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帥做事一向雷厲風行，這一天的上午十一點，劉媽就接到大帥府裏打來的電話，通知沈雲舒到家中吃晚飯。

    劉媽歡喜地掛斷電話，“蹬蹬蹬”上樓，急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沈雲舒。

    沈雲舒早想到自己一定會和秦家的人再大照麵，卻沒想到，第一次交鋒竟然來得這麽快。她惴惴不安地讓劉媽去把這個消息告知秦遠夜，重新把自己的首飾又給翻出來，斟酌她今晚應該穿什麽。

    這是她第一次以秦遠夜情人的身份，第一次正式去秦家拜訪。雖然情人的身份是假的，但她也不得不慎重對待。

    秦遠夜上午到了小公館，一直和秦遠景待在書房裏，還沒有走。

    劉媽敲開書房門，把大帥府裏來電話的消息如實告知後，秦遠景先停筆問：“用不用今晚我陪你們一起去？”

    昨晚他把和沈雲舒的關係告訴秦大帥之後，就料到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所以秦遠夜並不驚訝，輕鬆道：“不必，我應付得來。”

    他話音剛落下，電話“叮鈴鈴”又響起，劉媽急忙跑過去接。不一會兒，她神情凝重地折回來，說：

    “二少爺剛剛又打了一通電話，說晚上請三少爺一起回去，討論家裏的生意。”

    秦遠夜淡淡應一句知道了，打發劉媽出去，把手裏攤開的那筆賬合上，拉開椅子站起來：“我正愁該怎麽把洋行和錢莊的生意從秦遠騰那兒要過來，交給你打理，他們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洋行和錢莊生意，在這個年代，隻有背後有人頂著，亦是十拿九穩，每年大把油水可賺。秦遠騰能把它們都做賠了，除了不諳經營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公款都被他拿去抽了大煙。

    這事兒，秦家上下心知肚明，隻瞞了老太太和秦大帥兩個人。

    “二姨娘能給嗎？”

    “這兩年，她眼睛盯著我手裏的賭場和碼頭不妨，我給她點兒好處，她當然就能給。”

    “你要把碼頭給她？”秦遠景一驚，急忙勸阻道：“不可！”

    “我打算把賭場讓出去。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想想現在的軍閥林立，不就像當年的春秋戰國嗎？咱爹甘心守著關東這一隅之地，我卻不想坐以待斃。”

    “你是個書生，賭場雖然暴利，但賺的到底都是那些窮凶極惡的賭徒、還有地方上的各種幫派的黑錢，跟那些人講道理，你吃虧。但碼頭不同，碼頭上來往的商人明麵上講規矩，暗地裏有大帥府和我撐著，至少沒人敢在咱關東的地界兒亂來。”

    秦遠景一從英國回來，秦遠夜就已經打算好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給他代為打理，所以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津縣那兒來信兒說，晉北軍最近這段時間蠢蠢欲動，我估計著，我在沈陽最多也就再待上幾個月了。我走之後，關東這兒，還得要靠你自己撐著。”

    “你放心，這幾年我在英國學到不少東西，絕對不會給你拖後腿。”

    秦遠夜信任地一拍秦遠景肩膀：“有三哥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先讓劉青送我和雲雲去商場置辦禮物，待會兒再讓他回來接你。”

    “嗯，好，你去吧。”

    秦遠夜上樓去叫沈雲舒出門時，她在站在鏡子前，手裏拿著一件旗袍在身上比劃。她發愁地把旗袍放到身上比了比，又看向身上穿的蕾絲洋裙，糾結問：

    “五爺，您看我穿哪件衣裳合適？”

    她慎重的態度，讓秦遠夜很滿意。他走過去，把旗袍拿過來丟到衣架上，提起桌子上她清早就收拾好的手袋，不容拒絕道：

    “這兩件都太素了，時間還早，我帶你去商場買幾件新的。”

    關東的商城很多，但秦遠夜帶她去的，隻有最貴的那一個。

    沈雲舒進去時，穿的還是白色蕾絲洋裙，出來後，就已經換成一件粉藍色的半袖束腰連衣裙，裙長及腳踝，袖口和腰身綴滿了碎鑽。

    簡單大氣的款式，看似普通，但價格極高，足以在城郊買處一進一出的小院子。

    她的高跟鞋也換成了與之相配的，脖子上添了一條精致的鑽石項鏈。

    秦遠夜滿意地打量著她，低頭看一眼手表：“時間還早，附近有一家發廊，婷月的頭發一直是在哪兒做的，師傅的燙發手藝很不錯。我看最近十分流行卷發，我帶你去燙一下頭發？”

    想到她們燙的那些千篇一律又老氣至極的小卷，沈雲舒急忙捂住自己的頭發，頭晃得像是撥浪鼓似的：“乍燙出來確實好看，但一洗頭，亂得就像是雞窩了，我不要！”

    她這一說，不知怎地，秦遠夜仿佛真的看見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頭發裏還紮進去一隻小雞的囧樣，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沈雲舒不懂他笑什麽，也懶得去問。她找了一麵鏡子，把已經亂了的頭發散下來，嘴裏叼著發夾，發繩套到手腕上，手指三兩下把頭發理順了，重新梳理頭發。

    她的下巴微抬著，露出雪白而又細長的脖頸，優美的弧度如同一隻天鵝。

    陽光透過玻璃櫥窗，灑在她身上，給她渡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這一刻，商場裏的喧囂都寧靜了，秦遠夜的眼睛裏仿佛隻看得到她一個人，烏黑的秀發在她的指尖翻飛著，不一會兒，就全部乖巧地被她盤到腦後，像一朵低低綻放的花苞。

    她扭頭衝他一挑眉，得意地笑問：“怎麽樣？不比她們的卷發難看吧？”

    她的笑、她的眼神飛揚，突然讓他的心一顫，他木訥地點點頭，忽然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得了一身名貴衣裳，沈雲舒心情好得很，分外活潑地走過來，自然地挽過他的臂彎朝外走，邊走邊問：

    “我們去吃晚飯的時候，是否需要買點兒見麵禮？”

    “沒必要。”想起家裏那些冷心冷麵的人，秦遠夜神色又冷下來，“她們不缺你那點兒東西。待會兒到家，你還是緊跟著我，我不讓你走，就不要離我太遠。”

    沈雲舒點頭，她也不是太想和秦家的人打交道。

    秦家吃晚飯是在六點鍾，秦遠夜掐著點兒，五點半，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進了秦家大院的門。

    他到的時候，秦遠景已經陪老太太在正廳裏坐著了。

    老太太這些孫子裏，秦遠景和秦遠夜是最可憐的兩個，打小兒就沒了娘，正因為此，老太太對這兩個孫子，無形中就多了幾分偏愛。

    再加上秦遠景自小就乖巧懂事，她更是喜歡這個孫子。此時正拉著秦遠景的手，親切問道：

    “三兒啊，你告訴奶奶，這幾年在國外，可遇見過中意的姑娘？”

    “咱們華夏在國外留學的女孩子少，英國的女孩子又都太過奔放，我不是很喜歡，所以並沒有。”

    老太太點頭：“關東的好姑娘多，你喜歡什麽樣的，回頭跟奶奶說，奶奶讓人去給你留意。”

    秦遠景笑著應下，把老太太冷了的茶換掉，添杯溫茶送過來：“奶奶先不急，孫兒想先立業再成家。”

    老太太點頭：“不錯！不錯！”

    秦遠騰她向來是不愛管的，六少爺年紀小，秦遠夜如今自己站住了腳，已然是秦家四個少爺中最出息的那一個，老太太眼下掛心的，就隻有秦遠景一個人。

    她望了一眼門口，見沒有人，悄悄說：“三兒，奶奶也不瞞你。我呢，打算把家裏的生意給你們四個孫子重新分了，我不偏不頗，給你們一人一樣，洋行、錢莊、賭場和藥鋪，你想要哪一個？”

    洋行是秦遠景最中意的，但他在秦家被無視慣了，從不敢主動索要什麽，這次也說：“奶奶您拿主意就是。”

    他話音剛落下，二姨太就扭著屁股，領著秦遠騰和楊淑芬進來了。她眼睛在正廳裏掃了一圈，正看見老太太和秦遠景倆人，尖酸道：

    “老五現在架子也大得很了，咱們約他吃晚飯、商量事兒，到現在都不肯露出個臉來。”

    七姨太摟著剛放學回來的六少爺跟在二姨太後麵進來，她規矩地朝老太太行過禮，拉著六少爺在老太太的下座坐下。

    她們一來，正廳裏的氣氛就冷下去了，隻有心思尚單純的六少爺，一點點朝秦遠景那兒挪，笑嘻嘻地趴在他耳邊小聲問：

    “三哥，你今晚住下嗎？”

    “應該住下。”

    “大帥今晚不回來嗎？”七姨太看了一會兒，還不見秦大帥來，納悶地問。她也聽說了要分生意的消息，如果秦大帥不在，這生意應該怎麽辦？

    “他下午打電話，說軍政府裏有事，來不了了。”老太太抿著茶，看穿七姨太的心思，“生意劃分的事，咱們今晚細說細商量，要是商量不出個結果，再讓景林來拿主意，你們沒意見吧？”

    “奶奶您拿主意就可以，不管怎麽分，我都沒有意見。”

    秦遠夜人還未至，聲音就先到了。

    沈雲舒依舊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笑吟吟地和他並排走進來，十分知禮地朝老太太先見了個禮。（m.101novel.com）