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肚子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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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去的路上,秦遠夜一直心不在焉,他頻頻想著沈雲舒最後問自己的話,後脊梁骨忍不住地發冷。

    他相信沈雲舒那一番奇怪的話,沒有任何理由,隻是憑借著直覺和判斷。

    有些事,是見不得光的。

    在這種世道裏,能夠爬上司令的位置,成為擁兵一方的大帥,哪個是真的光明磊落?無論大小,私底下總有見不得光的。

    秦大帥也有。

    秦大帥能夠順利打下關東這麽大的地界兒,並在這個地方站穩了,早期時,少不了一支從東洋遠渡而來,名為東瀛軍的軍隊,在其在背後的鼎力相助!

    老黃曆上的事,除了如今在司令部裏那幾個忠心耿耿的老人,就隻有大帥府了裏寥寥幾個人知曉了。

    秦遠夜敢斷定,沈雲舒絕對不知道這件事,她也沒有任何渠道可以得知。

    但剛剛她趴在他耳朵邊上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明指這件事,可秦遠夜總覺得,她在暗示些什麽。

    此時此刻,他不僅後脊梁骨發冷,他的心裏也有一陣陣寒意。

    之前沈雲舒怕他,可這一刻,他卻忽然對沈雲舒生出敬畏之心來。

    沈雲舒說出那些話,是為了自保,她卻不知道,她歪打正著,讓秦遠夜意識到了她的價值、意識到了她的可怕。

    在關東,懂洋文的人確實不多,卻也不在少數。她如果隻會說洋文,那麽秦遠夜並不是非她不可,隻能說她勉強給自己渡了一層金。

    但她那些奇怪的記憶,卻是獨一無二的!

    她那些荒誕的話,他信了,他甚至覺得她說的那些事,在不久的將來十分有可能發生。

    不論虎口那邊的調查結果究竟是什麽,在這一刻,秦遠夜下定決定,一定要想辦法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隻要她不迫害自己,那麽他就會善待她。

    他也慶幸,慶幸她沒落到秦遠騰手裏。

    她在百樂門裏說的話是對的,她確實有很大的價值,不在於伺候男人。

    將女醫生送回醫院後,秦遠夜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在關東有三處房子,一是沈雲舒住的小公館,二是給他那位拖到現在的未婚妻住的宅子,三就是他現在住的老式三進三出大院。

    院大門外的潑了黑漆的牌匾上,寫著蒼勁有力的“方宅”兩個大字。

    這座宅子建了才五年,因為地皮是他的母親留下的,他唯一的表妹方婷月又在這兒長住,故而他大方的讓人直接寫了方宅,打算將來給這位表妹當做嫁妝送出去。

    秦遠夜常年在外,鮮少在關東呆著的兩個月,都是住在方宅裏。

    說來方婷月也是個可憐人,剛記事沒多久,她的父親就因為跟別人產生爭執,被活活打死了。

    當時秦大帥在關東雖然勢力漸成,但秦遠夜的親娘卻早早就撒手西去了。方家雖然有這門高枝親戚,卻攀不上話,方婷月的爹隻能白白死了。

    方婷月的母親受不了苦,才半年,就跟一個男人跑了,丟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秦遠夜苦苦求了秦大帥大半月,秦大帥才同意把她接到大帥府養著。

    兩個人雖然稱不上相依為命,但感情深厚是真。

    方婷月到了大帥府後,處處看人顏色行事,極其不受待見。直到六年前,秦遠夜終於看不過,花錢蓋了方宅,帶著方婷月搬出來。

    方婷月比秦遠夜小上四歲,今年二十一,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這些年秦遠夜待她很好,處處順著寵著,竟然養成了刁蠻的性格。不過她在外頭再刁蠻,在秦遠夜麵前,都始終一副乖順可愛的樣子。

    秦遠夜回去不久,她就不知從哪兒,抱著一捧新采的荷花竄出來。

    荷花多是半開半合的,沾著晶瑩的水珠兒。不知為何,看見她懷裏的荷花,秦遠夜忽然想起在平原縣的時候,沈雲舒和林俊霖在荷池邊嬉笑的樣子。

    方婷月很是活潑地把荷花插進灌了水的玻璃花瓶裏,從中間抽出一個大大的蓮蓬來,熟練地剝去蓮蓬衣,剝出幾顆白白嫩嫩的蓮子朝秦遠夜手心裏遞:

    “上午大帥府來人了,說最晚明天下午三哥就到家了,問你明天要不要回去。”、

    蓮子脆生生的、甜滋滋的,秦遠夜嚼著,翻著報紙:“不是說下個月才回來嗎,怎麽提前了?”

    方婷月可愛地嘟嘴搖頭:“誰知道呢。反正姑父說,讓家裏人明天都得回去。”

    “那就回去。”

    “那你養在小公館裏的那個沈小姐呢?也要帶回去嗎?”方婷月期待地問。她聽見秦遠夜反問:“帶她做什麽?”眼睛笑成了月牙,立馬拍手笑道:

    “也對,她沒名沒分的,帶她回去做什麽!哥,你還打算讓她在小公館裏住多久啊?”

    “不好說,怎麽也得住上個三五年吧。”秦遠夜好奇抬眼看她,“怎麽了?”

    方婷月臉又耷拉下來,嘴巴因為不高興撅的更厲害:“沒什麽,就是你跟馮鈺的婚期拖了這麽多年了,姑父一直就不高興。我聽說明天馮鈺跟老太太也會去,怕明兒有人問起沈小姐來,惹姑父和老太太不高興。”

    秦遠夜不以為然地繼續看報紙:“我早就和他們說過了,我不喜歡馮鈺,是他們非要拖著。”

    方婷月又露出笑來,再次期待地問:“哥你不喜歡馮鈺,小公館裏的那位呢?你喜歡她嗎?”

    想起沈雲舒來,秦遠夜搖了搖頭。

    他們之間,隻是十分單純的相互利用而已,至少現在,是互為利益驅使。

    方婷月再次笑開花,高興地捧起他的臉,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紅著臉,哼著歌兒,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兩個人這樣子,是從小到大習慣了的。除了親臉之外,方婷月也不會做其他出格的事,秦遠夜從沒多想過。

    他自然地一擦口水,把報紙看完,坐在沙發上又想起小公館裏,他和沈雲舒的對話來。他想了很久,給劉青打了個電話,讓劉青拿些錢給沈雲舒送過去。

    他既然決定好了要善待她,首先從花銷上,就不能虧待她。

    錢財是個好東西,秉著有人送錢來,不要白不要的原則,沈雲舒雖然摸不清楚秦遠夜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還是來者不拒、一一笑納。

    小公館裏,最高興的莫不過是劉媽。

    昨晚沈雲舒和秦遠夜在閣樓上共度一下,中午她給劉青打了個電話,下午,秦遠夜就親自帶了醫生過來,到了傍晚,劉青又送了大把銀元來。

    種種行為,無不透露著秦五爺對這位沈小姐很上心的信息。

    沈雲舒來回把銀元數了好幾遍,她深諳收攏人心的道理,再加上劉媽大多時候確實對她很好,於是她從裏頭悄悄拿出十個銀元來:

    “劉媽,這段時間辛苦了,這些錢您拿著。”

    劉媽急忙往回推,擺手道:“可使不得!沈小姐,這都是我應當做的。”

    “哎,我給你,你就拿著!劉媽,往後我還得多依仗你嘞。你拿去買些好吃好用的。”

    劉媽眯眼笑著把錢收進兜裏,沈雲舒的大方,又讓她對沈雲舒的好感加深幾分。

    沈雲舒又拿了兩個銀元來,私底下賞給翠玉,當是她這段時間兢兢業業照顧自己的獎賞。

    對於翠玉這樣的窮苦丫頭來說,兩個銀元,也堪比一筆大錢。她沒到小公館裏來做事之前,家裏全部積蓄加起來,也不到十個銀元。

    翠玉收了沈雲舒的錢,激動地隻差給沈雲舒跪下。

    這天晚上,三個人圍坐在八仙桌前,吃了一頓十分豐盛的晚餐。第二天,天剛亮,沈雲舒就起來了。

    她打扮好,留劉媽看家後,領著翠玉坐公交車往城裏去。

    之前劉青帶她逛過商城,她曉得哪裏賣衣裳、哪裏賣首飾。

    天底下哪有女人是不愛美的,隻是她之前害怕秦遠夜把她當成精美的商品送出來,手裏捏著錢不敢花。

    現在沒這個擔憂了,沈雲舒便要像模像樣地好好拾掇自己。

    她是從現代過來的,眼光較於這個時代的人,要朝前將近一百年,這兒許多時髦稀奇的東西,在她看來,都普通極了。

    眼光一高,商城裏的那些洋裝就少有幾件能入她的眼的,她倒偏愛起工藝考究的旗袍來。

    沈雲舒帶著翠玉在商城裏逛了一天,她截了幾匹布料,送去裁縫鋪,依著她和翠玉的尺寸,各做了兩身衣裳,也不忘給劉媽做一身。

    剩餘的錢,則全部被沈雲舒拿到金鋪裏,換成了足金。

    翠玉之前在家裏做慣了活,跟著沈雲舒跑了一天也不嫌累。她得了新衣裳,興高采烈地提著金首飾、小金魚,跟在沈雲舒後頭,朝公交車站走,一輛黃包車卻忽然在他們麵前停下。

    看見車裏坐著的秦遠騰,沈雲舒有些發懵。她幹笑著剛要打招呼,秦遠騰先開口:

    “沈小姐,真巧啊,你這是?”

    “我在街上逛了一圈,正準備回去。”

    秦遠騰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肚子裏的壞水泛上來:

    “已經快要六點了,公交車很難等啊。正巧老五他在家裏吃飯,不然沈小姐你跟我回去,咱們一起吃完飯,讓老五送你回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