車,驢拉的,他甚至可以聞得到毛驢身上那種皮毛混合牲口糞便的氣味。

    北風如刀,成星宇這才發現自己上身赤裸,涼風刮在身上,刀割一般。他立刻又鑽進被窩裏了。

    女人聽見聲音,回過頭來,露在圍巾外的眼睛掃過他探出被窩的半張臉,淡淡一句,“醒了?”

    大雪為底色,紅綠為主色,眼前清晰明白,卻又恍若夢境,夢裏有位仙姑救了他,不,是村姑。

    成星宇點點頭,茫然地睜著一對大眼睛,沒敢出聲。

    女人又回過頭去,皮鞭在空中卷個圈,鞭稍發出清脆的一聲“啪”,路邊樹杈上一隻黑鳥馱著雪飛去。

    厚地蒼天,茫茫雪原,路邊行道樹蒼灰默然,兩條車轍延伸向未知的遠方。

    成星宇躺在驢車上,裹著被子看著彤雲密布的天空,感受雪花落在鼻尖上的清涼。

    女人穿綠地紅花的大棉襖,戴難看的手工毛線帽,在趕驢車……

    還需要再說什麽嗎?

    啥也別說了:他穿越了。

    上一世的他,已經死了。他穿越回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這個土氣女人的重病丈夫。

    有點扯,卻又沒有更好的理由解釋目前的狀況。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片被雜樹包圍的小房子,房子很小很矮,房頂高高豎著一隻煙囪。房子周圍用竹籬笆圍出一小片院子的形狀,籬笆上有幹枯的爬藤類植物的枝蔓在風中飄搖。

    “沒想到這家這麽窮!”

    成星宇在心裏感歎著,想想也沒什麽好意外,丈夫體弱多病,一個女人打拚,生活能好到哪裏去?

    “籲”

    隨著女人一聲吆喝,毛驢車停下了。女人跳下車,皮鞭插進車轅,要來攙他。

    成星宇心裏很慌,唯恐被她看出她丈夫的身體已經被他占用,連忙低下頭,把臉埋進被子裏。

    女人開口,淡淡的聲音一如這冬晨一般清涼,“自己能走?”

    他縮在被子裏點了點頭。

    “那就下來吧!”

    成星宇裹著被子下車,女人把毛驢牽進院子。

    他走到屋門前,看著黑漆漆的門扇,正在猶豫,女人走過來,“吱嘎”一聲,幫他推開了門。

    “進去吧!”

    屋裏很黑,一股厚積的灰塵味兒。

    女人抱了幾根劈柴進來,啪啦往地上一丟,找了一把禿了毛的黍子穗笤帚就去掃那盤髒兮兮的土炕。掃幹淨了,又去毛驢車上拿來褥子鋪好。

    “上炕吧!”

    成星宇看著那黑黢黢的牆壁,灰黃色的土炕,不由皺眉。

    “嫌髒?”

    女人一問,成星宇連忙爬了上去,“不嫌不嫌,自己的家,嫌棄什麽?”

    女人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她眼睛好看,黑的黑白的白,清晰分明。

    他連忙衝她一笑,笑完有點擔心,不知道原主這張臉長得怎麽樣,如果能跟自己上一世那麽帥,估計這一笑就能消掉她所有的疑惑。

    “那個,我的衣服呢?”

    成星宇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他身上隻剩一條褲子。

    女人蹲在地上通著土炕的火道,說:“太髒了,我給你脫了。洗幹淨了給你。”

    “謝謝……”

    一句感謝脫口而出,女人又抬頭看他。成星宇心裏一緊,那個時代,夫妻之間,又是農村,還不習慣用謝語吧?

    女人沒再說什麽,起身去外麵尋找引火的軟柴。

    大雪蓋地,女人空手而歸,她把糊牆的報紙撕下來團一團塞進炕洞,打火機探進去點著了火,再把幹柴一點點送進去。

    “已經有打火機了?應該不會太古早吧?”

    成星宇心裏想著,環顧四周,就看見牆上釘著的一個老舊黑黃的日期牌,上麵顯示:1989年2月4日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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